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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酒菜都摆上来了。桑吉给主人倒上了一杯。仓央嘉措只在小时候品尝过父亲一个杯子里的青稞酒中的一小口,那感觉已经很模糊,隐约是一种非常令人兴奋的味道。他看着杯中的酒,浓郁的香味刺鼻而入。这个佛门禁忌之物此刻成了一个象征,提示他向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挑战。想到这里,他拿起杯子,像喝水一样,把一杯酒一饮而尽,顿时,苦辣辣的味道像火一样点燃了他的舌头和嗓子,忍不住嘶嘶直吐气。桑吉在一旁看了,禁不住笑出声来,但又心疼得赶紧递过一杯水来,给主人解酒。
仓央嘉措被酒这一猛烈的刺激激发出了内心的所有烦闷。酒的辣劲儿消失后,一种独特的香味和让人眼前朦朦胧胧的力量吸引着他,他端起桑吉新倒上的酒,又一点点地喝下去。
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这张桌子坐的这两个衣着不俗的人。他们都知道这肯定是布达拉宫里重要的官员,尤其是年轻的女子们,早就被仓央嘉措不同凡俗的容貌吸引过去,暗暗猜测他是哪一家的贵人。
酒一杯一杯下肚了,桑吉暗暗叫苦,他根本拦不住主人,主人从没喝过酒,这样一来很快就要喝醉的,那这次行踪一定会暴露。
仓央嘉措知道,自己已经醉了。他从未醉过,欣喜地发现醉竟然是这样一件美好的事情,他全身轻飘飘,烦心事虽然没有消失,但都被朦胧的快乐推到很远的地方,一点也不让人感到难过。酒店里的人声喧哗,释放出浓浓的暖意,他想加入他们,和他们倾诉衷肠。他看到了很多女子正在偷偷看他,他笑了,真想走过去,抓住她们的手,念诗给她们听。有一个轻佻的女人甚至一扭一扭地走过来,想要招呼他,但被桑吉一瞪眼吓给走了。仓央嘉措也不说什么,只是再来一杯,让醉意来得更多一些,让快乐飞舞得更高昂一些。
仓央嘉措的眼睛越来越迷茫。桑吉用力拦阻他时,他甚至抬手狠狠打了桑吉一个耳光,这在平时自然是不可想象的。他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孔了。醉意到了最强烈的时候,身体不再轻飘,而是越来越沉重,像一堆烂泥一样,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他不由自主地唱起来,唱的具体是哪一首歌自己都搞不清楚,但是,只要唱,他就很轻松。酒店里的人声渐渐低下去了,后来进入绝对的寂静,人们都屏住呼吸,听这个陌生的贵人唱歌,那歌声真是太美了,连最粗俗的人都被镇住了,女人们听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桑吉也停止了对主人的阻拦,在这样的场景中,一切世俗的猜疑都显得那么可笑。他相信,没有人会伤害自己的主人,虽然被打了一记耳光,但他根本没有一丝气恼。他哭了,为主人的一生感叹,为了主人的快乐,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命。
仓央嘉措唱了很久很久,直到没了力气。他发觉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后来,他身子一歪,靠在椅子上不动了。不一会儿,胃里一股浊气上涌,令他感到非常恶心,他想吐但又吐不出来,全身陷入泥浆一样的浑浊之中。汗水和泪水混杂着,布满脸颊。
桑吉赶紧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主人穿上,扶起主人就往外走。酒店里的人都站了起来,担着一份心,看着二人离去。纷纷的议论声在二人离去后轰的一声高扬起来,各种猜测迅速在人群之间默默交流着。
仁曾旺姆把宝石放在怀里,右手捂住受伤的左手,微微趔趄着往回拉萨的大街走去。这时,找到宝石的兴奋已经过去了。那无法排解的落寞又注满了心头。有了宝石又有什么用呢?自己还是不能见到他,就算是见到他,他怎么会在乎自己这个平民百姓家的小女子?更何况,他是活佛啊!越想这些,她心里越难过,泪水顺着冰凉的双颊流下来,她连擦都不想去擦。
她走几十步就歇一歇,那重重的一摔耗费了她几乎九成的体力,她已经是在用搏命的力气在走。
拉萨城越来越近了。高原冬天的暮色渐渐地垂了下来,灯火一盏盏地亮起来。她有些不想回去了。置身在巨大的绝望中,她已经无力设想未来的生活究竟会怎样。
他们还不知道,就在这沉沉的冬日黄昏,将深深刻入后人内心的那段爱情,就要在他们相遇的途中开始了。
仓央嘉措在桑吉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往布达拉宫走去。他胃里很难受,但寒风让他渐渐清醒过来,他并不在乎。心头的忧愁仿佛都已经被稀释,一点也不会让人难过。日子在朦胧的喜悦中变得那么让人留恋,真不想失去这一分一秒。
桑吉心中着急,眼看就要天黑了,再晚回去,宫里肯定要乱作一团,自己的命不足惜,主人如果被发现擅自出宫,今后会不会受到桑杰嘉措的进一步限制呢?那样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街上已经没有人了。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仓央嘉措走着走着,雪花又飘舞起来,不时打在脸上,他身上一冷,打了个寒颤。酒也因此醒了大半。
走着走着,一个身影远远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姑娘正远远地走来,她走得那么慢,好像故意不愿向前。她的表情中透着一分高傲,也透着几分哀伤。
他们离她越来越近,慢慢看清了她的脸庞:用“人面桃花”来形容她的娇容是最恰当不过,但在寒风中僵冷发白。几点泪光在眼中闪动着。那眼睛,大而亮,仿佛能从眼睛里看透她的心思,但又让人丝毫猜不到什么。
他停下了,像一根钉子紧紧地钉在地上。他感到一个梦正在向自己走来。那副面容,那双眼睛,仿佛前生早已相识,迟早相见,而自己思虑多年的日子仿佛都是在为这次相见而存在,所有的诗都是她而写,所有的旋律都是因她而生。他的心跳加速,浑身忽而火热忽而冰冷,他瑟瑟发抖,全身的酒意如尘土般洒落在地上。
她也看到了他。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然后羞涩地低下了头。这次相见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太不真实。虽然已经发生了,但是她仍然不相信。她用力揉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疼痛钻心而来,也把她带回到现实中。她笑了,马上心头一热,猛地紧走几步来到他身前,双膝跪倒,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27│致命邂逅
我默想上师的面容,
怎么都不能看清;
我不想爱人的脸,
却时时入我心中。
若是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时,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就能一下子将对方认出。仓央嘉措在顷刻间就知道,命运赐给自己的最大快乐就在眼前。他在所有诗中想象的那个永远的恋人,就是眼前这个让他再也无法忘怀的姑娘。
他一把扶起浑身颤抖的仁曾旺姆,兴奋的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摸到了她手上的鲜血,急忙抽出自己的手绢给她包上。仁曾旺姆在眩晕中看着这一切,重新陷入难以置信的幻觉中,但阵阵寒冷又不断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就在眼前,而且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在这几年的梦中,她多少次犯禁,去叫他的名字,她也已经习惯,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悄悄叫他“爱人”。
他知道,面前的女子是多么爱他。从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所有爱恋。那双眼睛令他如此动情,忍不住想疯狂地去吻,去抚摸,爱着他的她。
只有桑吉和越来越密的雪花在见证着这一切。桑吉焦急的心被这无来由的相见惊住了。这次冒险出来,仿佛就是为了这次相见才存在的。他不停给主人暗示,但主人根本没注意到,他只好大声请主人回去,但主人也没反应。后来,他决定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豁出去了,让主人好好享受这段短暂的幸福时光,实在不行自己再硬把他拖回去。
他们没说几句话,就被各自心中炽热的火把堵住了胸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风雪、寒冷、街巷、呆呆的桑吉,仿佛都在这命中注定的相遇时刻统统消失了。他们来到了世上最温暖的花园,这里所有的花都同时绽放,只为迎接他们两个。仓央嘉措一开始还不知所措地抓着她的胳膊,后来在一阵热血沸腾中,他不顾一切地把她拥在怀里,紧紧地,再也不想放开手。这一刻,他不是活佛,不是草原上的男孩,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在爱情的飓风中英勇翱翔的男人。
仁曾旺姆闻着他身上那股挟着冷气的雄鹿一样的香气,浑身软软的,只想就此融化,成为他身体里的水滴,在他的身体里自在地畅泳。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纵然就此死去,也没有半点遗憾。
他们就这样抱着,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话。他知道了她叫仁曾旺姆,这是一个将要进入永恒诗篇中的最美丽的名字。
她给他讲这些年的祈祷,这令他浑身忍不住颤抖。她用冻僵的手拿出那块几乎要了她的命的宝石,轻轻放在他手里。他眼含热泪捧着那宝石,将它紧紧贴在脸上。
夜色越来越浓。桑吉不得不靠过来,着急地大声对主人说:“胜者,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就坏事了!”仓央嘉措心里一紧,手松开了一点。仁曾旺姆仿佛从一个美梦中醒来,看到世界平凡如常,心一下子又落进了寒冷中。她抓住仓央嘉措的手,流着泪说:“我们还有缘分再见一面吗?”
仓央嘉措不说话了。是啊,这些美和幸福在冷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多么脆弱!而他们刚刚还如同停留在永恒的爱慕之中。
“快回去吧,我的胜者!”桑吉急得都快哭了出来。
这时,远处有一队举着火把的人迈着焦急而杂乱的步子朝这里跑过来,喊声此起彼伏。桑吉一听,正是宫中的侍卫队。他暗叫不妙,终于暴露了。
仓央嘉措也听到了侍卫队的声音,但是丝毫不为所动。他再次握住仁曾旺姆的手,咬了咬牙,低声说:“我要为你做一件大事。你一定要等着我。”说完,又紧紧抱了仁曾旺姆一下,然后一拉桑吉,转头向侍卫队的方向大步走去。此时此刻,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侍卫队终于来到了身边,他们看到了仓央嘉措,急忙跪倒在地,几个人慌忙把一个大斗篷披在他身上,他也不拒绝。他回头看了看十几步远的仁曾旺姆,一言不发地走进侍卫们吆喝着抬过来的小轿里。
仓央嘉措就这样走了。仁曾旺姆还呆呆地在那里站着。她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宁静,像风暴过后的拉萨河那般水波不惊。但是,他究竟要为她做一件什么事呢?
得知仓央嘉措出宫的消息后,桑杰嘉措气得大发雷霆。万一他走丢了,或者被人掠了去,自己多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他急令宫中的侍卫连同自己的手下一起出去寻找。将近子夜的时候,外面才传来胜者回宫的消息。
桑杰嘉措气势汹汹地来到仓央嘉措的寝宫。仓央嘉措刚进门,还没有换下侍卫的衣服。而且,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头上戴着桑吉给他制作的假发。
桑杰嘉措强压着怒火对仓央嘉措说:“胜者啊,你怎么能穿成这个样子呢?”
自从在仁曾旺姆的眼中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仓央嘉措再也不顾忌任何事情了。他冷冷地说:“我既然是佛祖化身,又怎会因一件衣服失却真身?我若不是佛祖,你又何必关心穿什么衣服?”
桑杰嘉措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几句话听起来很有禅意,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智慧已经超过了自己,他不想去辩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