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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背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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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混着松脂、落在地上已干了的松针、和热热的山石的味儿。马蹄子把落在地上的松针踏碎,也带出股苦味儿。

埃尼斯警惕的眼睛向西边看,提醒说这样日子里,积雨云保不准就会被热气给推着冒出来。没有一丝云彩的深蓝的天,杰克讲他要是再往上看,就会给蓝天淹死了。

大约三点,他俩绕过一个狭窄的山口,来到东南面的坡上。

早春的日照很强,把这儿的雪给化了,下面小路上的奇%^书*(网!&*收集整理积雪也没有了。汩汩的河水使他俩觉得远处的火车声更加遥远。

过了二十分钟,上边岸上一头正翻滚木头找食的黑熊被他俩惊扰了。

杰克的马嘘嘘着立起了前腿,杰克忙叫“吁,吁”。

埃尼斯的栗子色马,喘着跳跳,但没立起来。

杰克忙抓起枪,可已经用不上了。受惊的黑熊跳跃着狂奔进了树林,看来,它更被吓着了。

茶水般颜色的河,湍急地流着,夹杂着正在融化的雪,在大石头,水潭和回水的地方集出泡沫。褐色的柳树在水里来回摆着,开了花的柳絮就像黄色的拇指纹。

马喝起水,杰克下来,也用手捧起把冰冷的水,晶亮的水珠顺着他的手、嘴和下巴流下来,湿湿地闪着光。

“那样要发烧的。”埃尼斯说。

他看着河岸上面的长条凳子,那里还遗留有两三个以前打猎营地留下的火灶子,又讲,“这地方很不错。”

长条凳子那边伸展出去的是很大一片斜坡草场,转圈是松树,有的是干木头。

他俩让马去了草地上啃草,架帐篷时也没怎么讲话。

杰克开了一瓶威士忌,猛喝了一口,再出口狠气,道,“我现在只想干两件事,这是一个。”盖上盖子,扔给了埃尼斯。

第三天,像埃尼斯预测的那样,天气变了。

一团团灰黑色的云从西边飞来,冷风里夹着雪花。一个多小时后,天气才缓和下来。软绵绵的春雪又湿又沉,到了晚上天更冷了。

杰克和埃尼斯来回走着,火也一直燃着。

这冷天气让杰克在那儿不停地骂娘。他用木棍拨弄着篝火,又胡乱调着收音机,直到电池没了电才住手。

埃尼斯说他眼下住在申格纳尔,是在斯道塔米尔的母牛和牛犊交易场干活。说他正想甩掉那个在申格纳尔的狼耳朵酒吧打钟点工的娘们儿,可还没成功,那娘们儿有些毛病,他不想沾惹。

杰克讲他正和丘迪斯那儿一家农场里的打工伙计他老婆有一腿,过去几个月,他一直偷偷摸摸的,不知啥时要被露琳或那农场伙计给干上一枪。

埃尼斯笑笑,说那也是活该。杰克说他过得还可以,就是想埃尼斯,有时想得都要发疯,让他抽孩子。

十二

马在篝火外的黑暗地里嘶嘶着。埃尼斯用胳膊揽住杰克,把他拉近,告诉他说他每月去看一次他女儿,小爱尔玛,十七岁了,是个害羞的姑娘,和他一样瘦高杆儿;佛兰西的精神头儿总是足得很。

杰克把冰凉的手插到埃尼斯的腿之间,说他真替他儿子发愁,毫无疑问,他儿子肯定有厌学症或别的什么毛病,啥也干不好,十五岁了,基本上还不识字。他看得出来,可他妈的露琳却根本不承认,就会假装这孩子没病,也不他娘的找个人来给看看。操,他也不知道该咋办是好,露琳管着钱,凡事都是她做主。

“我原来总想有个儿子,”埃尼斯边说边解开扣子,“可就得些个丫头。”

“我啥都不想要,”杰克说道,“可操他妈的,这就是我现在全有的。我想要的从来就没他妈的得手过。”

也不起身,杰克往火里扔了块干木头,火星飞溅,让他们生活里的实话、谎言也跟随着扬起。

几个烫烫的火星迸到他俩的手上和脸上,不是头一次了,他俩又在那泥地上翻滚起来。

永远没法改变的是:他俩由于不常在一起而激发出的狂野,在飞逝的时间面前总显得惨淡。没有满足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过满足的时候!

十三

一两天后,在路口的停车场上,马都被放上了拖车。埃尼斯准备返回申格纳尔,杰克要去北边的闪电原看他老子。

埃尼斯倚在杰克的车窗口,说出他憋了一个星期的话:可能在十一月份等他们把牲口运走开始冬天的饲养以前,他都不会再有时间和杰克出来了。

“要等到十一月?八月份咋的要见鬼了?我说哥们儿,咱俩不都说好了八月份一起呆上〃奇〃书〃网…Q'i's'u'u'。'C'o'm〃十来天的吗?天呀,埃尼斯!你干吗不早点儿跟我说啊?你可是有他妈的一个礼拜的时间讲这点儿事呀!干吗咱们总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咱们该干点啥啊,咱们该去南方,哪天咱们该去趟墨西哥。”

“墨西哥?”埃尼斯若有所思,“杰克,你知道我。我转来转去从来就是在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我八月份全得忙着打牧草捆子,那就是我八月份要干啥。振作点,杰克,十一月份我们可以去打猎,打只肥鹿。看我还能向唐…乌若要上他的小木屋不,那年咱俩在那儿多快活。”

“你知道,哥们儿,他奶奶的这没法儿让人满意。你以前很容易请到假,现在可好,见你一面都要赶上去见教皇了。”

“杰克,我得干活。以前我可以直接辞了工。你现在有个有钱的老婆,有份好工作,你忘了那些总是破产的日子了。你从没听到过孩子抚养费吧?我已经给了好多年了,还要继续给下去。跟你说吧,我没法辞了这份工,八月份也没法走开。这次都已经费了好大的劲儿。那些晚生的,现在还在下牛犊,没法离开,你就是没法走开。斯道塔米尔对我这次请假已经暴跳如雷了。这我不能怪他,我不在的这几天,他可能一晚上都没睡好过。交换条件就是八月份。你看清楚了吧?”

“是看清楚过一次。”杰克的话里满是苦涩和抱怨。

埃尼斯啥也没说,慢慢站直了,擦着前额。一匹马在拖车里不停地踢着,他走回他的卡车,手扶在拖车上,说了些就马能听懂的话,转过身,神色凝重,又一步一步走回。

“你去过墨西哥那儿,杰克?”他听说过墨西哥是个干什么的地方,可他这次踏过了线,找枪打呢。

“操,我是他妈的去过,去过又咋样?”忍了这么多年,没料到这会儿终于爆发了。

“我跟你说过,杰克,我从来没糊弄过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都在墨西哥干了些啥。如果我真的知道你都干了些啥事儿的话,你真他妈的该死。”

“你试试看1杰克道,“我也再跟你说一遍,埃尼斯,我早和你讲过,原本要是咱俩能呆在一起该有多好,该有多少他妈的好日子过。你就是不肯,埃尼斯,你看看,咱俩现在都得到啥儿了,只有那断背山了!那山就是咱俩的全部!全去操他妈的蛋!埃尼斯,我的伙计哎,你要是还不清楚,我也想让你知道知道。掰你指头算算,这二十年来,我们在一起有多少天,全部数数你他妈的操过我几次!现在你又要追问我墨西哥,又要讲如果我去了那儿你要宰了我。我是去过那儿找乐了,可我他妈的找到过吗我?你他妈的不知道那感觉有多坏。你知不知道啊,我不是你,埃尼斯,我不是你呀。我没法子一年就在这高原上操上几次。你知道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埃尼斯,你丫丫的他妈的狗娘养的,你知道不知道呀,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他妈的想知道咋样才能不想你。。。。。。”

就像冬天里涌出的大股温泉,这些年来没说的和说不得的,承认、耻辱、罪过、恐慌,都在他俩间涌起。

埃尼斯站在那儿,像是胸口挨了一枪,脸灰白地垂下,变了形,眼睛大大地突着,拳头攥着,腿一软,跪在地上。

杰克叫到,“我的天呀,埃尼斯?”

不知埃尼斯是心脏出了毛病还是给他气的,可还没等他从卡车里出来,埃尼斯又站了起来。事情又回到了他俩曾经在过的境地,说出的话也都不再新鲜。

没有结局,就像没有开始,什么也解决不了。

十四

杰克一直怀念和渴望的,是那年夏天,在那遥远的断背山上,一次埃尼斯从后面走来,把他拉近抱祝

埃尼斯从他后面的无声的抱,满足了他俩当时都有的、却是与性无关的渴求。

当时他俩就那样在篝火边站了很久。一团团的火苗窜上来,火光把他俩的身影在石壁上映成根高大的柱子。时间随着埃尼斯口袋里闹表的滴答声和火堆里柴禾的噼啪声一分一秒地过去。星光下,篝火散出一波波的热浪。

埃尼斯的呼吸变的又缓又沉,鼻子随着火苗的起伏哼哼着。

杰克背靠着他,感觉着他平稳的心跳,埃尼斯的鼻音就像电流般地颤着。

站在那儿,杰克好像就要睡着了。

可他没睡着,只昏昏地有些恍惚,直到埃尼斯突然说了句小时候他妈对他常用的,他自己没怎么说过的话,“牛仔,该上路了1推晃一下杰克,“快点儿,我得走了。你像个马似的站着就睡了。”然后他就走进了黑暗。

杰克听见他上马时马刺的响声;又听见他说了句“明天见”;然后就是马啸;然后就是马踏碎石。

那之后,埃尼斯的从他后面的那一抱就印在了杰克的脑海里,那瞬间也就成了他们以后分开的痛苦日子里,杰克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虽没什么雅却是实实在在的、快乐的瞬间。没什么可以损坏那个瞬间,即使在当时那会儿,杰克反过来想,埃尼斯还不可能就面对面地拥抱他。

当时杰克是以为,也许,也许他俩在那之后根本就不可能再做出比那一抱更出格的事。

那瞬间,就让它停在那儿,永远地停在那儿吧。

十五

有好几个月埃尼斯都不知道那场意外,直到他给杰克的明信片,告诉杰克十一月份仍是他俩最早可能聚在一起的时间,被盖了个“此人已去世”的印给退了回来。

他拨了杰克在丘迪斯的号码。这之前,那号码他就用过一次,是告诉杰克爱尔玛把他甩了。当时杰克在电话里没搞明白,就急忙开了两千公里来看他,却啥事没有。

这次也不会有事,杰克马上就会回他话的。

杰克你得回话。

可回话的不是杰克,是露琳。

露琳问是谁?你是谁呀?

埃尼斯又告诉她一遍。

露琳压着声音告诉他,是的,杰克在哪个偏僻的路上,轮胎瘪了,就下来给瘪轮胎打气。轮胎的边缘磨损得太厉害了,突然炸开,边条正打在他脸上,鼻子和下颚都打碎了,把他打得仰面昏在那儿。等有人路过发现,杰克早被自己的血给呛死了。

不是那样的,埃尼斯知道,是他们拿着轮胎撬,把杰克给逮着了。

“杰克提到过你,讲你们是什么钓鱼还是打猎的伙计,我也知道点儿。本想通知你的,可我也不清楚你的名字和地址。杰克把他朋友的地址都装在脑袋里了。太可怕了,他才三十九岁。”

悲哀像是这北部的荒原,铺天盖地压住了埃尼斯。他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杰克到底是给人家轮胎撬砸了还是真正发生了意外。血呛着杰克,却没人给他翻个身。风里,埃尼斯好像听到了金属打在骨头上,就是铁条打在杰克骨头和肉上的、闷闷的声音。

“他埋在那儿了?”埃尼斯真想诅咒她让杰克死在了条土路上。

细小的德克萨斯音调又从电话里滑出来,“我们在这儿给他立了块碑。他讲过他要火化,骨灰洒在什么断背山上。我不知道那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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