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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一笑:“灵犀还在月子里,朕特许他这段时间不必入宫来。如今朕这身边也没多少事,他来不来也都一样。”
秦沛依旧笑着:“灵犀那丫头都能做娘了,果真叫臣觉得老了。皇上可好记得,她与长夜刚来的时候,可就这么点大!”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又顺然地捋了把胡子。
皇帝轻笑着开口:“怎么不记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又是六年。”他的脸色未变,从容的将手中的白子落下。
秦沛却是隔了半晌才又取了棋子捏在手中,转了口道:“皇上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了。”前两年,他借口说内乱刚定,他需要竭尽心力在朝政上,可如今,到底是太平盛世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甚至是后来孟长夜一直在后悔当年亲自放了璇玑走的事情,也许他不放,如今又是一番不一样的场面。
皇帝脸上的笑容终究有些微微的僵硬,他顿了下,才言:“朕明白。这不正要选秀了么?”
秦沛低低应了声,心里却是叹息着,选不选秀又如何,他这后宫又不是没有嫔妃。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却见面前男子皱眉道:“先生今日可不在状态。”
秦沛干脆不再取棋,看着他,开口:“臣心里有事,不吐不快。”
他只淡淡地问:“何事?”
秦沛开口道:“昨日皇上外出狩猎,臣府上的家丁恰巧见皇上回宫,还说比去的时候多了一辆马车,臣一直在想皇上到底带了谁回来。直到今日臣从穆妃娘娘那边小坐出来,瞧见芜烟居外头的侍卫,臣这心里才有了答案。”
一身明黄的男子不觉皱了眉,此事他想瞒,原来到底是瞒不住的。
秦沛又道:“皇上,既然是她回来了,为何还要遮遮掩掩的?光明正大地留她在身边岂不好?”
将手中的棋子丢进一侧棋盒里,抚袍起身:“你以为朕不想么?”
“皇上……”
他却抬手示意他噤声,略笑道:“此事先生不要管了,朕心里有数。”
秦沛却依旧要说:“皇上以为这样将她关在芜烟居就可以么?很快新进的秀女就要入宫了,这事外头能瞒,宫里能瞒得住么?”
他回转了身子,直面着亭子外的一座假山,低声道:“朕无需瞒她们,就算朕金屋藏娇了又如何,她们谁敢多言?”
秦沛叹息一声,他哪里就是这个意思?既然皇上喜欢璇玑,他也希望他们可以长久地在一起啊。
迟疑了下,他才开口:“不如,皇上让臣去见见她。”他倒是想知道,究竟为何她不能接受皇上的一片深情?
皇帝却缓缓摇头:“不必了。”
“皇上……”
“先生就让朕做这次主,朕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沛却是被他的话说得一震,慌忙跪下道:“老臣不敢!”说到底,他都是君,他是臣,他的话再有道理,也只是一个建议,皇上想听便听,不想听大可以不听。何以能说这样的话?
他转身亲扶了他起来,低声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先生的话,朕都记着。”他指指心口,唇边是一抹凄凉的笑。
…………
璇玑他们抵达郢京的时候已是十日后,这一日,天空却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们只能先找了客栈投宿,夏清宁的神色很是忧急:“如今都进了郢京了,你说兴平会在哪里?”
璇玑想了一路,她最担心的,就是她此刻会在宫里。不过此事她不想贸然告诉他,万一她的想法是错的,她也可以放心。不过此事,她倒是可以找时间验证一下。每日清早,宫里都会有御膳房的人出来买御膳需要用的材料。
是以,翌日清早,璇玑便与思昀早早地起来,在宫门口等候。这天依旧下着雨,整个郢京都处在阴霾的天色之下,她与思昀打着伞,等了会儿,终于瞧见有太监出来。
她朝思昀瞧了一眼,思昀会意,忙抬步迎上去,拉住了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太监,小声道:“公公请留步。”说着,手中的一锭银子已经塞进他掌心。
那太监吃了一惊,又看看前面的人,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我家小姐是今年选秀的秀女,我家小姐想问问,如今这宫里最得宠的娘娘是哪位。日后进了宫,也好不靠错人啊。”
太监闻言,倒是释然了,开口道:“要说皇上倒是没什么特别宠爱的娘娘,哦,前不久倒听闻皇上带了个姑娘回来,不过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哎,我得走了。”
“哎——”思昀又追上去,笑着道,“公公是跟我打趣的吧?哪有皇上带回的姑娘宫里人都不曾见过的?”
太监边走边说:“骗你干什么?人在芜烟居,都让侍卫守着呢!”
听得“芜烟居”三个字,思昀猛地一怔,随之收住了步子。
璇玑瞧见那些人行得远了,才上前来:“问到了么?”
思昀回眸,轻声道:“那公公说,如今芜烟居有人住了,但是,不知道住进去的是谁。”
她的话音才落,便瞧见璇玑的脸色都变了。
都住进芜烟居了,她还需要去问那人是谁么?
手中的油纸伞没握住,被风一吹,“哗”地飞了开去。思昀轻呼了一声,慌忙跑着去追伞。璇玑依旧愣愣地站着,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一点,兴平公主若真的落在薄奚珩手中,他没有用她来威胁皇上,却是直接送进宫去了,他想做什么?
“小姐!”思昀回来,忙撑住了伞。幸好这雨不大,若是淋病了,可怎么好?
回了客栈,夏清宁忙上来问:“如何?”
璇玑只低低地道了句:“是宫里。”
“确定么?”
她点了头,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夏清宁转身就要出去,璇玑忙起身道:“你是鄢姜人,私闯西凉皇宫,是想引起两国不睦么?”
果然,她的一句话,叫面前之人的脚步一滞。她虽然不怎么了解夏清宁,可夏玉那么忠心为主,他作为弟弟的心里一定也清楚。任何对国家不利的事,他哥哥都不会做。
璇玑又道:“就算你能进去,就真的能带她出来么?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进出自如?”
他的牙关紧咬:“那究竟要如何?”
璇玑缓缓扶住了桌沿,她不知道薄奚珩是不是人在郢京,可她能断定,他一定有人在郢京。她也不敢乱来,万一让人发现了她,那就糟了。
可是她隐隐觉得,皇上会有危险。她想过去找秦沛,找孟长夜和楚灵犀,可是她不敢,她怕有人会在暗中盯着他们。
心里有些乱,如今在宫里的是真公主,一旦有什么差池,一定会引起两国交战。到时候,就算皇帝想隐瞒,也一定会有人将此消息传往鄢姜。鄢姜王那么疼爱自己的妹妹,倘若真的出什么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姐……”思昀扶住了她的身子,其实一路上,他们没有与她明说过什么,她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兴平”在宫里,兴平不是小姐的名讳么?但是现下这种情况,也容不得她多嘴。
思忖了良久,璇玑才轻阖了眼眸,低声吐字:“我入宫去。”
思昀吓了一跳:“小姐……”
夏清宁也吃惊地看着她,半晌,才问她:“你怎么入宫?”
“我们的行程快,各地的秀女宫女还没有到,届时,就请夏公子帮忙,将其中的宫女替换下来就是。”入宫的宫女多,且不易引起人的注意。
夏清宁看得出,面前的女子也并不想入宫,可是如今,他担心着兴平的安危,也只能自私一下了。
他终是开口:“多谢卫姑娘。”
她惨淡一笑,这件事终究还是因她而起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脱得了干系?她现在只是不知道为何兴平公主真的入了宫,到底是什么牵制了她?
……
又两日,正选的第一批宫女入宫,夏清宁随便掳了一个宫女出来,她哭哭啼啼地道谢说实在不愿入宫为奴为婢。璇玑一怔,恍惚中,像是六年前她代替那个宫女入宫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虽是入宫做宫女,也得再经过层层删选。宫女,也必须是处子之身,不能身染恶疾,品貌需端正。那些太监嬷嬷们,都是新面孔。毕竟先帝不是驾崩,如今新帝也不得不将后宫之人大换血。
“走吧,跟好前面的公公。”太监尖着声音说着。
璇玑点了头,忙抬步跟上前面的队伍。
整整三年了,如今的掖庭于她而言早已不陌生,也没了三年前的那种仇恨,而她却是再次以宫女的身份入了宫。
抬眸,温和的阳光,将层层的琉璃瓦映照得熠熠生辉,而璇玑的眸光却是朝远处探去。那个,名叫芜烟居的地方……
【宫闱血】25
初进宫的宫女是没有资格去伺候主子的,她们都会在掖庭最辛苦的地方当差,那里同时也是离开皇帝最远的地方,无事也是不能随便出入皇帝与嫔妃们居住的宫殿的。据传立下此规矩的也不知是哪一朝的皇后,因为初进宫的宫女还不曾调教过,如此是防着她们勾引皇帝。
璇玑想起那时候入宫,第一次,是遇见了卓年。第二次,却是傅承徽将她带出的掖庭。
嘴角忍不住牵出了笑,她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命运。
…………
芜烟居里。
宫女们都侍立在珠帘外,香薰的暖雾充斥着整个内室,里头,隐约地传来水声。接着,是女子雪白水嫩的**从浴桶里缓缓出来,她没有唤宫女进来伺候。光洁的手臂上,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眉头微皱,取了搁在梳妆台上的发簪,小心地拔下上头的簪花,然后反过来,在手臂上轻轻一点,很快,便有一个小红点落在手臂上。随即,她又重新将簪花插上去,将簪子放回原处。
宫女们入内伺候,替她换上了华贵的衣衫,又取了炭炉进来,小心地将女子满头湿漉的青丝烘干。
所有的一切,她们都极为小心,虽然皇上没说什么,可她们都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子在皇上的心里与后宫各位主子都是不一样的。每日皇上来,她们在外头伺候,却都能听见里头传出的笑声。这,是在如今后宫任何一位主子的宫里都不曾有过的。
傍晚时分,皇帝依旧来了。
大步入内,见她正倚在软榻上休息,闻得他进来,忙起了身欲行礼。他的大手扶住了她,低声道:“日后见了朕,就不必行礼了。”拉了她坐下,他的指腹缓缓拂过女子额角的伤,如今十多日过去,她额上的伤只剩下淡淡的一圈红,太医说不会留下疤,很快会消褪。只是她依然忘了过去的好多事,只依稀会记得一些片段。却终归还是记得他是谁。
在她身侧坐了,见她略皱了眉,低声开口:“皇上为何叫侍卫守着芜烟居?”
“嗯,朕怕她们打扰你。”顿了下,他浅笑着,“朕不能时刻陪着你,你可还记得那时候在行馆,柳婕妤还欺负过你。那时候你背受了伤,还是朕给你上的药。”
她低下头去,声音亦是低下去:“因为我没有名分,所以她们都敢欺负我。”
“怎么会,你是鄢姜的公主。”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却像是一惊,有些本能的将手抽了出来,他皱眉,“璇儿……”
她惊慌地抬眸:“那为何我来了西凉?”
她的话,问得他一时间怔住了,她却又低声道:“不是的……妁儿是我妹妹……”猛地闭上了眼睛,她像是又开始混乱了。
他定定地瞧着她,话语轻悠得只他二人听得见:“你来西凉,是和亲的。”
“和亲?”她像是很吃惊,瞪着他,脱口问,“和你么?”
那藏于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