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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附和说:“文副会长说得有道理,这件事不能简单处置,要和道台府和都统衙门说道说道。”
坐在角落里的许太春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家别瞎吵吵了,还是等古会长来了再拿主意吧。”
文全葆说:“可是古会长昨天去萨拉齐了,恐怕要到今天傍黑才回来。这么着,派两匹快马去接古会长,另外通知元和成账房先把银子备齐……”
太春从通司商会回到三义泰,看见黄羊正在一个人喝闷酒。黄羊见太春回来了,给他也倒了一碗,发表自己的感想:“你说这叫什么事?元和成买卖做得好好的,光天化日之下掌柜就被人给绑走了,衙门里要不给咱买卖人做主,往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太春也说:“说的是啊,那么个厚道人,他招谁惹谁了?”
黄羊说:“哥,通司商会怎么个说法?”
“古会长不在家,”太春说:“大家七嘴八舌的,不过文副会长已经做了安排了,但愿能元和成的掌柜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噢,对了黄羊,你告诉柜上的人,让大家都小心着点,咱三义泰千万可不能有啥闪失。”
黄羊说:“哥,这不用你吩咐,柜上我已经安排好了。倒是准备走后草地的驼队,要十二分小心才好。”
早上,赫连刚开门板,就见马桥上的马五爷走了进来。看见黄羊,马五爷客气地打着招呼:“云掌柜!发财!发财!”
黄羊正在低头干活,听见声音抬头一看,笑了,忙招呼道:“是马五爷来了,少见少见,里边请!”
马五爷一边往里屋走一边东张西望:“许大掌柜不在柜上?”
黄羊问:“马五爷找许掌柜有事啊?”
马五爷说:“事情倒没什么要紧事。”
黄羊请马五爷在椅子上坐下。赫连拿着茶碗和茶壶进来给马五爷倒茶:“马五爷请喝茶!”
喝了俩杯茶不见马五爷说事,黄羊就问:“马五爷,您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
“能说!云掌柜又不是外人。”马五爷往黄羊跟前凑近点儿:“听说三义泰要雇驼队走后草地?”
黄羊笑道:“马五爷耳朵真灵,是有这么回事。”
“这就对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马五爷说:“黄羊,你我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个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可不能驳我的面子啊。”
黄羊:“这话是咋说的呢?马五爷咋就跟我称兄道弟了?咱们还按以往的规矩,你是师傅,是我的长辈儿。”
马五爷:“别别,这会儿是这会儿,那会儿是那会儿。”
黄羊:“什么这会儿那会儿的,你把我都绕糊涂了。”
“我说的那会儿就是当年你在马桥上做桥牙纪的时候,那会儿你是我的徒弟;”马五爷说:“可如今你是三义泰的掌柜,我就得称你掌柜,不能乱了规矩不是?”
黄羊摆摆手:“马五爷,咱不说这些了!马五爷你说,你说究竟什么事?”
马五爷认真地说:“我想给三义泰的驼队做领房人。”
“毛遂自荐啊!”黄羊说:“原来是为这事啊。”
马五爷:“怎么样?云掌柜你信不过我?”
黄羊:“哪里,要是论本事您没得说!”
马五爷:“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许大掌柜回来你替我添句好话?我拿我马家的三处院子做担保,但凡驼道上出一点事我就……”
黄羊打断马五爷的话:“驼道上的规矩我懂,用不着马五爷说。等许掌柜回来我和他说就是了。”
马五爷走后,有小伙计从外面回来了,说元和成掌柜被绑架的事情有消息了。
黄羊忙问:“哎,你说清楚点儿,到底咋样了?”
小伙计说:“这事儿也真蹊跷,听说那绑架的土匪也是有名有姓的,也不知道元和成家里的什么人得罪了人家,那土匪就用了这么个法儿逼他出出血,出事后经商会出面调停,绑匪说只要元和成答应出五千两银子,就把人放回来。听说元和成的掌柜人已经回来了。”
黄羊松了口气:“哦,谢天谢地,破费就破费吧,人平安就好。改天咱得过去看看,都是买卖人吗!”
小伙计说:“云掌柜,怕是你看不着了。”
黄羊惊讶道:“咋回事?”
小伙计说:“被放回来的当天夜里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山西老家了,谁都没告诉。第二天早上人们才发现,已经是人去屋空了。”
黄羊怔了半天,慢吞吞地说:“唉,买卖人难做呀!你都不知道啥时候就有那塌天大祸寻到你头上了。看样子,也是心灰意冷了。”
05
已经是二更天了,玉莲安顿绥生睡着之后,正张罗着铺开被子睡觉,太春推门回来了,一副疲惫的样子。玉莲问道:“咋回来这么晚?还没吃饭吧?”
玉莲忙下地从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搁在炕桌上:“快吃吧,一看又是水米没打牙!”
太春一看是莜面窝窝烩酸菜,叫了声好,盘腿坐在桌前,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吃着:“还真是饿坏了!”
玉莲嗔道:“挺大个人,咋不会照顾自己呢?三义泰出门就是干货店,饿得紧了你不会买个麻花垫补垫补?”
玉莲说着又端来茶水:“来,喝一口,别噎着。”
太春:“还是有老婆好啊,无论回来多晚,总有热茶热饭伺候着。”
玉莲娇嗔道:“冷了饿了就想起老婆了,生意一忙就把我忘姥姥家去了!”
太春:“看你,说啥呢!噢,玉莲,你给我收拾几件衣裳,把皮袄皮裤也带上。”
玉莲:“咋,又要出远门?”
太春:“嗯。”
吃完饭,收拾下去后,夫妻俩钻进热乎乎的被窝,玉莲伏在丈夫的怀里,说不完的体己话:“哥,这一走又得大半年吧?”
太春:“是哩。”
玉莲:“哥,出门在外你得照顾好自己,别冷一顿热一顿的,小心做下病。”
太春:“我知道。”
夫妇俩说话说到三更才相拥睡去。
三义泰的院子停着几十匹骆驼,伙计赫连正指挥着驼工们在装货,吆喝声,嘈杂声、人声、驼声和灰尘一起在三义泰的院子里弥漫着,显得热闹而有生气。
太春安顿好院子里的事情后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走进店里,路先生端来水:“许大掌柜,快洗把脸,歇歇!”
洗罢脸太春坐下,舒展着身子,点上一袋烟。
黄羊从外面进来:“哥,昨儿个马五爷来找我了。”
太春:“我算他准是为驼队领房子的事儿!”
黄羊惊讶地问:“哥,你咋知道的?”
“这还用问吗?桥上这些日子没有生意,他马五爷早闲得心慌了。”太春说:“要说马五爷倒是个合适的领房人,就是人霸气了些。”
黄羊笑道:“哥,要说马五爷霸气,那是前些年。你还没见呢,见面就和我称兄道弟的,把辈分都颠倒了,真有意思。”
太春说:“说起来马五爷也不容易。”
“他这几年人也显老了,”黄羊说:“再说桥上的生意远不如从前,我看个哥哥你就关照一下他……”
太春:“好了,领房人那就他了!”
说完马五爷的事,黄羊告诉太春一个另他吃惊的消息:“哥,是大格格娜烨的男人死了。”
“啊?怎么会呢?”太春深感意外:“娜烨的男人才多大岁数?连三十还不到呢。”
黄羊:“黄泉路上没老小,何况那少爷本来就是一个病秧子。”
太春:“唉,这话本不该说的,其实病秧子死了……大格格也算是解脱了。”
黄羊:“听说要放三七二十一天,请大召的喇嘛做大道场呢。”
太春:“噢……”
太春从三义泰出来后,骑马径直去了将军府。娜烨的事他必须第一时间到场!他心里想着无论娜烨在不在娘家,这个礼儿总是不能不走的。且不说娜烨还帮过自己那么多忙,人家遇上了这么个坎儿,若是不过来看看自己这个男人就做得忒差劲了。
太春刚刚来到将军府门外,就听得大门嘎吱吱一响,娜烨红肿着眼睛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下人。太春于是快步走了过去:“大格格……”
娜烨做梦也没想到太春这个时候会来看她,听到声音她抬眼一看,略微有些吃惊:“哦,是你呀。”
太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俩人就那么站着,娜烨望着远处的城门楼子,太春望着娜烨。平素里娜烨的性格女侠般张扬,又爱使个小性子,今天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一下子显得柔弱了许多,不禁让人生出几分怜悯来。太春在心里说,唉,娜烨也苦啊,一个女孩儿家却没人心疼没人爱怜,又没地方去诉说,她心里不定多么难受呢……
过了半晌,娜烨说:“从我嫁给他的那一日起,他就是个病秧子,他在我的心里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也没有多少挂牵。我只是感叹我的命,虽然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可我一点都不快活,我都快憋屈死了……”
娜烨说着眼圈又红了。
太春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娜烨说:“这几两银子权且是个香火钱,你替我给他烧张纸吧。他也怪可怜的,年轻轻的就走了。”
娜烨:“算了吧,你连见都没见过他。”
太春:“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
娜烨说:“难为你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好吧,我收下了。”
“听说死人要放二十一天?”太春说:“那我等不上发丧了,我要带驼队走草地了。”
娜烨:“你啥时走?”
太春:“后天一早。你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娜烨:“驼道上不安宁,暴客多有出没,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太春:“我知道。那我就告辞了。”
娜烨:“我不送你了,有孝在身的人,不方便的。”
太春牵着马已经走出一截了,娜烨又喊住他:“哎,后天你们走哪一条路?”
太春:“还走原来的路,一程放到可可以力更而后直奔百灵庙!”
06
清冷的阳光斜照着待发的驼队,下午时分,归化城北门外的大路上。身负重载的骆驼们一峰跟着一峰拉成长长的一队,黄羊、路先生、张友和为驼队送行。这是三义泰从归化万驼社雇请的驼队,总共有三十八峰骆驼组成。而领房人马五爷则是另外单独聘请的。这样的驼队在归化城算做是小型的驼队,由三个驼夫、一名领房人和一名随队的掌柜——也就是许太春这就是驼队全部成员。另外就是随队携带的三只凶悍的护卫狗。
此行太春是要把三义泰生产的一万斤胡麻油运往喀尔喀草原上的重镇乌里雅苏台城。全程是三千八百里。
太春看看送行的人,扬声喊道:“弟兄们——起程!”
驼队缓缓移动起来。
“哥,驼道不比内地,”黄羊跟在太春身边一边走一边嘱咐:“不是草原就是沙漠,人烟稀少,还有暴客骚扰,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张友和:“出门在外处处多加小心,如遇有什么事不要慌要沉着处置。”
路先生:“天气一天天冷了,许大掌柜要多多珍重身体……”
“我都知道,”太春挥挥手:“你们回去吧!”
驼队缓慢地移动起来,沉闷的驼铃在晨风中丁冬丁冬地响着,颇有些凄凉颇有些悲壮。至少几百年了,归化城的驼队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规矩就是下午起程夜里行走,凌晨扎营。第二天上午放牧骆驼。死套子,是谁也不能改变的规矩。
黄昏时分,驼队走进了大青山。上了一道山梁,如火的夕阳将驼队的影子投到金色的山梁上,山沟里显露出一个个美丽的剪影。
马五爷骑马走在驼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