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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站在地上,先抬起头望了一眼从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日光照在他的脸上,满脸闪光。
一个提刑太监:“进去吧!”
海瑞这才转过头又望向了值房门上那块斗方,斗方上写着两个颜体大宇:“内阁”。
值房大门是洞开着,里面的大臣们都望向了一步一步慢慢挪向石阶的海瑞。
海瑞走到值房门口的石阶前又站住了,石阶虽然不高,但仍然无法提腿登上去。
提刑司、镇抚司那些人都知道皇上这时痛恨着这个人,因此没有一个人敢给他解了锁链,也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帮他登上石阶。
以往被审的官员也有这样的难题,一个个都是跪下来一步步爬上石阶。这时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海瑞,想像这个有泼天大胆的人是怎样跪下来怎样爬上石阶。所有的目光都紧盯着他。
但见海瑞身子费劲地往第一级石阶一坐,坐下了,双目微闭,坐在那里竟不动了。
大案前赵贞吉抓起惊堂木一拍:“海瑞!到了这里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吗?上堂来受审!”
海瑞依然坐在石阶上:“请问各位大人,是否已经给我定罪?”
赵贞吉在案前大声答道:“今天就是来给你定罪!”
海瑞:“大人并没有回卑职的话,到底是定了罪还是没有定罪?”
赵贞吉又举起了惊堂术,高拱乜了赵贞吉一眼,接言了:“海瑞,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瑞答道:“据《大明律》,现任官员定罪之前审讯期间一律去掉刑具,接受审讯。”
高拱望了一眼所有的官员:“这是《大明律》载有明文的,应该去掉刑具。”
所有的官员却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言。
高拱站起来了,对提刑太监的头儿大声说道:“解了镣铐!”
提刑太监的头儿还不接言,赵贞吉忍不住了,也望向了提刑太监的头儿:“给不给海瑞去掉刑具,上面打没打招呼?”
提刑太监的头儿立刻答话了:“回赵大人,上面打了招呼,这个海瑞的镣铐不能解。”
高拱:“谁打的招呼?”
提刑太监的头:“陈公公。”
高拱:“是陈公公自己的意思,还是他奉皇上的旨意?”
提刑太监的头:“这个属下不敢妄说。”
高拱:“既然皇上没有旨意,那就该按《大明律》办,官员在定罪以前,审讯时一律不戴镣铐,立刻解了。”
提刑太监的头儿猖狂依然不动,而且不看高拱只望向赵贞吉:“那属下得请示陈公公。”
赵贞吉望向了高拱:“海瑞的罪非以往任何罪官可比,在《大明律》中也无任何条文比对。高大人,今天这个案子就应该按司礼监的意思办,让他戴着镣铐受审。”
高拱昨夜对赵贞吉殿中那番奏对本还心存好感,这时蓦地明白了,此人貌似忠勇,内实奸猾,所有的心计都是在揣摩顺应圣意,不禁一阵深恶涌上心头:“赵大人,这可不像你昨天奏对时说的话。旨意是叫我们来论海瑞的罪,现在他的罪还没有论,赵大人就先意把罪定了。是不是我们可以不论了?”
赵贞吉脸一红:“我何时把他的罪定了?”
高拱:“你刚才说他的罪非以往任何罪官可比,现在就不认了?”
赵贞吉:“我这样说也不是定罪。”
高拱:“既未定罪,就得解开镣铐。”说到这里他又望向了提刑太监的头儿:“现在是我们在会审,我们得按《大明律》办。你立刻将镣铐解了!”
提刑太监的头儿望向了徐阶。徐阶静坐不语。
高拱动气了:“你们既然不按《大明律》办,那我们退场,叫陈公公来审!”
徐阶这才开口了,望向了赵贞吉:“按《大明律》办总错不到哪儿去,盂静,不用争了,叫他们解下锁链吧。”
赵贞吉望着师相的眼,虽一时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反正自己的态度已经明确显示,还是露出那副对高拱不服的神态,转向提刑太监的头儿:“你都听见了,先解开镣铐,再向陈公公解释吧。”
“是。”提刑太监的头儿这才答应了,接着转过身去故意大声呼道:“按内阁的意思,解了罪官的镣铐!”
两个提刑太监这才走了过去,一个开了手铐上的锁,一个开了脚镣上的锁,两个人提起那一把锁链铐镣都显得沉甸甸的。
海瑞揉了揉手腕,又从膝盖以下将脚推拿了几下,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登上石阶向值房大门走了进去。
按规矩,就是没有犯罪,以海瑞这样的六品小官面对内阁和六部九卿堂官也得行跪拜大礼,海瑞跪了下去,行了一礼,自己又站了起来。
赵贞吉这次自己不拿主意了,望向坐在左侧首位的刑部尚书申时行:“申大人,你是刑部尚书,这样的罪官应该跪着受审还是站着受审?”
申时行回话了,像是在背条文:“依《大明律》审讯官员条例,官员在定罪前未行革职三品以上可以坐着受审,三品以下可以站着受审。”
赵贞吉:“那你们就开审吧。”
申时行站了起来,面对徐阶双手一拱:“阁老,属下如果没记错,昨夜在玉熙宫圣上已经有旨,是命赵大人亲自审讯海瑞。没有新的旨意,应该还是赵大人主审。”说完坐了下来。
其他一位大理寺正卿,一位都察院左督御史,还有坐在对面那三位也就是昨天晚上陈洪召来的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自然赞同申时行的主意,一个个都禁闭了嘴,眼望鼻尖默坐在那里。
高拱径直望向了赵贞吉。李春芳则望向了徐阶。
徐阶慢慢转望向赵贞吉:“盂静,昨夜圣上的旨意是这样的,该怎么问,你主审吧。”
赵贞吉:“我遵旨。”答着望向了海瑞:“海瑞,我昨夜就审过你了。可今天是内阁和三法司会审,我问你的话,你要一一如实回答。”
海瑞:“请问。”
赵贞吉站了起来:“你以贺表为名,暗藏祸心,写的这道狂犬吠日詈骂君父的大逆之言,上至裕王下到内阁和六部九卿大臣看了,无不义愤填膺,万难理喻!我现在要问你,这样做,到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还是你自己丧心病狂以邀直名!”
“皇上既然将卑职的奏疏给诸位大人看了,我这就可以回答赵大人和诸大臣。”海瑞慢慢回话了,“我在奏疏里开篇明义说得很清楚,上这道疏是为了‘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上这样的疏,进这样的言,是为臣的天职。天职所在,何需旁人指使?卑职在奏疏里所言之事所论之理有哪一件哪一条不是实有其事不是圣人之理?赵大人,还有诸位大人都是读圣贤书、辅佐皇上、治理天下的人,既看了我的疏还会认为我的话是丧心病狂为邀直名吗?”
三法司六个正副堂官有事可做全都低着头在那里做着记录,这时可以掩饰自己的反应和神态,反倒是坐在中间大案前的内阁四员,听了他说的话实在不知以何表情对之,只好一个个严肃了面孔。
赵贞吉更是躲不开,还必须接着问下去:“狡辩!你说没有旁人指使,又不是为了邀名,难道我大明朝的君道臣职能够交给你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来正来管吗?”
海瑞摇了摇头:“赵大人这话卑职听不明白。”
赵贞吉拍了一下大案:“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又要正君道,又要明臣职,君道有何不正,臣职有何不明,你又有什么职权来管?你是能管得了内阁,还是管得了六部九卿衙门!居然字字句句指斥詈骂圣上,从古至今有你这样的狂悖之徒吗!”
“赵大人的话我听明白了。”海瑞这次点了头,接着转向徐阶,“徐阁老。”
徐阶也只好望向他:“有什么话说?”
海瑞:“《大明律》载有明文,审案官与被审的人曾经有成见有过节者应该回避。
卑职现在请徐阁老遵照《大明律》叫赵贞吉赵大人回避此案。倘若是他再审问,卑职将一字不答,一言不回!”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赵贞吉的脸一下子变了色:“放肆!放肆!阁老,此人之狂悖嚣恶,与江洋大盗无异!属下请按治江洋大盗之法,动刑审讯。否则,钦案便无法审结,旨意万难回复!”
高拱一直在冷眼观瞧着赵贞吉和海瑞的问答,这时察觉了海瑞有要紧的话回了,就在赵贞吉勃然变色一味表现的时候接言了:“海瑞。”
海瑞也望向了他:“卑职在。”
高拱:“且不论你昨夜上的那道疏是何等之犯上。只你今日的言行也着实难以理喻。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要叫奉旨审案的赵大人回避,是何缘由?”
海瑞:“嘉靖四十年卑职在浙江任淳安知县,赵大人任浙江巡抚。那一年卑职所管的淳安遭了大灾,全县被淹。五月,江南织造局奉旨意发放了赈灾粮,九月,赵大人为了一己之政绩,要在当年完成五十万匹丝绸,竞不顾灾民生计,要淳安百姓催还奉旨的赈粮,而且要以半价逼买百姓生丝。卑职抗了赵大人的命,赵大人上疏参劾卑职,那时便曾经说过卑职是为邀直名,收买民心。今日卑职在堂上又听到了赵大人同样的言辞,这便是卑职所说的成见过节。也是卑职在给皇上的奏疏里所说的臣职不明。赵大人,你就是我在奏疏里要参的大臣之一。有此两条,你不能审我。”
“动刑!”赵贞吉真被激怒了,抓起了惊堂木,啪地拍了下去。
“让他说完吧。”高拱乜了赵贞吉一眼,又望向徐阶。
动刑是万万不能动的,徐阶当然明白。作为自己的弟子,赵贞吉之聪明顺上,之心机深沉,徐阶也当然明白。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海瑞会有如此颉颃,而裕王又已经打了招呼要尽量保这个人,他真是十分为难。这时只好望了下赵贞吉:“何必同他计较,且听他把话说完。”
高拱立刻接言:“你把话说完。”
海瑞:“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卑职现在既是同各位大人说的,也请各位大人转奏皇上。我海瑞一个举人出身,本意无心功名,但既食君禄,便有臣职。大明朝这些年来年年国库亏空,皇上一意玄修,大兴土木,各级官员面为顺谀,趁机搜刮。大殿一根栋梁,从云南从贵州深山运到北京,耗费官帑竟达五万两之巨,沿途死伤人命多达百余民工!赵大人,你管着户部几时算过,这一根粱木从云贵运来有多少县州府衙从中贪墨了国库的银两?还要死去这么多人命?身为户部尚书你臣职不亏吗?这仅是我所举之一端。你赵大人昨晚审过我,今天又这般审我,你的心思卑职明白。不就因为我是户部主事,你是户部尚书,担心皇上怀疑你在背后主使。我现在就坦言相告,你赵大人绝不会主使我上这道疏,还有所有的人都不会主使我上这道疏。我海瑞上这道疏只为了两条:一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二是我大明的天下苍生!”
赵贞吉懵在了那里。
徐阶、高拱直望着海瑞,连一直不吭声的李春芳也望向了海瑞。
坐在两边记录的三法司正副堂官也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望向了这个“不可理喻”却令人震撼的小小六品主事。
海瑞接着说道:“赵大人,你现在的干系已经洗刷了,皇上绝不会疑心你是我背后的主使了。可你无权审我,必须回避。徐阁老,卑职重申一句,赵大人若不回避,卑职将不再回答一字!”说完海瑞站在那里又闭上了眼。
赵贞吉一向理学自居,昨晚一番壮举本已博得满朝看好,没想到了今天早上竟被这个海瑞把自己的皮扒得干干净净,牵连自然不会有了,可名声也被他扫地而尽。此时他那张脸涨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