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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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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望过去,大学四年她都只能这样过了,她插翅难逃。 
  于国琴的肉身坐在吃饭的学生中间,魂魄却晃晃荡荡地把大学四年提前遨游了一遍,她在空中怜悯地看着自己的肉身,心知这具肉身是怎么也逃不出去的了。直到最后吃饭的学生都陆续走光了,她还恋恋不舍地坐在那里,在心里与这顿短暂奢侈的午饭告别。 
  此后的一个月都不出意外,果然是按着于国琴的预想进行的。她每天中午在食堂快关门时才溜进来,完全是做贼的样子,在凉菜窗口飞快地打一份凉菜的菜根。因为是剩下的菜根,卖不掉的也就喂猪了,打饭的师傅会慷慨地多给她一些。然后再窜到另一个窗口迅速地打一个馒头,接着便躲在食堂一个角落里狼吞虎咽地把饭吃下去。这时候她最怕碰到的就是同学,要是这同学还过来问她一句,于国琴你今天吃的什么?那她简直恨不得立刻就遁身钻进地底下去。 
  后来,打馒头的师傅们果然很快就把她认下了。她惊恐地发现,在她刚走到窗口时,就有一个凉馒头从里面伸了出来,喏,你的馒头。她简直不寒而栗,就像曾经的一个梦魇突然之间变成了真实的存在,连每一根汗毛都纤毫毕现。她一时竟有些恍惚,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然而,她毕竟成功地把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买了些其他东西,洗发水、擦脸油、卫生纸,还有两件便宜的衣服。衣服掉色,穿在身上才一天就把身上的皮肤染绿了,晚上她偷偷看了看身体上被染过的肤色,好骇人的绿,蜥蜴似的。无论形式怎么变化,能量终究守恒,怎么花都只有这三百块钱。她像个掘土工一样把这个坑里挖出的土填补另一个坑,全然不知道自己每天吃馒头已经吃得面带菜色。就是这样,那张卡仍然在迅速变瘦,她每天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个蓝色的数字在不断变小,拦都拦不住。 
  然而她还有更深的忧虑,她生怕哪天这三百块钱突然就断掉了。就像掐断电源一样,那边只要有人轻轻一掐,她这边就彻底不见天光了。那个资助她的老教授她至今没见过,终究是个陌生人。她只是寄生在这个陌生人身上的一株植物,过一天是一天,人家随时可能把她甩掉。其实她并不想见到这个资助她的老教授,甚至害怕见到他。甚至每次把饭卡捏在手里时,她都会觉得烫手,却从不敢细细端详这张卡。被人资助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总之知道他是个好心人就行了。 
  好在到了下个月月初的时候,卡里又如期多出了崭新的三百块钱,就像月牙儿一夜之间又长成了满月。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又一个月的饭有着落了。可是与此同时,她觉得一个看不见脸的神秘的人正站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个魂魄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就是因为这每个月的三百块钱,她逐渐感觉到她和这个看不见脸的人之间正有一种奇怪的血肉联系在慢慢建立。仿佛她每花掉一分钱,就有一块砖头在他们周围筑起来,一块砖一块砖地垒起来,渐渐把他们封闭在了中间。 
  这感觉让于国琴觉得恐惧而羞耻,在花每一分钱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在被监视着的。这个时候她就会不停地和自己说,忍一下,忍一下,四年算个什么,等毕业以后挣到工资就好了。 
  她只恨大学过得太慢,仿佛存心要扣押着她让她慢慢受辱一样,她恨不得把四年折叠成四天过完才好。好在她因为没有别的寄托和可供炫耀的资本,只能把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同学们周末聚会的时候,她就找个借口躲到图书馆去看书,其实是为了逃避出那凑份子钱。从不出去逛街自然也是为了避免花钱。别的女生买了什么新衣服在宿舍里炫耀的时候,她从不凑过去看一眼,等女生们都围上去品头论足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每一个字都要面目生疏地看上半天,认真得像个刚能识字的小学生。不过,她脸上倒是风平浪静,几乎没有内容,也看不出什么痛苦的神情。她是真的不痛苦,因为人再嫉妒再挣扎也就能嫉妒挣扎那么一小会。她悟性很好,知道改变不了现状便提前让自己的心进入了休眠状态,就像一只待在洞穴里的冬眠的动物,耐心地等待着漫长的冬天过完。 
  可是,居然还是有人存心要用明晃晃的手电筒往她脸上照,要把她从赖以生存的洞穴里赶出来。多么残忍。 
  二 
  开学一个多月的时候,系里让贫困生们报名参加勤工俭学,也就是打扫一下教室整理一下图书馆什么的,一个月能补助百十来块钱。为了这百十来块钱,于国琴也报了名。这天辅导员和她说,系里有两个退休的老教授没人照顾,其中一个就是资助她生活费的廖秋良教授。系里打算安排两个学生去老教授家里帮忙做做家务打扫一下卫生,一个星期去一次,系里就准备让她去廖秋良教授家里,廖教授也同意了。末了,辅导员说,这也算是对老教授资助你们贫困生的一种回报吧。她惊恐地听完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还是要和这个隐身人见面了。这么快?快得简直让她措手不及。但她知道她不能拒绝,事实上她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她像服毒一样,狠狠心便答应了。是啊,拿人手短,终究是要还的。不过,有个回报也好,省得整天花着别人的钱心虚。 
  那个周五的下午,按照约好的时间,下课之后于国琴便从教学楼出来,走了段长长的林荫路。路上人很少,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悬铃木,树影斑驳地落在路上,像落了一地硬币。树影又筛落在她身上,把她截成一段一段,明明灭灭的。她一边走一边伸出一只手,想接住一片正飘下来的落叶。然而在触到那落叶的一瞬间,她心里猛地惊了一下。秋天已经到了,此时的吕梁山漫山遍野都是金色的,酸枣和沙棘落了一地,鸟儿们飞过来一口一口啄着吃,天空正蓝得惊心动魄。
  前面是小花园,她横穿过小花园,花园里零星地开着鸢尾和雏菊,空气里满是桂花的香味。出了花园绕近道便拐到了学校后面的家属区,她问了问人,廖秋良教授家在哪。别人指给她,就是后面那栋白色的四层楼。离廖秋良家越近,她心里越紧张,到爬楼梯的时候,心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怎么对她?刚刚爬上二楼,就看到门口有个头发花白穿着整齐的老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她了。老教授居然在门外亲自迎接,这让她更加惶恐。她站到他面前不知道该怎样谦恭才好,气喘吁吁,反复绞着两只手,像受刑一样,嘴里磕绊了半天终于低着头哼出了三个字,廖老师。 
  廖秋良说了句,是于国琴吧,便把她让了进去,倒算和蔼。廖秋良家里陈设很简单,到处是书,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高高耸到了天花板上,猛一看还以为进了图书馆。屋里有一种奇怪的气味,于国琴想了想才意识到,这是一种老人才会有的气味。她进了屋都不敢往周围细看,异常紧张地站在那里,手脚和目光都是多余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前这个老人说穿了其实就是她的债主,她不能不怕他。虽然进大学还不足两月,但每过一天她就会欠他一分,如今她分明已经有了债台高筑的感觉。逃也无处可逃,她只能站在那里巴巴地等着他给她分配干什么活,让她干的活越多她越高兴,再脏再累她也愿意。只要给他干了活,他也就无权俯视她了吧,因为这样她就不算是乞讨了。 
  然后她又听见了廖秋良的声音,他对她说,不着急,先吃饭,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等你回去了食堂都没有饭了,吃完饭再做也不迟。她心里又是一惊,像是怕有陷阱一样。廖秋良已经坐到沙发边了,又对她说,孩子,过来先吃点饭,你没来时我都把饭做好了。他居然叫她孩子,这让她又惶恐又感动。她一边慢慢凑到了沙发跟前,一边偷偷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廖秋良指了指两张沙发中间的那条茶几,说,这菜都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于国琴一低头才发现黑色的茶几上早已摆好了四个雪白的盘子,四道菜默无声息地蛰伏着,像一个已经设好的机关摆在那里,一道豆豉鱼,一道炸丸子,一道白醋洋葱,一道盐水煮花生。她嘴里分泌出了唾液,心里却不由得更加紧张。这时候,廖秋良拧开一只白铁皮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他并没有给她倒酒,只是捏着酒盅向着虚无中碰了一下杯,然后就倒进了自己嘴里。 
  于国琴终于坐下了。他催她吃菜,自己却并不动筷子,只抽了两口烟,接着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抽几口烟后紧接着倒第三杯。两个人半天没说话,倒像事先就分好工一样,一个专门吃菜,一个专门喝酒。她战战兢兢地吃了两口,又停住,但放下筷子手又闲下来,好像坐在这里就为了冷眼旁观一样,也是不妥,只好若有若无地吃一点点嚼半天,再吃一点点。而事实上她的肠胃被眼前的食物刺激着,正在绝望地挣扎着。她一只手捏着筷子一只手偷偷摁着肚子,生怕肚子里发出不争气的咕咕声。其实现在就是给她一大锅红烧肉她都能吃得下去。是啊,一年到头几乎和荤腥绝缘,就像老光棍见了女色就难以自持一样,她见到荤腥的时候也不可能保持任何的漠然和恬适,即使有也是装出来的。可是现在,她只能死掐住腹中的饥饿,绝望地装下去,装作对食物不感兴趣,装作她根本就不想吃。 
  完全是受刑。她每次偷偷瞟他一眼的时候,都看到他正微笑着看着她,他几乎不吃东西,偶尔才拈起一粒花生米送到嘴里,一粒花生米还要嚼好长时间,像牛反刍似的。其余时间他都在一口烟一口酒,就像是就着香烟在喝酒。在老家的时候,于国琴见过有人就着咸菜喝酒,有人就着一棵大葱喝酒,有人就着瓜子喝酒,还有人就着一颗梨喝酒,这就着香烟喝酒她还是头一次见。然而最让她害怕的还是他的微笑,就像她正站在一扇神秘的门前,却不知道门后究竟藏着什么,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一样。她是真的怕他,因为他捏着她的七寸。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厨房帮他刷碗也比坐在这里舒服。可是他显然并不着急,又喝了一口酒,做出了一副努力要和她闲聊的样子,听系里说你家在吕梁山区?我没去过,你们那里都吃些什么? 
  于国琴审视着他这句话,他想干什么?但是既然她每月要花他三百块钱,那他问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吧。那就给他讲讲吕梁山,也让他知道一下她为什么连这三百块钱都需要。 
  她说,在她家乡那里至今都是一天吃两顿饭,一年就有大半年时间靠吃咸菜过日子。吕梁山上因为缺水,蔬菜很稀缺,为了节省蔬菜,家家户户在夏天蔬菜最多的时候都会狠狠腌上两大瓮咸菜。那种大瓮站起来比人还高,取咸菜的时候人非得踩个板凳趴到瓮口才能够得着,一不小心就会栽进去。咸菜瓮里的内容也是依季节的不同而变化着的,夏天的时候瓮里扔着茄子豆角辣椒胡芹芫荽,秋天的时候瓮里补上萝卜荸荠白菜,等到菜满得快溢到瓮口的时候,拿一块大青石压在上面。这大青石有专门的名字就叫咸菜石,必须得找那些巨大端庄颜色又匀称的石头才可以镇住咸菜,咸菜石像把锁一样压在众咸菜上面。吕梁山上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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