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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松赤林没回答桑吉,但凛然起身,脱下自己的衣服,手快速地一抖,向桑吉和萨都尔示意。桑吉正以为居松赤林要拒绝,但看此情景登时明白。他示意萨都尔赶快帮忙让居松赤林和胜者互换衣服。与此同时,桑吉来到帐内的人们中间,一一说出实情,并指示他们在事毕之后如此如此。人们在惊疑间都迅速明白了。此刻,对仓央嘉措的敬信之心已经让他们放弃了一切顾虑,愿意做包括付出生命在内的任何事情。
没过多久,营帐入口的地方,人们一个个鱼贯而出,脸上都刻画着悲戚之色,有几个人已经疲惫至极,垂头缩脑地被同行的人搀扶着走着,姑娘仁曾旺姆的遗体被人抬着,散乱的长发被风吹动,让人看着心寒。萨都尔最后一个出来,他看着人们一个个走远了,直到消失在视线外,才朝使者一使眼色。使者会意,带领几个手下随萨都尔来到营帐内。
越往里走,一股刺鼻的药味就越大。使者乍一进来猝不及防,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最后一个帏帐打开,毡垫上的仓央嘉措映入眼帘。使者虽然忠于拉藏汗,但面对这曾经的活佛,他还是心中颇为踟蹰,尤其是看着仓央嘉措因为病痛而憔悴变形的面容,心中更是心生无名的畏惧。他本来已经抽出腰刀,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摆手让萨都尔过去下手。
萨都尔看穿了使者的心思,心里冷笑。他抽出自己的腰刀,慢慢来到毡垫前。他跟随拉藏汗多年,可以说是杀人无数,但这一次,他是第一次去杀一个慷慨赴义的人,心底充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手上禁不住瑟瑟发抖。使者看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怀疑什么,自己尚且恐惧,又怎好苛责他人呢?
为了尽量不让使者生疑,萨都尔忍住恐惧,把刀尖放在了“仓央嘉措”的心口上,当然,此时只有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仓央嘉措,而是已经决定追随妹妹而去的居松赤林。
居松赤林睁着眼睛,看着萨都尔那犹豫的刀尖在自己心口颤抖。他用尽力气,看了他平平静静看了三十年的这个世界最后一眼,然后把眼睛紧紧闭上了,也闭上了所有的痛苦。
“扑——”一声短短的闷响过后,鲜血如泉水从居松赤林的胸膛喷了出来,血点猛地溅到几步远的使者身上,使者在恐惧中不由得一闪身,不敢直视。更多的血流了出来,流满了毡垫,也模糊了居松赤林的面目,这更加让人难以分辨。
居松赤林一声都没吭,当巨大的黑暗朝自己扑面而来的时候,他笑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痛苦能再困扰他。他的血汩汩地流着,和妹妹的血混在一起。
过了半晌之后,萨都尔抽出了腰刀,请使者前来勘验。使者忍着刺鼻的药味和鲜血的腥味来到近前。死者的面目不好分辨,但凭经验他不相信萨都尔这样的拉藏汗心腹能从中捣鬼,所以稍微看了几眼就赶紧退出来了。他指示萨都尔就地深埋,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萨都尔自是唯唯听命。
真正的仓央嘉措早已随着藏族百姓的队伍走远了。藏族百姓们用最后一点力气守护着他。他们前面就是美丽的日月山了。
日月山就在浩瀚的青海湖东边,它是一个天然的分界,把高原和低地分开,把河流分开。
日月山本来不叫日月山,而是叫“赤岭”,因这座山上的石头在阳光下显出红色而得名。相传当年唐朝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时曾驻驿于此。她站在日月山的山顶上翘首西望,取出临行时皇后所赐的“日月宝镜”观看,这面镜子是宝物,人想要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这时,镜子中显出都城长安的迷人景色,街道上人来人往,依稀可辨。但恍惚之间她不慎失手,把“日月宝镜”摔成了整齐的两半。
后来,这一座大山就被改名为“日月山”。藏族同胞叫它“尼玛达哇”,蒙古族同胞叫它“纳喇萨喇”,意思和汉语是一样的,都是“太阳和月亮”。
如今,仓央嘉措一行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们是要从这里前往山的东边,过了这座山也就离开了家乡。
所有人的乡愁在面对高耸入云的山峰时彻底爆发。苦累,伤痛,仁曾旺姆的死,居松赤林的死,胜者仓央嘉措的死里逃生,这些复杂的感情交织混杂在一起,让他们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就生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一切似乎都是真假难辨。
当他们走进日月山的一个山谷中时,桑吉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走了。他知道,疲惫至极的人们再也经受不起更远的行程,他决定就此分开。
桑吉带着众人,在一个朝向阳光的山坡上找了一块地方,用四处捡来的松枝搭起一座火葬台,把仁曾旺姆的遗体放在上面。一切就绪之后,众人聚在火葬台周围,在桑吉的带领下念诵真言,为仁曾旺姆的灵魂送行。还在昏睡中的仓央嘉措被放在正对着火葬台的地方。几个人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御寒。
在饱含苦涩的诵经声中,火苗从最底下的松枝开始,一点点吞噬着上一层的干柴,在一阵微风吹来之后,迅速跃满整个天葬台。仁曾旺姆的遗体就这样,眨眼间就被吞没在浓烟和烈火中。
烟和火的味道,以及人们身上的热气包裹着仓央嘉措,他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激励着醒了过来。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看到仁曾旺姆的灵魂正在自己面前盘桓,她的面庞那么安静,深情注视着自己。他一伸手,想要抓住她身上的飘带,但每次要抓住的时候她都轻轻地飘走了。她看着他,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在火光最强大的那一刻,她的灵魂被风一样的东西托了起来,飞升到高高的山巅,又继续飞往更高的天域,直到终于消失。仓央嘉措感觉浑身发冷。他努力支撑着向天空中她消失的地方寻找,希望能再看到她的影子,哪怕只有一点点,但是,无论怎么用力也看不到了。他想大喊,但嘴里只发出了微微的一声呻吟。之后,他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41│随波逐流
萨都尔带着自己的队伍和使者一起回到了拉萨复命。此时,新的活佛益西嘉措已经在布达拉宫坐床。这一纯粹靠武力来支撑的坐床遭到了拉萨和各大寺庙的联合抵制,而广大信众仍然在怀念仓央嘉措,希望他能够平安渡过劫难。
拉藏汗本来认为新活佛坐床之后藏族百姓就会慢慢顺从,尤其【“文】是康熙【“人】皇帝也【“书】已经正【“屋】式确认了益西嘉措为真正的活佛,但是藏族百姓的心从没有一天服过,这让业已年迈的他忧心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萨都尔和自己的使者一块回来了,分别密奏了杀死仓央嘉措的情形。拉藏汗大喜,仓央嘉措既然已死,藏族百姓还有什么可幻想的呢?他马上发下命令,昭告拉萨和各地群众,说仓央嘉措在赴京途中得水肿病而死。
仓央嘉措的死讯在拉藏汗的督促下迅速传遍拉萨的大街小巷,所有人无不惊骇。以前,仓央嘉措虽然被废黜,但他只要还在这个世上,人们就感到有所依托,如今人既然已经死了,还能到哪里去寄托希望呢?出于对拉藏汗的强烈不信任,他们不愿去承认益西嘉措的地位。事已至此,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重回制度本身——为仓央嘉措寻找转世灵童,就像当年为五世达赖喇嘛寻找转世灵童一样。在桑杰嘉措势力不复存在的时候,这个任务自然要落在拉萨各大寺庙法台的身上了。
色拉寺、甘丹寺和哲蚌寺的法台紧急会面,商讨仓央嘉措转世灵童的寻找事宜。正常情况下,转世灵童的寻访要经过占卜、观湖等一系列程序,但目前形势紧急,不得不采取非常规的手段。几个法台很快达成共识——要从仓央嘉措生前的言语中寻找灵童的信息,而仓央嘉措留存在世上的主要记录莫过于几十首诗。想到此处,他们命各管事喇嘛把能搜集到的所有仓央嘉措的诗篇都集中起来,研究其中的奥秘。
其实,这个信息太明显了,在一首著名的诗篇中,仓央嘉措似乎已经明告世人,自己会从理塘这个地方回到世间:
洁白的野鹤啊,
能否教我在天空翱翔?
我不会走太远,
只要飞到理塘,
让我在那里眺望家乡!
很快,所有的人,所有的意见都集中到这一首诗上。理塘,转世灵童一定在那里降生了。事不宜迟,各位法台各选了一名办事得力的手下,组成寻访小组,秘密向理塘出发了。这个行动自然不能让拉藏汗的人发觉,在事成之前也不能让任何一个普通百姓知道。
历史的溪流就这样继续向前流动着,那引着溪流向前走的人并不知道,真正的仓央嘉措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好多年的时间,去承担命运馈赠的痛苦和寂寞。
在把仁曾旺姆的遗体送上火葬台前,桑吉剪下了她的一缕长发,用木匣装好,他要为仓央嘉措留下永远的纪念。是的,他也曾踟蹰很久,永恒的纪念不也是永恒的痛苦吗?但如果痛苦能有所凭依,也许心痛就会慢慢减轻。
桑吉从藏族人群中选了几个没有家庭牵挂的跟在自己和主人身边,其他的人则指示他们分头回家,如果太多的人一起行走,肯定要引起军兵的注意。他相信,这些忠诚的人至死也不会透露他们知道的秘密。
他们分手了,就要回家的人一一来到仓央嘉措身边,眼含热泪,叩拜行礼。仓央嘉措虽然仍在昏睡,但经过脉息检查,身体似乎正在渐渐复原,生命应该无碍。他们实在不愿离开他,尤其是在失去了仁曾旺姆和居松赤林之后。但是,为了他的安全,他们必须分开,他们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个惊天秘密的知晓者,只有让自己消失在历史中才是对敬仰的活佛最有利的事情。
桑吉和随从们轮流背着仓央嘉措,到处寻找小路,向人烟稀少的阿拉善大戈壁走去,那里虽然环境险恶,但远离人间的纷争,能留住人的命。
走了三天之后,他们来到了青海的边界噶东,这是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子,人人都信奉藏传佛教。桑吉把仓央嘉措放在一位老人的小屋里,用老人敬献的小米粥一口口喂仓央嘉措充饥——这已经是这里的人能奉献的最珍贵的东西。
仓央嘉措就是在这个温暖的小屋子里苏醒过来的。
桑吉扶着仓央嘉措来到门外。雄伟的祁连山就在眼前。美景虽然壮丽,但处处都是那么陌生,不过处处都似乎还有一点熟悉的地方,尤其是山顶纯洁的白雪,让仓央嘉措想起了许多许多。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的心像一只燕子,在头脑空洞的黑暗中飞翔着,寻找着。
屋主人是个单身一人的老汉,这几天他都借住在邻居家里,听到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已经醒来的消息,他手里拿着一个他挨家挨户寻找才得到的鸡蛋,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桑吉拉住老汉,来到仓央嘉措近前介绍说:“主人,这是顿珠,这几天我们就是在他家里住着呢。”
仓央嘉措拉住老汉的胳膊,轻轻道了一声谢。他没有力气,更主要是因为失去记忆而心情抑郁。
顿珠老汉虽然不知道仓央嘉措是谁,但是凭直觉判断,这年轻人一定是一个尊贵的人物。这个小村子一年也来不了几个外人,更不要说这种气宇非凡的人。他已经把全村人都动员起来,为仓央嘉措的病体康复而忙碌。他把那颗鸡蛋交给桑吉,自己躬身施礼之后又悄悄离开。
桑吉看着呆呆发愣的主人仓央嘉措,心里无比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