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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三爷:(笑)论理财我不会理财,论算帐我算不过宋秘书(旁穿西装者忙谦恭),我去,哪帮得上卢老板的忙?
卢老板:(慌忙地)三爷别折我了。只要三爷金面,去剪个彩,在开张时刻到那么一到,上海哪条道上的人,都会卖上几分帐。
盂三爷:(笑)我哪有那么大的颜面!
卢老板:(恳求)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找了三爷几次了,都——我给您送的礼,都给退回了……
孟三爷:(叹了一口气)其实在上海,最需要人帮忙的是难民。
卢老板:这——
孟三爷:我有事,先去了。
卢老板:(连忙)我、我、我,三爷,您看,我捐十万……(伸左右食指一架,成“十”字)
(孟三爷向前行去)
卢老板:(忙改口)二……二十……(两只手指分开,成“11”字,二十万。
孟三爷:(止步,问身旁“四大金刚”之一毛标)毛标。
毛标:有。
孟三爷:明天下午,有没有事?
毛标:(知机)明天下午,您忙着呢,三爷。
孟三爷:(向卢致歉)卢老板,您听到了?
卢老板:(忍痛地)孟爷、孟爷……我捐三十……三十万,给难民收容所,明天……明天就捐去。
孟三爷:卢老板对受苦受难的人如此体恤,实在教人钦仪。(转向毛标)毛标,明天的事就推了,先去大通银行吧。
卢老板:(揩汗)谢谢、谢谢三爷。
(孟三爷与毛标会意地笑,这时丘大爷和张二爷迎出。)
丘大爷:(笑迎上)老三可来了。
孟三爷:手边有点事,来晚了,跟大哥、二哥告罪。
张二爷:(哼声)老三你忙,我们可是闲人,在这儿干巴巴的恭候你的大驾。
孟三爷:(执礼甚恭)让大哥、二哥久等,都是我不对——
丘大爷:老三,大家自己人,你等我,我等你,常有的事嘛,何必这样呢(瞪了张二爷一眼)。
(殷平上前)
殷平:大爷,法国领事请您过去一下。
丘大爷:好,好。
(丘大爷随殷平去)
(罗平至)
(罗平在张二爷耳边说了几句话,张变了脸色)
张二爷:(对孟三爷冷笑)好,老三,你做善事,得善名,却拿我的烟土丢掉,慷他人之慨,自己脸上贴金!
孟三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二爷:你又何必装蒜?论势力,你黑白二道、官商市井奇*书*电&子^书,无一不通;论实力,四大金刚三大汉的,哪里还有我姓张的。只不过你行你的善,何必丢我谋饭吃的烟土!
孟三爷:(不理他,问罗平)说!是怎么回事?(张二爷的声浪已引起部分宾客注意)
罗平:王老大把大部分烟土丢掉,来载难民……我劝他,他不听,这……
孟三爷:二哥。
张二爷:哼。
(王山这时和郭小飞、周大升至)
周大升:丢烟土换人命,有什么不可以了!?
王山:(低喝)老周!
(周大升噤声)
张二爷:(冷笑)好啊,老三,你的好门徒,目无尊长,眼里还有长辈的!
王山:(上前一步)三爷,这事是我起的,求你责罚。
孟三爷:擅作决定,还不向二爷赔罪!
王山:二爷,青坊王山,求二爷赏罚,打的杀的、三刀之洞,不皱眉头。
张二爷:你是三爷爱将,谁罚得起你!
孟三爷:这样吧,丢掉的烟土,数价多少,明个儿我全数赔给二哥。
张二爷:我还能怎样?(顿时消了气)不看僧面看佛面,(冷眼看王山)我那一车烟土,要养活兄弟们的,不耗了老本就算了。
周大升:(气急)二爷那一车根本没丢掉,丢掉的是我们自己……
孟三爷:(喝)大升!
(周大升噤声,低首不服)
张二爷:我张老二可是不欠兄弟的情,老三要是心不甘情不愿……
孟三爷:杀了人偿命,丢了货还钱,有不甘愿只是耗子说的话。
(张二爷脸露满意之色)
(张伸手揽孟三爷之肩膀,适逢阿广捧了杯参茶要呈给张二爷,打翻,沾了张、孟一身)
(张一巴掌就掴老广)
张二爷:(暴怒)妈特个×,格老子的!我斫你一千刀,要你用枪不会扣,要你用刀不会斫,连要你倒茶你也往爷们衣服上倒!
(说着又一脚端去。)
(罗平也帮腔责喝老广)
(老广双手发颤,垂首不语)
(众上前来围观)
孟三爷:今天大家那么高兴,何必为这点小事不高兴!来,我请来了红歌星郭秀娘来为诸位歌一曲……
(周大升、郭小飞扶开老广)
(张二爷悻然而去。)
(歌声起,主题曲的小调)
(郭秀娘在歌台上唱歌)(土肥原色迷迷地看着)
(王靠近孟三爷身边,想说话)
孟三爷:你不必解释。你做的,一定有道理。
(王山脸部特写)
(孟三爷搭王山肩膊)
孟三爷:刚才的事,实在委屈你了。
(王山摇首)
孟三爷:我在大爷、二爷面前责你,是不想有人忌你。
王山:我明白。
(丘大爷至)
丘大爷:老三,有件事,法国领事刚跟我谈过……
(拥孟三爷肩膀而去)
(王在众人喧哗里孤寂的神色,有一种特殊的落寞感)
(王山掏出怀表,摇晃着,王怔看了一会儿)
(王山向“四大金刚”之赵大个儿问,眼睛仍注视怀表)
王山:几点钟了?
赵大个儿:八点五十七分。
(王山落寞地走了出去)
(赵大个儿和其他三金刚笑)
赵大个儿:王老大又看表了。
毛标:他的表停了几千年都不肯换!
老唐:看来,他的表就是他的老婆!
(众笑)
门外——
(凄风微雨)
(王山翻起衣领,落拓地走出宴所)
(街道细雨,夜色朦胧)
(王神情落落,沉思步出)
街道上——
(王之皮鞋踩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王在雨中轮廓分明,色调深沉)
(王望街灯,点一根烟,以唇噙着烟)
(夜雨街灯,灯光渐模糊、散开、融化)
(王脸部特写,眼色茫然)
(背景音响:火车声、自静而动,自近而远……)
回忆场面——
(冷落的火车站)
(古老、但深具线条之冷寞美感)
(一老头子在卖烟丝、糖卷等,凄落无人理)
(接音响火车过去后的声响)
(火车急驰)
(车窗明亮)
(车在速驰,景象全模糊)
方晴——在琉璃的玻璃窗前,凝眸下望,纤指触在窗上,红唇微启,窗玻璃反映灯色濛光——此场拍出女主角冷艳、清丽同存的美态,神情急切,有一种千呼万唤的无声)
(意旨:王本与方约在车站私奔,但因错过时间,反被父母挟着上车而去,在火车开动后方才望见王在车站)
(王山怔望火车远去)
车站——
(冷清、凄落、残果屑)
(王掏出怀表,看时间)
(背后车站的钟映出五时五十五分)
回忆场面淡出——
雨中街角凭栏。
(王脸部特写,痛苦茫然)
镜头拉远——
(寒雨里,王凝目看手中怀表)
(主题音乐柔美、浓郁)
第二十四场
时:
景:密议室内
人:丘大爷、张二爷、孟三爷、手下们
(密议室门口)
(光线幽暗,数打手荷枪实弹,戒备森严)
密议室内——
(丘大爷、张二爷、孟三爷在开会)
(丘、张、孟思考神情的特写镜头)
丘大爷:(接说下去)那天法国领事找我谈这件事,左岔右岔的,无非是要钱,大把的钞票往法国人口袋里送,他还说:近来难民拥入租界,造成骚动,要维持治安、秩序的费用,增派人手,所以来个狮子大开口——
张二爷:哼,要多少钱?
丘大爷:少说也要我们交出一百五十万——救济金!
孟三爷:救济金应该是拿来救难民的,不是落到他们口袋里去的。
张二爷:老三,不是做兄弟的说你,吹他妈的大灯泡,要不是你千方百计使租界这铜墙铁壁开了缝,难民又何有通天的本领钻到这儿来,要不往这里钻,才不会有这件事!这儿地小人多,你挤我一脚,我踩你一腿,再下去连蹲茅坑的地都没了!
盂三爷:(含笑反驳)从前长江发大水,我们带了金条和大米跑到几千里去救急,现在上海人落难,就躺在自己家门口忍饥挨饿,我们能见死不救?何况,日本人迟早往租界里跨,今日我们救人,说不定儿明日落难时,还心安理得有个指望人来救,其实,法国人要钱,总会找到借口,这次难民是盾子,没了难民,还是有别的花样!
张二爷:老三,你伶牙利齿,我说不过你,但一百来万不是个小数目,看你怎么摆平!
丘大爷:拉裴尔今天摆这个场面,明是摆给我看,暗是摆给你们两位看,谁都知道,咱们桃园三结义,钻狗洞,跳龙门,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跟我开口就跟二位开口一样,他既开了口,就要给他笑着合上,要是等他抓破皮,指名道姓,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张二爷:(气)破脸就破脸,有什么了不起!拉裴尔还以为吃定咱们了。我们在这里有三间夜总会、四间戏馆、九间茶楼、十二间码头仓库、两间舞厅、七间当铺、三间大旅社和两间碾米厂、四间纱厂、十九间南北杂货店和三条船,赌坊烟局抽大税不算,单这三年里,我们一共交了三百七十四万的税,捐了一百九十七万的款,这还不够么!?买个土黄帝当当也都够了!反正法国人走,日本人来,你怕日本人还怕一条桥太长军靴走不过来!
孟三爷:就怕他们过来!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明来,怕法国佬和国际舆论,我们就可以多争取一些时机,养精蓄锐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张二爷:日本人、法国人还不是一样!好比狗年奉狗、猪年拜猪,何况,日本人正巴结我们,争取我们,靠过去,说不定可捞一大把。
孟三爷:不同的。法国人以租为名,以偷为实。(负手在窗边在租界的霓虹灯映照着问北的冲天火光)日本人横虐强抢,我们先驱逐强盗,再来打小偷。日本要我们亡国,杀死我们的父老兄弟,人家一直说青坊就是流氓窝,我们枉为他们尊奉袍哥的,若让他们的血在不明不白的事情里流干净,不如为国家争一口气,做些轰轰烈烈、对得起祖宗子孙的事!
张二爷:那你暗是说我对不起祖先了!
孟三爷:二哥怎么这样说!您明白事理,通晓大义,这还用得着做弟弟的我来饶舌么?
张二爷:嘿,老大,我都说了,老三这番教训人的话,可駸駸然青出于蓝的气势了。
丘大爷:其实我倒无所谓,这把年纪了,谁来都一样,但站在民族的立场,又似乎该做点什么……
张二爷:捐给法国人这一大笔钱,可以在日本人手下买个上海市市长当当了!
丘大爷:哦?你很想当上海市市长么?
张二爷:(豪笑)这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丘大爷:那么,那笔钱——
张二爷:管它什么难民,识时务为上策,逐走难民,减少负担,反正给我们面子让我们赚钱的,谁来当青天大老爷都一样!
孟三爷:钱是要给的,但照法国领事的话来个顺风招,自己设立救济部门,叫青坊兄弟帮忙维持秩序,这样每个子儿都落回难民身上,不给法国人占了便宜。
丘大爷:(皱眉)这笔钱嘿——
孟三爷:大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