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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儿!”他痛心地拧起了眉头,“究竟要我怎么样?好,我答应你,等你好起来,再不拦着你。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我不再找你,不再缠着你,好不好?璇儿,忘了我的话,我从来没说过爱你,你也从来不曾爱过我,难道这样……还不行么?”
他的声音带着嘶哑,沉甸甸的,直痛进他的心里去。
将药含进嘴里,俯身吻上她的唇,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让她去死。
他不会忘记,皇陵的事情,是她替他守住那个秘密。薄奚珩面前,亦是她帮他唱完整出戏。还有几天前的内乱,亦是她算计了所有将那最好的机会留给他。
她给了他那么多东西,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她。只能……逼着她去死么?
心一揪一揪地痛,痛得仿佛要裂开来。
极苦的药,从他的口中缓缓地喂进她的嘴里,他却不知此刻最苦的,究竟是嘴里的药,还是他的心。
“不许吐出来,我欠了你太多的东西,只这一次,让我都偿还了,可好?”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柔柔地传入她的耳中。眸中的痛,一分都散不了,他欠了她的,何止是这些东西?
璇儿,璇儿,他有太多的为什么得不到解答,而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她活着。
一碗药,他喂了她整整半个时辰。
将空碗搁下,他低伏在她的身侧轻轻咳嗽着,他也好累,真的好累。
在她的身边靠着,手缓缓地握住她的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她手上有了些许的暖意。嘴角微微上扬,他阖着双眸道:“其实我真羡慕夏玉,因为我连被你利用的机会都没有。”他现在知道她爱的人不可能是夏玉,可是她却可以骗他说她爱夏玉,还能跟着夏玉一起走。而她在自己面前,从来不会这样,从来不会……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不通,一切的一切都想不通。
外头,新来了宫女和太监,孟长夜没有让他们入内,吩咐他们只在外间守着。孙连正再来的时候,听闻公主还在乾承宫里,他的眉头皱得有些深。孟长夜却是叹息一声道:“王爷在里头睡着了,此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孙连正没有多说话,只点了头。
以往,晋玄王身边那么多人,孟长夜是最不希望璇玑和自家王爷在一起的,可是现在却连他都恍惚了。他甚至还在想,是不是那时候,他对璇玑态度好点,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微微咬着牙,盼着灵犀快点来,也许,她去劝劝还有转圜的余地。
迷迷糊糊的,感觉像是听得那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畔说着话。话语很轻,却是句句带伤。
略动了下,左手腕口竟像是痛得要断了一般,轻微地嘤咛了一声,女子的眼眸才缓缓睁开。
头顶是明黄色的绡帐,多盏琉璃青灯将整间内室都映照得富丽堂皇。里头暖暖的,丝毫没有一丝的寒意,璇玑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来的乾承宫。
眸光微转,瞧见睡在她身侧的男子,她是略吃了一惊。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动都动不了,手似乎还被他握着,只醒了一会儿,眼皮像是又疲惫起来,缓缓搭下,随即,又陷入了昏迷。
方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早就分不清楚。
……
翌日清晨,宫女小声进去换暖炉,又顺道添了熏香进去。却是盖上香炉盖子时,一个不慎,将盖子掉在了桌面上。
“啪——”的巨响,令晋玄王猛地惊醒。
宫女吓白了脸,忙跪下求饶:“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
他微拧了眉,有些朦胧地看了地上的宫女一眼,只开口问:“什么时辰了?”
宫女听他问话,才猛地反应过来,忙答:“回……回王爷,卯时了。”宫女见他起了身,忙奔至外头唤了人进来伺候他梳洗。
孟长夜在外头守了一夜,此刻听见里面有动静,也忙跟了进去,见他醒了,忙道:“属下传了太医先王爷看看。”
“不必了。”他将杯子递给宫女,回身道,“太医院的人,你帮本王把关,不必留的,都不用留,遣出宫去。”
孟长夜试探性地问了句:“王爷,可要都换了晋国的人?”
这回,他没有说话,转身将床上女子抱起来,低声问:“芜烟居收拾出来了么?”她既是不与自己在一起的,六宫之中也不必考虑带她去,她醒来,定会不开心。想来想去,还是芜烟居吧,那里她毕竟曾住过一段时间。
孟长夜这才反应过来,忙应着:“昨晚就收拾出来了。”见他出去,他忙跟上,“王爷,不如属下来?”
“不必。”这点力气,他还是有的。
嫣儿听闻公主要来芜烟居,早早地就在门口守候着。此刻见晋玄王抱她进去,她才慌忙跟上前,知道公主病了,可是此刻王爷在,她虽担忧,却依旧不敢问什么。
晋玄王侧脸看了看紧跟在身侧的宫女,却是问孟长夜:“这宫女是你安排的人?”
孟长夜忙道:“是……她说之前就伺候过公主。”
他的俊眉微皱,因为是照顾璇玑的,他到底不放心,想了想,才开口:“等秦先生他们到了,就换晋国的侍女。”
孟长夜应下了,却见嫣儿慌忙跪下道:“王爷,奴婢会尽心的,请您不要换奴婢走!”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奴婢不会做错事的,奴婢之前跟着慧妃娘娘,也从没有做错过事,请王爷要相信奴婢!”
步子,终是停下了,他驻足看着地上的宫女:“你说你之前是慧妃娘娘的宫女?”
“是。”狠狠地点头。
“那就不必伺候了。”他再不看她,抱着璇玑大步上前。
“王爷……”嫣儿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孟长夜已经拉住了她,冷声道:“王爷说不必伺候了,听不懂么?”
晋玄王只是想起了之前慧妃曾想要杀了璇玑的事,虽然那时候是她会错了意,以为璇玑是薄奚珩的人。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小心,璇玑现在,早已经不起一点伤害了。
将女子安放在床上,他起身之时,竟是两腿一软,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床边。低笑一声,他爬起来在她的床沿坐下,迟疑了下,到底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像是有些贪恋现在的感觉,她静静地躺着,任由他拉她的手,任由他抱着她,任由他靠在她身边睡去。只是……他却不能贪恋这些太久,他还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够好起来。
哪怕,她醒来,就要离他而去。
指尖微微一颤,他本能地回眸,却是瞧见璇玑睁着眼睛看着他!
以为是敲错了,闭了闭眼睛,又看见是真的。
“璇儿!”他欣喜地叫,她真的醒了么?
“感觉怎么样?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欲起身,才发现她的手指微微劝着他的手,只是很轻很轻的力道,可他依然顿住了脚步。
低头时,听得她问:“王爷怎么了?”她其实早就醒了,在乾承宫里宫女打翻那香炉盖子的时候。
她只是假装还睡着,因为她不知道面对他的时候还能说什么。只是,为何她觉得他的力气不如以前,觉得他的身子出现了异常?
方才他握住她的手,被她醒来的事实怔住,她的指腹探上他的脉他也完全没有觉察。
他的脉息很虚,就像是那一次,夏玉给她逼毒的时候一样,却比那时候的夏玉还要虚弱。
她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问:“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却叫晋玄王的心头一痛,他没有再走,而是定定地瞧着她。良久良久,才开口:“怎的还问我为什么?你给了我那么多,帮了我那么多,我的命,晋国的命运,都因为你而改变。璇儿,那是我欠了你的。”眉心狠狠地拧起,他一字一句说的诚恳。
璇玑震惊地看着他,有眼泪自眼角滑出,呵,这是命运给他们开的极大的玩笑,她不过是将当初从他身边夺走的东西还给他,他却对自己说,这是他欠了她的。
不是,统统都不是!这恰恰是她欠他的,是她欠了他的啊!
腕口的伤似是又痛起来,而她的心竟也是铺天盖地地痛!
看着她哭,他像是一下子慌了神,忙开口道:“不要哭,我答应你的话从不曾变。等你好了,随便你去那里,我再不过问,再不留你。你若不爱我,那便不爱。你若不想我爱你,那……我也不爱。”
她别过脸,任凭眼泪沾湿了枕巾依然只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胸口好堵也好难受,那个真相她却是越发地说不出口。以前,是不想说,现在,却是害怕。
她好怕,可是璇玑,到底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你也对他动了心么?
不不——
慌乱地摇着头,喉头一阵难受,止不住咳嗽起来。
“璇儿。”他心疼地看着她,“我现在对你别无他求,只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么?”
背对着他,她没有去看他的神情,她愧疚呀,她怎么敢?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死掉,为什么还要活着。可是他求她,求她不要伤害自己……
侧过身,难受地咳着,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
他的声音哑的几乎快要听不清:“我不逼你,再也不问你,只要你快点好,你好了,我就放你走。”今日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都是在他心里发过誓的,只要她好起来,他就放手。但是每一句,都仿佛是在他伤口上撒盐,每说一句,就加痛一分。
两个人,就这样待了不知多久。
他才听得她开了口:“王爷的话,都当真么?”她的声音很微弱,却是字字清晰。
他深吸了口气,苍白着脸答:“真的,都是真的。”
她没有回身,却是艰难地笑了笑,这样也好啊,就让她走吧。原来,她还不用死。死过一次的人,原来命真大。十指微微圈紧,腕口的伤越发地痛,她低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可王爷也要答应我一些事。”
“你说,你说……”他什么都能答应她,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他的命,亦或是这西凉的江山。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给的,都是她给他的!
“从今往后,王爷不要在我身上耗损内力,要好好保重身体。你将是西凉的新皇,应当心系天下百姓,你在位一日,就要为百姓谋福一日。要……要做个好皇帝。”
“……好,我答应你。”
“六宫不能空着,皇帝……是要有子嗣延承的。”
“璇儿……”
“应不了么?”她直直地问了句,这是她要还给先皇后的,江山交到了晋玄王的手里,她要他将这血统延承下去的。先皇后若在泉下有知,希望她能宽恕了自己的罪过。
身后之人像是挣扎良久,到底应了声。
璇玑略喘了几口气,才又道:“我师父的伤,若是好些了,就派人送他回鄢姜去。也让他,不必来我这里请辞了。”
他到底吃惊:“你不回鄢姜么?”
“回。”她的声音很低,“我怕是要耽搁好长时间了……”
“没关系……”他其实很想说,再长的时间,他也能陪着她。最好,便是能耽搁一辈子啊。
呵,心头苦笑,他也明知这根本不可能。
她继续道:“让嫣儿来伺候我吧,她是个好姑娘。其实慧妃……是个好人。”
听她提及“慧妃”,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嫣儿”定是方才被他喝退的那个宫女。有些吃惊于她对慧妃的评价,不过此刻,只要是她说的,他都能应下。
“王爷,太医院的刘太医不能留,但也不要杀,他曾帮过我去救他的两个孩子,算是积了德。如果可以,让他出宫安心养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