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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京郊。
岔路口,米河和许三金告别着。许三金眼睛红了:“米公子,你真要走了?”
米河:“三金,我这一路都在想,我给你出的那个点子,其实不是好点子。”许三金:“不,是好点子!这么容易就有吃有喝,还有官做,哪有比这点子更好的点子?”
米河:“知道这点子是谁告诉我的么?是小梳子!”“小梳子?”许三金记了起来,“她这么个泥鳅儿似的女孩,还能想出这么个不滑不腻的好点子?”米河:“她说,这叫以毒攻毒。”许三金:“米公子放心,这绝活儿,我许三金只干一回,决不传人!”米河:“大清朝的官场风气要是正了,你想传也传不了;要是不正,你就是不传,也会有人这么干。这世上,比小梳子聪明的人多得很。”许三金:“我会见好就收!”米河:“三金,我有句话要留给你,你能记着么?”许三金:“能记着!”
米河:“你做过运河的河工,是么?”许三金:“做过!挑了一年土,把背都压驼了!”米河:“要是真有人替你捐官,就让他们给你捐个河道官,你能答应么?”
许三金:“为什么要我做河道官?这可是最苦的差事!”
米河的声音字字惊心:“我要你替那些为你捐官的人……把他们没办的事,都办了!”
许三金的眼睛里涌出泪来,对着米河跪了下去,磕了个头,泣声道:“米公子这么看得起我许三金,我……我从今以后,就是脱胎换骨的人了!”他又俯下身磕了个头,抬起脸来时,他看到的只是米河匆匆离去的背影……
13.运河高岸上。日。
堤亭里,站着一位京官,朝着正在运河中驶行的漕船摆着手。
那漕船放下一条舢舨,一运了摇着橹,向堤亭摇去。
14“红孩儿”漕船主舱内。
桌上几样河鲜一壶黄酒,白献龙与那京官在对酌着。京官:“本官受刑部衙门之托,前来见白爷,有两件事:一是向白爷转告高大人破了阴兵借粮案的来龙去脉,也算是为白爷脱了那受猜疑的干系;二来,是想来给白爷交个底儿,要是白爷您手下的弟兄们还像往年那样,在这漕船上带私货、掺白灰、贩硫磺、倒瓷器,等等等等,弄出鸡飞狗跳的事来,这乱子可是没人再替白爷收拾。”白献龙:“阴兵借粮的事,我白爷已经听说搞清了,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要不,我白爷一上通州的粮码头,就被一索子给套了去也没准。”京官笑起来:“京里都在传说,那清河县令李忠的脑袋,在运河里漂着,怎么也不沉,还张着嘴喊:”我冤哪!我冤哪!‘白爷在夜里可曾听到过这喊声?“白献龙也笑了:”听到过!可不是喊着我冤哪我冤哪,而是喊着’杀得好!杀得好‘!“
两人大笑起来。京官:“说正经的,您自爷管运着的这几百上千条浙江漕船,可是头批到通州的,也就是说,是皇上登基后第一趟运京的皇粮!能喝上这头口水的,可不容易,千万不可出一丁点儿事来!——您可得知道,这是咱刘统勋大人让我特意来给您捎信的!”
白献龙:“听说过‘鸭笼子’么?”京官:“没听说过。”白献龙起身:“走,我让你见识见识!”
15·船尾。
“鸭笼子”被木绞车绞上船来。笼里,一副人的白骨!京官吓了一跳:“白爷……
这、这人是干什么的?“白献龙笑了:”昨天这会儿,这笼里的人,还跟我喝着酒。“
京官:“那他这会儿怎么就变成骨头了呢?”
白献龙:“他偷着一袋皇粮上岸去卖了,那买粮的是我的眼线,又将粮食给我送了回来。不用说,这卖粮的,就活不成了!”
“好!”京官笑道,“有白爷的鸭笼子,这皇粮出不了事!”
白献龙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想跟您打听件事。”
京官:“请说!”白献龙:“在京宫里,听说过有人买回一位在书院打杂的女子,带回府上当婢女的么?”
京官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那女子叫什么?”
白献龙:“柳含月。”京官:“这名不像是婢女的名字。长得如何模样?”
白献龙:“我也没见过,不过,她长得怕也是……像她妹妹一样,国色天香吧!”
京官:“她还有个妹妹?”
白献龙:“这正是她妹妹托我办的事。两姐妹在京城分手多年了,若是能让她们见着,我白爷也算是做下一件天大的好事。”
京官想了会:“你是说国色天香?”
白献龙:“算不上国色天香,至少也称得上绝色美女!”
京官:“这绝色美女,做着京官人家的婢女可不多啊!——对了,我听说,刚病故不久的仓场总督米汝成米大人,府上有位女婢,有点儿绝色的意思。”
“你说什么?米大人死了?”白献龙一惊。
京官:“白爷认识米大人?”白献龙:“我和米大人是同乡!对了,我听说,他的儿子米河,在钱塘帮了卢焯大人的大忙,后来又带着两个姑娘跑到了清河县,不知怎么一鼓捣,也鬼使神差地帮了高大人的大忙。”
京官:“找人的事,不会有错,白爷到了京城,去一趟米府,没准就能见到那个柳、柳什么来着?”
16.河流渡口。日。
米河站在岸上等着渡船。身后响起马蹄声,一辆马车急驶而来。马车在米河身后停住,从车厢里下来的是刘统勋。
“米公子!”一身便袍的刘统勋站在车边,对着米河喊了声。
米河回头。刘统勋:“米公子走得好快!要是你没在那挽联上补几个字,想必此时已经渡过河去了。”
米河:“你是刘延清?”刘统勋:“这满朝文武、百千鸿儒,敢在我刘延清的名字之上落墨的,还从未有过。”
米河:“这么说,我米河是动土了?”
刘统勋:“既然动了我刘统勋的土,你就走不了了!”
米河的手摸向蝉儿的那把长剑。刘统勋:“怕了?”
米河朝刘统勋走去:“听说过一个故事么?有只鸟儿在飞着,突然,撞进网里去了,这鸟儿自知必死,就对着那执网的捕鸟人说:让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镪一声,米河抽出剑来,剑尖抵在了刘统勋的眉心。
刘统勋笑起来:“好故事!那捕鸟人对鸟说,你的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我手里的网已经被你的爪子撕破了!趁着你还没逃走,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
啪的一声,抵在刘统勋面前的剑从米河手中落了下来,插在了土中。米河抱着被击了一下的手肘,也笑了起来:“我和你,都被故事骗了!”刘统勋正色:“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你添下的那几个字,字字千金。”
米河:“什么意思?”刘统勋朝赶车的老本递了个眼色,老木从车内取出了一个锦盒,走了过来。
刘统勋:“米公子,将盒子打开!”
米河看看刘统勋,打开盒子。一套崭新的官服和一顶红翎!
米河的眼皮跳了一下,抬起眼:“几品?”
刘统勋:“你想要几品?”
米河:“一品!”刘统勋:“很好!早晚有一天,你会一品荣身!”
米河:“告诉我,这是你为我捐的?”
刘统勋:“不是捐的,是皇上恩赐的!”
“皇上?”米河震惊,“你是说,这身官服,是皇上恩赐给我米河的?”
刘统勋:“米公子襄助卢焯大人和高斌大人智破奇案,朝中已是人人皆知!卢大人和高大人更是向吏部递文举贤,荐你为六品荣身,等召听用!眼下正是用人之时,皇上今日批下我刘统勋急递的荐章,赐你为正六品刑部主事!”
米河:“既然卢大人高大人早已举荐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送上这身官袍?”
刘统勋:“你早已等不及了?”米河:“若是我早一日穿上此袍,那清河县的案子,在出事的第二天就能破了!”
刘统勋:“好大的口气!平日,你就是这么说话的么?”
米河:“我米河说话从不想该用什么口气!有何等样的底气,就会有何等样的口气,这是自然天成的,无法纠改!若是穿上这身官袍,要像刘大人一样讲究起口气来,那我不必再穿了。”
刘统勋轻轻一笑,取出圣旨清了清嗓,正声:“米河接旨——!”
米河愣了下,解下行囊,跪倒在河岸上。刘统勋宣旨:“……着米河即日起随刘统勋赴河南丈量田亩,实心为朝廷立功!钦此!”
米河抬起了脸:“我该对皇上说些什么?”
刘统勋本想说“还不快说‘臣接旨谢恩’!”忽一转念,换言道:“你想说什么?”
米河:“我想说:皇上,你真信得过米河了?”
刘统勋:“米河!若是你在大殿之中这么问皇上,你的脑袋还在吗?”米河眨着眼:“我问错了么?”
17·马车边。
穿上了六品锦袍的米河显得气概非凡,英气更为逼人。刘统勋打量着他,笑道:“米公子穿上了这身官服,更显出了云天气概!”米河也认真地打量着刘统勋,笑道:“刘大人穿着这一身便袍,更显出了明月前生!”
两人笑起来。米河望着脚下那滚滚的河流,感慨道:“诚如刘大人所说,要是我渡过了这条河,这一切就不会再有了!——对了,刘大人,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刘统勋:“认出你的不是我,是车中之人!”
老本打起了车帘。车厢内,坐着双眼噙着喜泪的柳含月。
“是你?”米河失声。
18·长长的河堤。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里奔驶着。
车后紧跟着的,是那辆载着大红棺材的马车。
旁白:“米河并不想因为命运的突然改变而顺应着改变他自己的禀性,他觉得,这身意外穿在他身上的官袍,其实只是一件能给他挡风遮雨的蓑衣而已,今后的路,他自有自己的走法……”
两辆马车狂奔。米河的声音:“刘大人,我本该为父亲守三年孝的,可我还是脱去了孝服穿上了官服。将来,我米河功成之日,最大的恶名,恐怕就是‘不孝之子’这四个字!”刘统勋的声音:“可你不正是做着大下百姓的孝子么?”米河:“有刘大人这句话,我敢跟随你上路了!”马车渐渐消失在晚霞中……
19·米府灵堂上。夜。
柳含月在灵前换着白烛,将烧残的白烛从烛台上拔去,换上新的。她的手淋上了烛泪,身子猛地一颤。她抬起手,看着烛泪在手背上渐渐干硬。“柳姑娘!”身后响起庞旺的声音。柳含月没有抬脸,仍看着手背上那越来越白的烛水:“女人,也像蜡烛一样,是么?”
庞旺:“柳姑娘!”
柳含月:“能做上一支蜡烛,也是值得的。它亮过了,亮完了它才灭去。”
庞旺:“柳姑娘,不要胡思乱想了!”
柳含月这才抬起脸:“你在说什么?”
庞旺:“我在说,自从米少爷走后,你就一直在胡思乱想。你看你,消瘦成什么样了!”他的手抬了起来,手里是一面镜子。柳含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发出一声苦笑:“拿开!我还认得我自己!”
庞旺:“柳姑娘再看看!”
镜里,庞旺的脸和柳含月的脸靠得是那么的近!柳含月闭上了眼睛。镜子里,庞旺的嘴在向柳含月的脸上亲来。
柳含月身子一颤,睁开了眼。她看见了镜中的自己正在被庞旺亲着。她一把夺过镜子,重重摔在地上。镜子粉碎!破碎的玻璃片满地都是,每一块都映着白烛的烛光!
20·路边驿馆。夜。
两辆马车挂着风灯,一路裹尘驶来。车到驿馆门口停下,刘统勋和米河下车。
米河在门边的一根接着山泉的竹筒前洗起了脸:“快到河南境内了吧?”刘统勋:“快了,再赶两天的路程就该到了。”刘统勋走进驿馆的柴门。
突然,刘统勋愣了:“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