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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公子。”
夏玉不自觉地朝乾承宫的看了一眼,寒风卷起了一地的尘埃,空气里夹杂着清淡的凛冽。他到底是点了头:“告诉她说我记下了,让她好好保重。”
思昀点了头,欲转身时,她的身形一顿,又回头道了句:“夏大人也保重!”他的脸色似也比小姐好不了多少,都说医者不自医,她倒是替小姐担心起他来了。
夏玉应着:“回去吧。”
思昀退了半步,原是想让他先走,却见他并不走,她迟疑了下,到底是回身了。还等着回去跟小姐回话呢。上了台阶,她再回头时,见那边已不见了夏玉的身影。
入得内室去,却见皇帝直直地站在帘子外。思昀一阵疑惑,悄然上前,低声道:“皇上不进去么?”
她的话,叫少煊猛地吃了一惊,垂下的双手紧握了拳头,他的目光透过珠帘望向里头,屏风后,俨然能瞧见那抹朦胧婉约的身影。他低低地“唔”了声,思昀忙伸手替他拂开了帘子。
一阵的玉珠碰撞声,少煊已抬步入内。
璇玑唤了声“思昀”,抬眸的时候却见是少煊进来了,她微怔之下随即轻笑着:“这么快就回了?”
他应着,上前在她身侧坐下。思昀不免也看了少煊一眼,她出去的时候,就恰巧见皇上进来了,她还想着这一来一去还太快了点呢。不过此刻,也不多想,上前道:“小姐的话奴婢带到了。”
璇玑却是看向少煊,低声道:“我想,等夏清宁下葬的时候,去……送送他。”怕他不应,她不免顿了下,又小心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任性,可是,这辈子,也只此一次了……我和孩子,去送送他。”
温暖的大掌裹住她的小手,他心疼地皱了眉:“你放心,我会带你去。”夏玉说她不能下床不能走,那么他会抱着她去。夏清宁之于她和孩子来说,意味着活着。
那该有多重,他心里,懂。
璇玑心头一动,反握着他的手,笑着道:“少煊,谢谢你。”
“璇儿……”他的喉头有些难过,夏玉和他说的那些话,是璇玑不想告诉他的。那么,他也不会说破,他只会比以前更加疼爱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伸手,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她真是个傻女人,其实该说谢谢的,不是她,而是他啊!
和她比起来,他问她做的算什么?根本就是不值得去提!
思昀见他们二人说着话,识趣地退出去,却在门口,瞧见进来的苏公公。他没有径直入内,而是立于帘外,小声道:“皇上,今年的除夕宴会设在蘅台呢,还是御花园里?”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先前贵妃娘娘还未醒来,皇上一定没有心思过问这个,苏公公也识趣,便顺便押后了。此刻等贵妃娘娘醒来,他才好问。
少煊倒是没忘今儿的日子,只是按例设宴的事倒是真的忘了,朝璇玑看了眼,问着:“你说呢?”话才出口,他却又像是自嘲地笑,“倒是忘了,你不能去。”
他顿了顿,才道:“还和往年一样吧。”
苏公公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回眸时,忽而听得璇玑低声道:“少煊,你送我会钟元宫吧。”
少煊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她:“为何要回去?在这里岂不好?”
她倦倦地笑了笑:“你糊涂了么?这是乾承宫,我在这里怎么合适?”她昨日来的时候昏迷不醒,睡了一晚上也就罢了,若长久住下去,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会说皇上想视祖宗规矩于不顾。况且后宫那么多人,大家可都看着呢,人言可畏啊。
少煊似是回了神,略一笑:“好。”他回头,喊了思昀取了她的裘貉来,俯身去抱她的时候,璇玑竟是瞧见挂在一侧架子上的那件罗裙。她倒是惊到了,这身罗裙于她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了,四年前,就是他亲手送给她的。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它,刻意将它留在了宫里。她以为他会很气愤得丢掉它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是没有!
手指,微微圈住了他胸前的衣扣,低声道:“少煊……”
“嗯?”他的步子顿下了,低头朝她看了一眼,见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面,他不免也抬眸,在瞧见那身罗裙时,不免心头微震。随即,又露出轻柔的笑,“坏得有些厉害了,就让人补了补。”
璇玑也看出来了,裙摆处被刀剑用力砍破的地方,被人恰到好处地用了整簇蝴蝶兰刺绣给遮盖起来,他们没有走近,可璇玑远远地看着,也知道那个功夫的深厚。她只觉得有些哽咽,回宫之后,她都不曾注意过这挂屏风那侧的罗裙,此刻见了,又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少煊将目光收回,温和笑道:“原就是想等着你回来的,如今你回来了,我倒是忘了。”他回了头,“思昀,将这罗裙收起来,一并带回钟元宫去。”
璇玑却是惊讶道:“少煊……”
他笑了笑:“怎么了?原本就是你的。等天气暖了,你再穿它,多了一副刺绣了,你穿着会更加美。”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苍白的脸颊上微微透着一抹红晕,他看了高兴,抱着她大步出去。
璇玑羞赧地将头低下去,靠在他怀里轻悠地开口:“天热了,又怎么穿的了?”日后,肚子就会一天天大起来了,哪里还能穿这个的?
她的话,先是说得少煊一怔,他随即似是才猛地想起璇玑话里的意思,低笑着也不说话。
苏贺见他们出去,忙迎上来问:“皇上您这是去哪儿?”
他只“唔”了声:“回钟元宫,那边可有人收拾?”
苏贺忙点头:“有有,每日都会有人打扫。”
思昀取了衣裳出来时,见少煊已经抱着璇玑步下台阶去。
钟元宫的寝宫内,早已命人放置了一室的暖炉,璇玑进去的时候,就觉得扑面一阵暖意。宫女已经重新加厚了垫褥,见他进来,才恭敬地退出去。
少煊小心将她放在床榻上,低声问:“可有觉得难受?”
她摇着头,怎么会难受,他都没有乘轿,就这样一路将她抱回来的。握住了他的手,皱眉问:“累么?”
“不累。”他坐得近了些,抱着妻儿在手上,他又怎么会觉得累?伸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低语着,“你若是累了,就歇会儿。”
她略笑着:“少煊,我是不是很没用?”就醒了一会儿,她又觉得很倦。
他一拧眉:“怎么会?”他看着她的目光里是满满的心疼,时隔三年她再回来时,恰逢他受了伤。天天盼着她回来,来了,竟是来照顾他的。如今她病了,哪怕是这短短几个月,就是一辈子,他也愿意照顾她。
不离不弃。
耳畔,再次回想起在乾承宫外,夏玉说的那一番话。
他说这个孩子将会是璇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大掌,悄然圈住了她的小手。看她的眼眸阖上,嘴角是一片舒适的笑,他的心也跟着松懈下来。
既如此,那么,这孩子将是西凉的储君,而璇玑,必是他日后的皇后。
他一直在等一个册后的机会,如今,不正是来了么?母凭子贵啊,他在心里念着,又低低地笑起来。
思昀站在一侧,见皇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弄得她有些讶然。再看璇玑,又是累得沉睡过去,她也不敢问话,只能安静地侯在一侧。
内室的温度缓缓升高,卷动的空气拂着床前的轻纱绡帐微微摇曳着,弥漫着的熏香味盈满了整室,却是浓而不腻。
贵妃娘娘怀孕的事,一下子就在整个后宫传开了。宫人们都说,皇上登基三年无所出,这回贵妃娘娘有了身孕,那可越发地得到皇上的宠爱了。又有人说,这回去御福寺这香进的好,定的菩萨显灵了,看西凉如今风调雨顺,菩萨是替天下百姓感谢皇上的。
各宫的主子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匆匆地赶来看望贵妃娘娘,面上都带着笑,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却又是谁都不知道。
梁贵人轻哼着道:“哟,不是吧?连穆妃娘娘都不曾见过贵妃娘娘啊?”她手中的帕子轻轻一甩,话语虽低,却透着不怀好意。底下新晋的嫔妃们开始窃窃私语。
穆妃愣愣地看着她,咬着唇不吭声,她不就是想挑拨她与姐姐之间的关系么?她是不会叫她们得逞的!
众人正说着,却见皇帝从里头出来,这可叫大家都吓了一跳。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着来的人,此刻也立马敛起了笑,装出一副很虔诚的样子。
众人行了礼,只闻得皇帝淡声道:“贵妃身子虚弱,太医说要好好静养,你们都回吧,日后,也不必来打扰。”这一道逐客令被他说出来,显得越发地轻描淡写。
众人听见他的话,似是失望。也许,于她们而言,更希望听到贵妃腹中的胎儿有异的消息吧?最好就是保不住之类的。不过看来,倒是奢望了。
一个个都悻悻地要离开。
“妁儿。”少煊忽而开了口,叫住了那紫衣女子。
穆妃身形一震,忙回身:“臣妾在。”
他上前,开口道:“朕原是想你姐姐代皇后执掌凤印的,只是如今,她的身子也经不起操劳……”
“皇上!”穆妃惊愕地打断他的话,“臣妾可是不行的。”别说后宫的人说她怯懦还欺负,连她自个儿都清楚她有几斤几两。
少煊却是蓦地一笑,又道:“朕都不曾把话说完,你急什么。”
穆妃被他说得有些尴尬,慌忙低下头去。他开口道:“你只帮朕看着一些,若是有事,就告诉她一声,她会告诉你如何处理的。”
他的话,说得穆妃一怔:“那……臣妾可以来钟元宫看姐姐么?”
他“哧”的笑了:“你是她的妹妹,有什么不可以的?”朝里头看了眼,他才道,“进去吧,朕还有些事,需去处理一下,只她此刻还睡着。”
穆妃高兴道:“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吵到了她。”
少煊略笑着,抬步往外走去。
“皇上……”绞着手中的帕子,穆妃鼓起勇气叫出了他。
少煊的步子一滞,回眸看着她:“还有何事?”
面前的女子却是浅浅一笑,低语道:“其实皇上当年,若是不应下先帝的赐婚,直接要了姐姐,就好了。妁儿,只愿意跟在姐姐身边,照顾她。”她当年,选择留下,与她而言是不后悔的。因为面前的男子,真的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可是,对姐姐来说,却又是极为不公平的,她心里难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少煊未曾想到她要说的竟是这样,愣了片刻,才言:“当年的事,你不懂。”她那么单纯,又怎么知道当年那赐婚他根本拒绝不得,她又怎么知道当年他最不能要的人就是璇玑?不过这些事,他是不会在她面前解释的。这么多年,他也的确耽误了她的青春。
叹息一声道:“你的事,朕记在心里,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会让你出宫的。你日后的生活,朕也会替你安排好的。”
他的话,说得穆妃一惊,知道他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可是,他开口,她从来不会去拒绝。此刻,也只苍白着脸色一笑。也许这辈子,她就是顺从的命啊。
不过,她却并不觉得她这样过得不好,相反,她现在拥有那么多,早就该知足了。
面前的男子已经转身离去,她怔怔地看了许久,才转身。嫣儿小心地替她拂开珠帘,思昀听得有人入内,以为是少煊又回了,忙迎出来,见竟是穆妃,她忙欲跪下行礼,却被穆妃拦住了:“嘘,虚礼都免了,别吵着姐姐。”
思昀也识趣地不问她怎么来了,方才皇上正出去,一定是皇上应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