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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读大三那年,父亲又结婚了。父亲打电话给她,小心翼翼地说:“是个小学老师,退休了,心细,脾气也好……你要是没时间,就不要回来了……”她那时也谈了男朋友,明白有些事情,是要靠缘分的。她心里也知道,这些年里父亲一个人有多孤寂。她在电话这端沉默良久,才轻轻地说:“以后,别再跟人吵架了。”父亲连声地应着:“嗯,不吵了,不吵了。”
暑假里她带着男友一起回去,家里新添了家具,阳台上的花开得正艳。父亲穿着得体,神采奕奕。对着那个微胖的女人,她腼腆地叫了声:“阿姨。”阿姨便慌了手脚,欢天喜地地去厨房做菜,一会儿跑出来一趟,问她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口味要淡些还是重些。又指挥着父亲,一会儿剥棵葱,一会儿洗青菜。她没想到,脾气暴躁的父亲,居然像个孩子一样,被她调理得服服帖帖的。她听着父亲和阿姨在厨房里小声笑着,油锅吱吱地响,油烟的味道从厨房里溢出来,她的眼睛热热的,这才是真正的家的味道啊。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后,父亲来到她的房里,认真地对她说:“丫丫,这男孩子不适合你。”她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怎么不适合?至少,他不喝酒,比你脾气要好得多,从来不跟我吵架。”父亲有些尴尬,仍劝她:“你经事太少,这种人,他不跟你吵架,可是一点一滴,他都在心里记着呢。”
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工作第二年,便结了婚。但是却被父亲不幸言中,她遗传了父亲的急脾气,火气上来,吵闹也是难免。他从不跟她吵架,但是他的那种沉默和坚持不退让,更让她难以承受。冷战、分居,孩子两岁的时候,他们离了婚。
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工作也不如意,人一下子便老了好多。有一次,孩子突然问她:“爸爸不要我们了吗?”她忍着泪,说:“不管怎样,妈妈永远爱你。”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这话,父亲当年也曾经和她说过的啊,可是她,何曾体会过父亲的心情?
父亲在电话里说,如果过得不好,就回来吧。孩子让你阿姨带,老爸还养不活你?她沉默着,不说话,眼泪一滴滴落下,她以为父亲看不见。
隔天,父亲突然来了,不由分说就把她的东西收拾了,抱起孩子,说,跟姥爷回家喽。
还是她的房间,阿姨早已收拾得一尘不染。父亲喜欢做饭,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她做。父亲老了,很健忘,菜里经常放双份的盐。可是她小时候的事情,父亲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父亲又把她小时候发烧的事情讲给孩子听,父亲说:“就是你妈那一声‘爸爸’,把姥爷的心给牵住了……”她在旁边听着,突然想起那句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初春,看到她一身灰暗的衣服,父亲执意要去给她买新衣,他很牛气地打开自己的钱包给她看,里面一沓新钞,是父亲刚领的退休金。她便笑,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调皮地说:“原来傍大款的感觉这么好!”父亲便像个绅士似的,昂首挺胸,她和阿姨忍不住都笑了。
走在街上,父亲却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说,你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她笑问,怎么,不好意思了?父亲说,你走前面,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好提醒你躲一下。她站住,阳光从身后照过来,她忽然发现,什么时候,父亲的腰已经佝偻起来了?她记得以前,父亲是那样高大强壮的一个人啊。可是,这样一个老人,还要走在她后面,为她提醒可能遇到的危险……
她在前面走了,想,这一生,还有谁会像父亲一样,守候着她的一生?这样想着,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也不敢去擦,怕被身后的父亲看到。只是挺直了腰,一直往前走。
生死莫及,爱能走到
◎张鸣跃
看守所38个号房的押犯,没有不知道迪月娥的。她从暂押号到重刑号再到死刑号,一路恶迹,空前的狱霸。每隔几天她就会被罚趟镣,在两排号房中间哗啦啦地走来走去,五大三粗的凶猛相,脚腕鲜血直流,还是咧着大嘴笑。她八岁死了娘,九岁被继父卖给江湖客,流浪学艺也百般受辱六年,十五岁逃脱魔掌自己坑蒙拐骗,十八岁入了黑道,不久成了大魔头,二十二岁背着三条人命被通缉三年……
有人说,生和死,对她来说是一个样。
那天,已到死刑号的她再次趟镣,这次是骂了狱警,趟了很久。一个女警跑来了,让她停下,然后蹲下身看她的脚腕儿,站起来朝一边监视的狱警吼:“谁让她这么趟镣的?你还有人性没有?”那狱警说:“好好好,交给你了!”说着将钥匙丢给她,就走了。迪月娥倒红了脸,憨笑了一下。女警打开镣,扶迪月娥回号,说:“好好的,少受点罪。”
这个女警名叫刘朝艳,一直负责接见室,刚被调任管死刑号,现在,她是迪月娥的管教了。狱警们都明白,管死刑号是个不出功果的活儿,已被判处死刑的犯人,不会再想重新做人,也就不会再有悔过立功的表现,管死刑号的狱警,如果想轻松,就只须用特殊措施让其在执行死刑前别自己死掉就行了。刘管教不这么想。
刘管教回管教室先打电话叫狱医给迪月娥疗伤,又挨个儿找重刑号女犯谈话。
管教室就在小院内,刘管教晚上没有回家。她知道,迪月娥在各号房都是牢头狱霸的崇拜人物,晚上必有叫号“安慰”的和“空投”送东(W//RS/HU)西的,这对全体押犯影响很大。她去了死刑号。迪月娥在大铺上躺着抽烟,负责看守她的小拘役犯人就在一角警报器下面坐着。迪月娥灭了烟坐了起来,苦笑。刘管教在大铺边上坐下来,看迪月娥脚上的伤,取了她的镣,换上手铐。迪月娥傻笑着说:“嘻嘻,没人对我好过,你对我好,我有点受不了……”“胡说!”“真的,我只有这十来天了,你就让我再任性一回……我又不想给你找麻烦,你就让别的管教来管我吧……”“还想趟镣?”“嘻……”“你呀!十来天也就是比一生短了一点,也要好好过!”
就在这时,狱警巡号的空当,两边号里有人扒后窗叫号:“迪姐好样的……”“迪姐需要什么说一声……”刘管教叹了一声,取出一条烟给迪月娥,说:“我这烟是干净的。”迪月娥也叹了一声,看后窗。那边还在叫号。刘管教说:“你去回个话吧。”迪月娥起身,小拘役赶紧将几床被子撂起放在后窗下,迪月娥踩上去对着后窗吼:“刘管教在这里,都给我老实点!”就一句,两边都静下来了。
这一夜,是看守所从未有过的安静夜。
第二天就有狱警纳闷:“怪了,迪月娥怎么不闹号了?”
刘管教心里很痛。这痛是迪月娥那傻笑让她产生的,22岁的孩子,一笑还有一股憨沉气,整个的只是一团可以捏扁捏圆的泥巴,而不是定形的顽石。她犯的是必死的死罪,但她绝非深沉理性之人,是无知和恶习将她捏扁了,十多年,从没人想过怎样将她捏圆。她还有十多天的生命,让她清醒着走,还是糊涂着走,意义绝不相同。
刘管教觉得迪月娥的病根是“失爱症”,从小的太多惨遇,让她认定这世上没有爱,只有恨。刘管教想到了一个办法,她骑车满市去寻找一个男孩。这个男孩是她和重刑号女犯谈话时听到的,是迪月娥唯一爱过的男孩,一个打工仔。刘管教觉得,她在号里能对密友说出来的人,肯定是她牵挂的人。第二天,找到了。刘管教很吃惊,男孩很老实,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迪月娥会有这样的朋友。她问起迪月娥时,男孩哭了:“阿姨,其实她心里一直想学好,她爱我,她说有钱了就带我走……可我怕她,我知道她所做的事后,跑了……我对不起她……”刘管教问:“我想知道,你爱过她没有?”男孩大声说:“爱过,真的爱过!可我没办法救她……”刘管教说:“你可以救她,可以让她有所爱地走……”她让男孩第二天去看迪月娥,把心里的话说给她。男孩答应了。
第二天,男孩来所后,刘管教去带迪月娥,说有人来看她。迪月娥不信,刘管教说:“你不信的事,可能才是真的。”
从不掉泪的迪月娥,一见男孩就哭了起来,还一边扑打:“你不爱我,还看我干啥?我都要死了……”男孩哭着说了许多,他爱她,真的爱她……迪月娥惊呆了,大哭起来……
外边许多狱警都流泪了,谁也没想到,迪月娥有过爱,而且是一个好男孩!
接下来,每天刘管教去看迪月娥时,迪月娥都是在铺边静坐着,见她就羞羞地一笑,话也不多了,脸上的凶气全没有了,完全是一个文静腼腆的小女孩了。
最后一天,迪月娥被带出号房时,对刘管教说:“谢谢你,阿姨!”刘管教一下子泪流满面。
迪月娥被带走后,小拘役让刘管教看一样东西。小拘役给牢壁上泼了一盆水,牢壁上立刻显出一行用肥皂磨出的大字:“刘阿姨,我错了!我想活!这世上还有爱!他的,阿姨的……”
谁说对将死的生命进行感化是毫无意义的?迪月娥从没对任何人认过错,可她对刘管教认了。所长知道了这件事,带着狱警和全体押犯轮番看那牢壁上的留言,不少犯人都哭了,是清醒悔过的哭。生死莫及,爱能走到,当爱走进心灵,还有什么症结不能融化的?
光阴无刃,过处留伤
◎九月
最近,网上热传这首歌,《Li Lei和Han Meimei》。
这是多年以来,我第一次与大红大绿的英语书封面重逢。再一次听见仿佛从老式录放机传来的“Lesson One”时,我不得不回想起那些满怀疑惑和期待、在栽满香樟树的校园里悠悠流淌的春夏秋冬。每年粉刷却永远斑驳不堪的墙壁。淡绿色的讲台,印着号码的朱漆课桌。亮晶晶的窗户,窗是一片参差丰茂的植物园,我目光的安放处。我会看到老师们从植物园那一端的办公楼向我走来,Miss Lee右手提着一只银白色的录放机,左手拿着鲜艳的课本。
其实自毕业以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Miss Lee。
从记忆的角度看,成长的过程总是丢三落四。何况当初那群学唱字母歌的孩子,如今也已为人父母为人师。许多老师的形象在我们的记忆里模糊。但偶尔同学相见,我们会惊讶地发现,唯有Miss Lee严肃的面孔总是默契般地在我们的谈笑间光鲜如昨。或许,她真的在太多人的少年记忆里留下过噩梦般的阴影吧。严厉是其次,还常常口不择言。几年以来,班里的孩子,每个人都未曾逃脱过她尖酸刻薄的训斥。
除了我。
可能正因为此,我才会在每每想及她时,生出那么多的骄傲,隐秘的却永藏心间的幸福。
忘了是初几了,在一次英语课堂上,练习单词。由她说一个词,我们跟着接出反义词。在她念到with的时候,我说without,当我说出这个单词后才猛然发觉,整个教室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同学们的表情满含惊讶和胆怯。惊讶因我而起,胆怯因Miss Lee而生。
其实,我也很紧张,我担心自己答错了。
几秒钟的空气凝固。
“你们看好了!你们听清楚了!什么叫天才?这就是天才!人与人之间的智商真的是有区别的!”
这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犀利,就算被她表扬,也依然享受得胆战心惊。
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