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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那咆哮的狮子绝对不在沉睡中。
他想立刻拔腿就跑,全力全速地奔跑,但与此同时,他明白自己不可以那样做:低等人(领头的大概就是那个告诉他神父已经成了盘中餐的家伙)就在后面这条路上。而奥伊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越来越焦急,它显然急迫地想要前进。奥伊不傻,但它一点儿警觉的反应都没有,至少对于前面发生的这一切无动于衷。
奥伊始终不明白这男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它知道男孩极其乏累——它可以通过嗅觉确定这一点——所以它也知道阿克很害怕。害怕什么呢?这地方的确充溢着难闻的味道,似乎有很多人围绕着他们,但他们并没有把奥伊当作是敌人因而立刻发动攻击。更何况,她的气味就在这里。现在,非常明显。几乎可以说是簇新的痕迹。
“阿克!”它又叫唤了一声。
杰克多多少少缓过神来。“好吧。”他向四周张望着,说:“行。不过要慢一点。”
“噢。”奥伊答应了。但是,即使是杰克也感觉得到:貉獭嘴上答应了,却一肚子不满意。
杰克继续往前走,那只是因为别无选择。他走上了斜坡,钢轨上遍布繁盛的绿草(在奥伊看来,这条路笔笔直直,一点儿倾斜都没有,事实上,从他们下完楼梯之后,路一直很平坦),并且朝着蕨类藤蔓纠缠的洞口走去,同时也在走向疯狂嘶叫的猴子,以及狩猎中的狮子,每一声咆哮都把人吓得两腿发软。那首歌还在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唱个没完
(在村庄里……在丛林里……嘘!我亲爱的,别吵醒我亲爱的宝贝……)
现在,他完全想起这首歌的名字了,甚至演唱团的名字
(以下是护身符乐队的《狮子今晚要安睡》,来自本周排行榜,可不是发自我们的内心)
杰克爬到了斜坡的顶端,也就是丛林空地的边缘。他从浓密交叠的鲜绿阔叶和亮紫花朵间看过去(一条小青虫悠闲地在一朵花心游荡),就在他张望出去的那个瞬间,电影的名字突然冒出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他浑身战栗着,从后脖颈一路凉到脚底心。片刻之后,第一只恐龙从密林里(苍茫无边的古树林)走了出来,走到了这片空地上。
5
很久很久以前
(小得咪咪点儿)
当他还是个小小孩儿;
(给你一点再给我一点)
很久很久以前,母亲跟她的艺术俱乐部去了蒙特利尔,父亲去了维加斯参加年度秋季演出展;
(黑莓酱和黑莓茶)
很久很久以前,巴玛只有四岁——
6
只有巴玛是个好名字
(肖太太,格丽塔·肖太太)
她切下三明治的硬面包皮,她把他在幼儿园画的画用塑料小水果形的磁铁吸在冰箱门上,她叫他“巴玛”,这是对他意义非凡的昵称
(对他们)
因为他父亲在某个醉醺醺的周六下午教他唱歌,“野一点,野一点,摇动你的红潮旗,我们不跑,我们不藏,我们是巴玛红潮队①『注:指的是美国著名的“阿拉巴玛红潮”橄榄球队。』!”所以她就叫他“巴玛”,这是个秘密的名字,他们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别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感觉就像是有一栋小屋可以让你钻进去,在吓人的树林里有一间安全舒服的小屋子,屋子外面阴影密布,看起来都像是怪物和食人大魔鬼和老虎。
(“老虎,老虎,太聪明,真聪明,”母亲唱给他听,因为她觉得编点儿歌挺不错,还有就是“我听到一只苍蝇嗡嗡飞……就是我死的时候,”这首儿歌让巴玛·钱伯斯害怕得浑身发抖,但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有时在夜里、有时候也会是午睡时,他躺在床上想:我会听到一只苍蝇飞来飞去的,那就会是我的死神苍蝇,我的心跳会停止、舌头会耷拉下来堵在嗓子眼,就好像石头压在了井里,这些就是他拒绝承认的回忆。)
有一个秘密的名字感觉很好,当得知母亲要为了艺术去蒙特利尔、父亲要去维加斯出席有线新闻网的新节目时,他就让母亲要求格丽塔·肖太太留下来照看他,他母亲最终让了步、同意了。小杰克知道肖太太不是妈妈,而且格丽塔·肖太太不止一次地对他讲过:她不是妈妈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你妈妈,巴玛。”说着,她给他一个盘子,上面有花生酱、培根和香蕉三明治,硬边都切去了,好像世界上只有格丽塔·肖才知道怎么切硬面包皮似的,“因为那超出了我的工作范围。”
(而杰克——在这里他只是巴玛,他在他们中间就是巴玛——不知道如何能准确地告诉她他很清楚,很明白,很知道,但是他要和她待在一起,直到真妈妈出现、或是等到他长大、直到不再害怕死神苍蝇的时候)
杰克说别担心,我很好,可是他还是很高兴是肖太太留下来、而不是那些看孩子打工的外国留学生,她们穿着短短的小裙子,总是玩她们的头发和口红,可对他小杰克却一点不在意,也不知道在他那隐秘的心中他叫巴玛,那些小雏菊梅
(他父亲把所有靠看孩子赚零花钱的女孩们叫作“雏菊梅”)
都愚蠢愚蠢愚蠢。肖太太不蠢。肖太太给他吃小点心,有时候她说那是下午茶,有时候甚至说:高级茶,不去管那到底是什么吧——乡村奶酪和水果,还有一块切去了硬边的三明治,奶油冻和蛋糕,前夜鸡尾酒会上剩下的鱼子面包——她把这些小点心端出来时总是唱着同一首小曲儿:“一块小点心,小得咪咪点儿,给你一点再给我一点,黑莓酱和黑莓茶。”
他的房间里有台电视机,每天大人们一走他就在房间里吃放学后的小点心、一边看啊看啊看啊,他听得到厨房里她的小收音机,老是在放老歌,老是WCBS频道,有时候他还听见她、格丽塔·肖太太跟着四季乐队、旺达·杰克逊、李·多赛②『注:这些都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著名的乐队和歌手。』一起唱,有时候他还假装相信大人们都死于飞机坠毁,而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真的变成了他的母亲,她会叫他可怜的小家伙或是可怜的小孤儿,然后会有某种魔力转换生效,她就会爱他,而不是照料他,爱他爱他爱他就像他爱她那样,她是他的母亲(也或许是他的妻子,对于这两者的区别他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会叫他巴玛,而不是亲爱的甜心
(他真正的母亲)
或是性感宝贝儿
(他的父亲)
尽管他知道这念头实在够傻,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很好玩,想着死神苍蝇飞来、围着他的尸体嗡嗡叫、他的舌头堵在嗓子眼就好像石头压在井里,想得都快尿床也很过瘾。下午他从幼儿园回来(那时候他已经不小了,知道他其实早晚要离开幼儿园),就在自己房间里看“百万美元电影”节目。一个星期里,“百万美元电影”节目每天准时——四点钟——播放同一部电影。他的父母离开之前的那个星期,也就是格丽塔·肖太太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留下来陪他之前的那个星期
(哦,这是多大的福气啊,因为格丽塔·肖太太反抗迪斯寇迪亚,你能不说阿门吗?)
每天都有音乐从两个方向传来,厨房里有老歌
(WCBS,你能说说上帝炸弹吗)
电视机里,詹姆斯·卡格内戴了顶圆礼帽,昂首阔步地唱着哈里根之歌——哈—阿—阿—里;哈里根,就是我。还有一首歌唱的是:我是山姆大叔的亲侄子。
然后,新的一星期到来了,他的父母出门了,电视机里播放了新的电影,第一次看的时候差点儿把他吓得屁滚尿流。电影的名字是《遗失的大陆》,由西泽·罗梅罗③『注:西泽·罗梅罗(Cesar Romero,1907—1994),祖籍古巴,生于纽约市,被誉为二十世纪三十至五十年代电影界的“拉丁情人”。曾主演以“西斯戈小子”为主角的片集,也曾参与电视连续剧《蝙蝠人》的拍摄。但他并没有出演电影《遗失的大陆》,疑为作者笔误。』先生出演;当杰克看第二遍时(十岁,长大了)他就纳闷:自己怎么会被这样一部傻兮兮的电影吓死呢?因为那电影说的是一群探险家在丛林里迷路了,瞧,丛林里还有恐龙,可是在四岁那么大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恐龙其实屁也不是、只是他妈的动画效果,和翠儿鸟和希尔维斯、大力水手没啥两样,哎呀呀,你还可以说给我奥利薇④『注:《翠儿鸟和希尔维斯》、《大力水手》都是著名的动画片,文中的奥利薇是《大力水手》中的女主人公。』呢!他看到的第一只恐龙是三角恐龙,大脚笨重地砸在地上,从丛林里走出来,那个女探险者
(波大无脑,他父亲肯定会这样说的,她母亲说“那种类型的女孩”时,他父亲准保这么说。)
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说不定他也想这样叫、活生生把肺都叫出来,但他做不到,他的胸脯已经被恐惧压得敦敦实实,哦!这儿是迪斯寇迪亚的化身!在怪兽的眼睛里,他看到全然彻底的空无意味着万事万物的终结,因为哀声恳求对这样一个怪物是毫无作用的,尖叫也是毫无作用的,事实上哑口无言也是毫无作用的,尖叫只能吸引怪兽的注意力,确实如此,它转向波大无脑的雏菊梅,接着又冲向雏菊梅的无脑大波,就在厨房里(苍茫无边的厨房里)他听见了护身符乐队的歌声,不是发自内心而是来自畅销排行榜,他们在唱一首关于丛林的歌,平静祥和的远古丛林,但在这里、在小男孩惊恐无助的大眼睛面前有一座怎么看都不平静祥和的远古丛林,也没有狮子,只有一个笨手笨脚的大家伙,看起来有点像犀牛,但是个头要大得多,头颈上还有一圈骨头领结,后来杰克才知道长成这样的恐龙有个学名是“三角恐龙”,但是当时当地儿的它是没有名号的,这就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无名无姓就更糟糕。“嗡伊嗡未恩”,令牌乐队唱啊唱,“嗡—阿姆——阿伊嗡未恩”,当然啦,西泽·罗梅罗在千钧一发之际开了枪,怪兽刚好没来得及把女孩的大波和无脑撕成碎片,看起来结果不错,可到了晚上那怪物又回来了,是三角恐龙回来了,它就在他的壁橱里,因为即便只有四岁他也明白有时候他房间里的壁橱绝对不止是个壁橱,那是一扇通往其他地方的门,很多坏东西都在其他地方等着呢。
他开始尖叫,到了晚上他可以尖叫,格丽塔·肖太太就会进来。她坐在他的床边,她的脸上敷着像鬼脸一样的蓝灰色美颜泥巴,她会问:巴玛,出什么事儿了?然后他就真的会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儿。他决不会告诉他父亲或母亲,就算他俩之一亲自到这里坐下听他讲也没用,因为他们显然是不会来的,但是他可以告诉肖太太因为她和别的看护者——那些尚在读书的小女生靠给别人家看小孩赚零花钱——没有太大的不同,她只是和她们有小小的不同,但已经足够啦,足以让她把他画的小画用可爱的小磁铁吸在冰箱门上,足以让一切都不一样,让她帮助这个傻兮兮的小男孩构筑自己的理智之塔,她说:哈利路亚,说找到了,而不说不见了,还说:阿门。
她听他说的每一句话,点着头,他跟着她读“三、角——恐龙”,一直读到他能完全读对。能读对恐龙的名字就感觉好多了。然后她就说:“那些东西以前真的存在过,可它们早死啦,死了有一亿年了,巴玛,说不定年头更久呢。好了,现在别再烦我了,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