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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勾肩搭背实在不庄重。刚才怎么会想起席木兰和自己呢?或许,即便自己不能接受,但是如果是一男一女两人,他还是只能想到自己与席木兰。
“嗨!”这时,一位身为红火艳服的交际花坐到了孟二奎对面。
妖媚的交际花抖着黑色蕾丝扇,一抹红唇似有勾引的端起了孟二奎的酒杯,轻轻抿上一小口,又递到孟二奎前面:“这位可是孟老板?”
孟二奎嘴角轻笑,脸上却没有一丝愉悦的表情,交际花将酒杯夹在食指间,轻轻在孟二奎面前摇动了几下,倾着身子说:“孟老板可否陪小女子跳上一曲?”
交际花是看这般英俊的小伙儿,竟枯坐于此,心中觉得可惜,于是腆着面子上来邀请,上下打量孟二奎之余,只听孟二奎淡淡的说:“不好意思,我不会。”
“没事儿,我……”交际花拖着长长得尾音,妖娆的伸着手臂,手指轻轻挑起孟二奎的衬衣领角,继续补充道:“能教教孟老板,可是我的荣幸。”
孟二奎初次接受这样的邀请,不懂得逢场作戏,轻轻点头,怔怔的回道:“不用了,我学不会。”
交际花没有见过这般扫兴的男人,瘪瘪嘴,鼻腔中哼出一丝不屑,转身离开。
孟二奎看着关一龙和冯姨太一边跳舞一边耳鬓厮磨有说有笑,脑中忽然又闪过了席木兰的样子。如果是席木兰,这样的舞步不在话下,只是羡慕的不是舞步,而是那般亲昵。关一龙和席木兰虽然没有亲昵至此的举动,但也是言笑晏晏,相处融洽。而现在,关一龙走出戏院一转身,却背着席木兰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的跳舞。
孟二奎看不下去,望了一眼刚才那女人抿过的酒杯,起身走出舞厅。关一龙踩着舞步,刚好一个转身看到孟二奎离去的背影。
关一龙忙推开腻在身上的冯姨太,快步追至桌边,随意扫了一眼桌上还剩半杯红酒的高脚杯,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外套,扬手披上衣裳,随着孟二奎的脚步追了出去。
关一龙追上孟二奎,问道:“你怎么一支舞也不跳?就吃了一晚上瓜子。”
孟二奎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显现出酒意,道:“师哥,我真的学不会。”
关一龙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跟咱走的蹚步比起来,洋人这舞其实就是走路。”这么简单的东西,二奎怎么会学不会呢。
孟二奎看着关一龙笑意的脸,自己本已经平静的心情却越来越沉。孟二奎站在原地,视线飘忽几下落在地上的影子上,那里两人依旧并肩站在一起。
关一龙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他注意到孟二奎似有一丝不对经,看看孟二奎心事越来越重的脸,隐隐觉得师弟心里定是有些不痛快的事。
两个人正说着,冯姨太踩着精美的高跟鞋也追出来,朝着不远处的两兄弟,问道:“一龙,怎么不跳了?”
关一龙转头,摆摆手,又搭着孟二奎的肩膀,回道:“不跳了,我们哥儿俩说会儿话。”
冯姨太似嗔似怨:“那今晚?”
关一龙收回手臂,转身三两步走到冯姨太的面前,伸手抱了抱她,朝她笑笑,语气却毫无回旋余地:“你先回吧,改天再去找你。”
冯姨太知道他今晚是铁了心要晾着自己了,倒也没多纠缠,一句:“好,我等你。”麻利儿上车走人了。
夜晚很静,吵杂和喧闹只出自寂寥的心。
兄弟两个缓步走在街头,各自心事重重。自从来到这上海滩,他们多久没有一起躺在湛蓝的天空下说心事,自从关一龙名声大振,他们多久没有安静的好好谈心。此时,夜色深浓,街上分外清冷,昏黄的路灯将两个人影拉得老长,并肩一起,是这十几年来他们相依为命的证据。
突然,迎着夜色,孟二奎打破沉默:“师哥,想跟你商量点儿事……”
关一龙仿佛早有预料,沉稳的点点头:“说吧。”
孟二奎深深吸了口气,好似鼓足了勇气,这才道:“我想回北平了……”
关一龙一惊,想过孟二奎会说很多事,却不料想,二奎竟然要丢下这大好前景回到北平去:“挺好的戏份,干吗回去啊?咱俩在一块儿多好呵。”关一龙揽着孟二奎的肩头,使劲捏了捏说:“这样多好啊。”话一出口,转念一想,师弟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莫非是因为自己出尽了风头,他却只唱了个三花脸,觉得自己出不了头,所以不高兴?想到这,他接着道:“回头我傍着你唱出大轴。”
孟二奎不做声,仍旧一步一步往前走,也不看关一龙,低着头望着踩在地上步子:“师哥,我不是为这个。我不想演大角儿,也不想抛头露面。”
关一龙奇怪了,追上孟二奎的步子,道:“那为什么?”
孟二奎语气清淡的回答道:“我有些自己的事。戏早晚有的唱。师父的仇报了,我还有家仇——我不想连累别人。”
孟二奎说完,停下脚步看着关一龙。两兄弟在清冷的街上对视着,路灯昏黄寂寥的光晕投在地上,二人像小时候初见那样,静静地望着对方……
关一龙想起来小时候的刑场:昏黄的风沙中,少年孟二奎挺身站在一片白色中,如矗立在大海波涛中的礁石。
关一龙没想到孟二奎这么多年来依然放不下,讷讷道:“……现在是民国了,摄政王也早死了……”
孟二奎截口道:“师哥,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过,‘谁杀了我全家,就灭他满门’!”平静的语气里隐隐透着杀意。那是血海深仇,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的血腥和绝望!
关一龙一惊,不禁看着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师弟。他自然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虽说那是当年少不更事,闲来谈心时说的话,却也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绝非随口一提,但他着实未料到孟二奎竟是铁了心要做到!
孟二奎道:“师哥,这半年除了给你跑龙套,我也没闲着,除了一个侍女私生的还没下落,其他几个死王爷的儿子我都打听清了,我要灭他死王爷家的门!”
关一龙想了想,虽然不情愿,仍旧半是真诚半是客套,说了句:“我陪你去!”这里有他的事业、他的情人、他的戏迷,他风头正劲,风光无限,如今让他离开上海滩去京城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担着杀头的罪责,他实在不愿意,可儿时对师弟的承诺他也不愿意背弃。掂量几番,仍是说出这么一句话。
孟二奎想起往事,神情变得说不出的凄楚,他苦笑一下,道:“师哥,报仇这事生死难料。师父就咱俩徒弟,得有人把余派武生传下去,我报仇,你报恩,戏里不都是这样唱的吗?”
关一龙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一时无言。
孟二奎又道:“师哥,我想这几天就走了。”
关一龙沉默半晌:“……那成,我给你办票。”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两人依旧默默行走在上海市的街头,一路无话,拖在地上的两条长长的影子,半是寂寥半是落寞,无端端多了几分生分。
第二日,孟二奎特地赶了个大早去了戏院。来到二楼,他踟蹰良久,还是轻轻推开了席木兰的化妆室。里面没人,化妆镜上的灯没开着,光线昏暗,依稀可见妆台上的东西多而不乱,摆放得很整齐。孟二奎轻手轻脚走进去,把一盒雕有精致木兰花的粉放在席木兰的化妆台上。
缩手回来时,孟二奎碰到了席木兰平常所用的茶杯,上面绘着细腻的青花。孟二奎拿在手里,手指轻轻拂过杯口边缘,脑海里浮现着席木兰端着茶杯与关一龙嬉闹的情景。现在想想,木兰那样做也不过为了天和班上上下下。放下茶杯,孟二奎又拿起席木兰描眉的笔,她总端坐在此,拿着那支笔,一点一点扮着戏里的妆。桌上精致的头饰,镜子后面那一排华丽的戏服,这些都带着席木兰的影子,沾着席木兰的味道。
孟二奎生了一双利眼,在那排密密麻麻挂在一起的戏服里,他清晰的看到其中一颗珠花快要脱落。一个大男人,竟然打开抽屉,取出针线,走到戏服之前,一针一线为席木兰缝好。最后,孟二奎捏着珠花上落下的一颗白色珍珠,僵在了原地。
如果离开,不知道还等不等回来。可是,不管离开或者不离开,他是大武生,行有行规,就算回来,木兰依旧是花旦。孟二奎轻轻闭上眼睛,似有泪水的咸味咽到肚子里,他没有将那颗白色珍珠缝回去,而是捏在自己的手心中。他要带走这唯一属于她的东西,就好像,自己留给她那个粉盒。
孟二奎深深看了几眼化妆室,收起千般不舍、万种留恋,回头欲走。他知道,她绝不会属于他,所以他不强求也不敢求,多少无奈就那样留在心上。
谁知当孟二奎埋着脑袋,咽着苦涩,准备离开时,席木兰突然出现在门口。
席木兰站在门口看到他也不生气,只是略带讥诮地打趣:“哟,这回走错啦?”
孟二奎有些尴尬,脸色略显苍白,无措地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上回——”
席木兰的视线掠过孟二奎,望向镜子前的桌上,自己的桌上即便是一个花饰怎样摆放,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看着被动过的桌子,席木兰心里立即便明白了。她也喜欢过人、被人喜欢过、与人深深相爱过,更曾被诸多戏迷明捧暗恋过,早看出孟二奎偷偷喜欢她,听孟二奎这么说,嫣然一笑:“没事儿,我都忘了。”
孟二奎望着她如花笑靥,狠了狠心,仍是将道别的话说出口:“……木兰,我过两天回北平了……”刚出说口,又觉得心有刺痛。
席木兰十分意外,大眼睛闪烁着,似是十分不舍向前迈了一步,急切地问道:“干吗走啊?”
孟二奎抬头,迎上席木兰的眼神,那眼中分明有什么和以前不同。孟二奎傻愣愣的好像被迷住一般,沉默着,有些羞涩的没有开口。席木兰更急了,再一次问道:“你说啊,干吗要走?”孟二奎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留恋不舍,不愿拒绝回答,有些为难地解释:“……家里有事。”
单纯的孟二奎,一双眼睛望着席木兰的眸子。席木兰从小跟着岳江天,在这上海市又是有名的花旦,论心机孟二奎哪里是席木兰的对手。孟二奎这般深切的望着席木兰,席木兰在心中也有了几分清楚,她看他如此,明白此人很轻易就能被自己拿住。她心中讥诮,面上不露一丝心意,冷冰冰的朝着化妆台走去,故意嘟囔着声音赌气道:“有家了,那你走吧!”说完,坐到化妆台前,假装不愿意搭理孟二奎,手指在化妆台上随意的翻弄这,一双眼睛却紧张地盯着镜子中的孟二奎。似乎是为了掩饰情绪,她随手开了化妆镜上的一圈照明小灯。
镜子中孟二奎还是那副愣愣的摸样。
孟二奎通过化妆镜看到席木兰紧张的样子,握紧手中的白色珠子,连忙解释:“我没家。”
席木兰紧张的神情这才有些松懈,微笑着望着镜子里的孟二奎,似嗔非嗔:“你刚说家里有事,怎么又没家了?”
孟二奎转过身,道:“我是去……”情急之下险些说漏了嘴,话到此处,孟二奎停下来,细细想来事关重大,且此行凶险,他咬咬牙,“我不能说!”他不愿意骗席木兰,可也不便告诉她真相。
席木兰从镜子里看着二奎紧张不已却又颇为无奈的神情,笑了笑,忽然发现桌上那盒粉,忙拿在手上细细看。镀金的粉盒,上面雕的大红色玉石木兰花,一眼看过去,精美华丽。席木兰摸在手上,瞧出这粉盒虽说不上名贵,却是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