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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亦奇 我也愿意尊重栗同志的意见。
杨柱国 好吧!那么你就把咱们给他转关系的文件预备好,交我签字。
平亦奇 对!(问栗晚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栗晚成 越快越好,亦奇同志!
平亦奇 那么,我马上就去给你办理手续。你还缺什么东西不缺?噢,想起来了,你的那对拐子!这么办吧,你路过西安的时候,自己去取吧,我们给你在那里做了一对。
栗晚成 谢谢!你们这样照顾我,我一定去好好学习,早早到朝鲜,去打击敌人!
平亦奇 柱国同志,我赶紧办理去吧?
杨柱国 你去吧,老平。文件可以由他自己带去。〔平亦奇下。
杨柱国 你快要离开我们了,说说对我们这里有什么意见?说说吧!
栗晚成 (想)对、对、对课程方面,我有些不成熟的意见。
杨柱国 说吧,你是学过农业的!
栗晚成 我看,似乎……似乎讲课太多,实习太少!
杨柱国 对!你说的对!还有什么?
栗晚成 还……还……还……还……(结巴得不象话了,急得直咬牙)
杨柱国 怎么啦?怎么啦?
栗晚成 (指脖子)这……这里不好受!
杨柱国 伤口疼?
栗晚成 我……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过,这里有颗子弹!
杨柱国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早说?你应当马上入医院!
栗晚成 不……不必!我一紧张,它才乱闹;心里平静的时候,并没有痛苦!
杨柱国 十分对不起,我问你这个那个,教你紧张起来,好啦,你去休息休息吧!我看哪,你路过西安的时候,应该到医院去看看!
栗晚成 看……看事行事吧!杨同志,对你个人……
杨柱国 说吧!说我的缺点!咱们俩都是老干部了!
栗晚成 好,说缺点!我看出这么一点来:大家对你尊重的还不够!
杨柱国 是!你说对了!我做事太心急,往往没有全面考虑周到就发表意见,定出办法。结果呢,事情往往办不通,损害了自己的威信!我自信非常爽直,可是有时候把急躁冒进也看成了爽直!谢谢你肯这么善意地告诉我!我也佩服你的观察力,到这里才一个多月就能看出我的缺点来,这证明部队训练是多么宝贵!好吧,你休息休息去!在你动身之前,我希望能找到时间再跟你谈谈,就是这样吧。(和栗晚成握手)保重身体!千万保重身体!(走入院内)〔栗晚成看着杨柱国的背影,呆立,似乎受了很大的感动。下课铃响。院里开始有说笑的声音和歌声。荆友忠首先跑出来。
荆友忠 我告诉了他们!我告诉了他们!〔栗晚成还没来得及说话,院中男女同学已一窝蜂似地跑出来,围住了他。大家给他鼓掌,都对他问长问短,一片嘈杂,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栗晚成 (呆立,慢慢低下头去,似乎已受不住大家的敬爱。而后,又抬起头来,向大家微笑。而后,举起木棍,高呼)抗美援朝胜利万岁!
〔大家一齐跟着喊。
——幕徐落
第二幕
时间 一九五二年春天,星期日下午。
地 点 汉口,农业技术研究所的宿舍里。
人 物
栗晚成 林大嫂
卜希霖
林树桐 达玉琴
马 昭 金 丹
〔幕启:栗晚成的宿室。他现在是中南区农林部的农业技术研究所的秘书主任。屋里的桌椅等等是合乎秘书主任的身分的,不太讲究,也才太简陋。它们不过是普通的中等的写字台、方桌、小书架、椅子、独睡的小铁床、茶壶、茶碗和暖水瓶……而已。可是,这是栗晚成的宿室。这就大有文章了。这些东西好象极乐意、极骄傲为他服务,都发出一些不易从这种普通东西看到的光彩。它们的地位是那么合适,使这间不大的屋子看起来十分宽敞。它们都是那么干净,令人几乎不敢去动一动,很怕把它们弄脏了一点点。
在这些东西之外,还有些绝对是属于栗晚成的小物件。例如:墙上挂着的那张大相片——栗晚成自己的半身相片。在小床的上面,挂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衣,前襟上用白线横着织成“战斗英雄”四个大字。在写字台上放着一本纪念册,假若我们掀开看看,里边不但有许多名人的签字,而且夹着几小条剪报,都是歌颂他的功绩的记载。这些小物件都有力地说明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栗晚成,志愿军的“战斗英雄”。
〔空场。我们正切盼看一看这位“英雄”,“英雄”就进来了。现在他走路的声势更大了:他已架上两根拐子,发出咚咚的响声。他的脸上添了点肉,比以前胖了一点,可是脸上还是那么苍白。因为自信心更高了,所以他的气度比以前更大方些,而且不象以前那么忧郁了。他是含笑进来的。他的军装也不象从前那么破旧了,胸前的徽章加多了。进了门,他立定,看看屋里,笑容逐渐扩大,似乎相当满意这个环境。然后,他把拐子轻轻地放在屋角,走了几步,走的并不比架着拐子的时候吃力。然后,他拿起暖水瓶。迟疑了一下,又轻轻地把它放下,似乎宁可忍着口渴,也不愿轻易挪动已经摆好了的小器皿。他走到床前,坐下,从衣袋里掏出个解放军的符号来,翻过来调过去地细看。然后,他从床下拉出一只小皮箱,从箱中拿出一个小本,在小本上写了几个字。急将小本放回,推回箱子。然后,又坐在床沿上发愣,笑容不见了,心中好象很不安。〔林大嫂,一位家庭妇女,并没敲门,气冲冲地拉开门就走进来。
林大嫂 你刚才上我们屋里去啦?
栗晚成 (来不及收起符号,心中既不痛快,又有点看不起林大嫂)是啊,大嫂!你们都没在家!
林大嫂 我们要是在家,还丢不了东西呢?
栗晚成 (立起)丢了东西?(含怒地)难道你把我看成了一个小偷吗?大嫂,你应当知道我是志愿军战斗英雄,现任中南农林部农业技术研究所的秘书主任!林大嫂 你先不用背你的官衔,你拿着的是什么?
栗晚成 符……符号!
林大嫂 谁的?
栗晚成 你的爱人的!
林大嫂 你干什么拿来呢?
栗晚成 我……我……我借用用!
林大嫂 我的爱人是转业军人,你也是。他有符号,你怎么没有?我告诉他好几回了,把军衣、军帽收起来,他不听。他老把它们挂在墙上,好随时地觉得光荣。就偏偏遇见你这么个人,把别人的纪念品也随便拿了走!你自己的呢?我问你!
栗晚成 大嫂,你问的是我自己的符号吗?(想办法)林大嫂 啊!
栗晚成 大嫂,你听着!(急掀裤角)看!在朝鲜战场东线上,雪有三尺多深,我指挥一个连队,跟敌人苦战了七天七夜。首先,我的腿受了伤,我好歹包扎了一下,不退!我一退,就必定影响全局。(放下裤角,急掀起上衣,露出腹部)看!有一天,刚刚天亮,敌人反扑,打白刃战。两个塔似的美国兵一齐扑过我来,两把刺刀同时刺到这里,我连眼也没眨巴一下,拍,拍,两手枪,两个“塔”全倒下去。我扯下军衣的袖子,自己包扎了一下,继续前进!我爬、滚、跑、跳,帽子丢了,衣裳碎成一条条的,可是继续前进,象一只受了伤的猛虎!我满身是雪,是泥,是鲜血,可是不退!在接受任务的时候,我已经发下誓:至死不下战场!可是,敌人放了毒气,一种发酸又带着点甜味的气体!我昏迷过去。从那以后,我……我……我说话就不方便了,越着急越结巴,毛病就在这里!(急指脖子)事后听护士们告诉我,他们往下撕我的衣裳,就撕了一个多钟头,衣裳全教血给糊在身上了!大嫂,你问我的符号哪里去了,哼,我连自己的命在哪里也不知道啊!
林大嫂 (仍理直气壮)你不用花言巧语地乱吹腾,你太爱吹腾了。我看你不地道,就是不地道!我的爱人从前也是军人,他就不象你这么吹腾自己!
栗晚成 他……他没立过我这样的功劳,想吹也没的可吹呀!林大嫂 他没的可吹,可他不偷东西!
栗晚成 (实在压不住气了,嚷)大嫂,你这是污辱我!污——辱——我!
〔卜希霖科长跑进来。他将近五十岁,身子又高又大又壮。他的心地极好,即使受了坏人的欺骗也不着急、闹气。
卜希霖 怎么啦?不好好地过个星期日,这么大喊大闹的干什么呢?算了!算了!哈哈!
林大嫂 卜科长,问清楚了再劝,不应当不问青红皂白就说算了,算了!
卜希霖 甭管是怎么一回事,老栗,你不该跟大嫂发脾气。在新社会里,对于妇女,我们要特别尊敬!你是个英雄,必须格外注意这个!
林大嫂 是嘛,我看他是年轻轻的就作了秘书主任,有点忘了东西南北。
〔林树桐,林大嫂的爱人,走进来。他四十岁左右,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相当的能干、和蔼,对培养青年干部颇有热情。
林树桐 什么事呀,这么乱喊乱叫的?林大嫂 你问他吧!(指栗晚成)
林树桐 (对林大嫂)你不要轻易这么发脾气好不好?这是宿舍,别一家子说话,八家子都得听见!
栗晚成 (想起来谦虚)林科长,大嫂有理,是我不对!我忘了军人对妇女的尊敬!我年轻……
卜希霖 老栗,这就对了!事事都要学习,我们才能随时进步!
栗晚成 (愧悔)林科长,明天我跟少先队一同照相,借你这个符号用一用。
林大嫂 借用用无所不可,你不该乘我们不在屋里,自己就动手拿来!
林树桐 老栗,你用吧!用完可得还给我,那是相当宝贵的纪念品。
栗晚成 用完一定奉还!大嫂,我刚才的态度不对,你……你……
林树桐 (对栗晚成)没关系!(对林大嫂)你呀得这么想:他年轻,他立过特等功,他有文化,你上哪里找这样的干部去?咱们大家都得格外帮助他,格外爱护他,把他培养成最有成就的干部。咱们帮助他就是相当地帮助国家造就干部。作了十几年的事,我虽然没犯过大错误,可也没有相当的贡献;我自己不行,再不帮助培养青年干部,就更不象话了!林大嫂 你呀,老林,有点偏心眼,偏向着他!
林树桐 你不懂!老栗跟我都是转业军人,转业军人见着转业军人,不管谁作过师长,谁作过排长,就如同亲兄弟一样!
卜希霖 我虽然不是军人,可是我能了解老林这点感情!林大嫂 我看谁好,就好;我看谁不好,就不好,不象你们,只看彼此的长处,不看短处!
卜希霖 大嫂,要是老彼此挑剔毛病,还能团结得好吗?哈哈!
林大嫂 要按你这么说,就谁也不好不坏,是不是?
林树桐 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逮住谁跟谁开火呀?〔达玉琴跑进来。她二十三四岁,十分活泼,有时候故意卖弄,好使人注意她。她是女干部。
达玉琴 你们嚷什么哪?(看林大嫂生气,即问林大嫂)大嫂,谁得罪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