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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让他跟我走吧。”老林对自己刚才的粗暴有些后悔,态度稍稍缓合下来。
林嫂抱着阿玉往家走,心里突突地跳,老林从来连大言语都没有,今天的反常情绪让她感到不安。联系到这些天接二连三的事,她害怕起来,到了家里也没心思做饭,呆呆地坐到那儿,任阿玉屋里屋外地跑。
“妈,妈。”阿玉抱着妈的大腿在叫,林嫂突然产生一种预感:“出事了。”
抱起阿玉往外跑,什么也没说,把孩子扔给邻居李婶就朝铺子来。等她到的时候,铺子外挤满了人,警察正在里边侦查现场。
老林倒在血泊之中,额头上有个洞。阿健掐着那把水果刀子,跪在父亲的尸体旁边,就那么一声不响地跪着,林嫂当时就昏了过去。
第一卷 第八章
林嫂一直躺在医院里,阿健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知道啥呀,况且从那时起几乎一句话也不说,连警察都没问出一句话。只是掐着那把水果刀,谁要扎谁。
“这孩子怕是给吓傻了。”
“兴许,眼睁睁看着爹让人家一枪打死,没吓死就万兴了。”
“林嫂这命真是,死了汉子,又傻了儿子,这日子可咋过呀。小小年纪。”
是老林的姐夫方有德从头到了办的后事,林嫂住院也是他管的,两个孩子都接到他的家。
“这个当姐夫的还真挺够意思。”
“是啊,老林他姐都没一年了,当姐夫的还管这事,真是够意思。”
“我看林嫂以后就和他姐夫过得了,两家合一家。”
“嘿,中,肉烂在锅里,肥水不流外人田。”
“方有德长得跟个猴精似的,林嫂能干啊?”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别看方有德长得不行,可人家是邮务员,一个月好几十块大洋,哪儿找去,人长的再水瓜,吃上顿没下顿,谁跟呀。”
“听说要嫂这命不好,怕方有德还不同意呢。”
“他不同意就怪了,看看林嫂长得,电影明星似的,不美死他。”
“快别替人家瞎操心了。”
事还真从这话上来,老林五七刚过,林嫂就兑了铺子,搬到方有德家过去了。
冯家孤儿寡也终于接受赔偿,出兑了铺子搬到无锡娘家去。老冯的案子就此了结。
老林的案子谁也无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的目击证人是阿健,他对此却一言不发,即使说话,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证词也值得推敲,因此案子被无限期地搁置起来。
街面上的铺子也都接受了血的教训,纷纷入会,交会费,街面上又恢复了往日沉闷的平静。
王小山,正如二诸葛所说的那样,在入监后的第六十三天走出看守所。
“山哥,乔先生要见您。”接他的兄弟们早就收到乔鹤年的命令:“接山子来见我。”
“不,去老天宫。”王不肯山根本没理乔鹤年的碴儿。
“乔先生正等着呢。”
“那就让他再等等好了。”王小山说。
“这不合适吧。”
“要见你们去见。”王小山索性扔下弟兄们径自上车走了。
在老天宫找二诸葛,是相当容易的事。看到他依然神神叨叨的样子,王小山这次感觉却是非常的亲近。
“先生,我出来了。”
“小兄弟,这不惊奇。”
“我想问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无非是你脸上没有多少牢狱之相。”
“是吗?那我能不能请您老给看看前程。”
“当然乐意效劳。”
“那请先生赐教。”
“小兄弟乃大富大贵之相,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只是命中缺水呀。”
“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改改名子吧。”
“谢谢先生,在下没什么谢您的,这个表示一点心意。”王小山从怀里摸出一只金怀表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二诸葛眯眯眼睛道:“不知小兄弟能不能再听我句话?”
“先生请讲。”
“恐怕上海你呆不下去了。”
“为什么?”王小山吃了一惊。
“小兄弟说外行话,你记住就是。”
“那还请先生指条明路。”
“其实上海对小兄弟来说不是个好地方,小兄弟的福地在南方。”
“南方?浙江?还是福建?”
“越往南越好。”
“到底是什么地方?”
“会有人指点你。”
“先生还有什么要告诉在下的吗?”
“小兄弟,切记,别回上海。”
“若是回了呢?”
“风光自是无限,却难有善终。”
“噢。”王小山似懂非懂地离开老天宫,来见乔鹤年。
王小山见到乔鹤年的第一句话是:“我只想问问您,我是被谁出卖的。”
这让乔鹤年很难回答。“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是谁。”
“乔先生,您应该知道。”
“不错,我是应该知道,但是,山子,我真不知道。”
“那还有谁知道那个地方?”
“我只能说我知道。如果你认为我会出卖你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既然您这么说,我也不再问这件事。乔先生,您打算怎么安排我?”
“山子,我希望你离开上海。”
“我到哪里去?”
“什么地方都行,只要离开上海就好。”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
“都由我安排,这是五百块钱。”
王小山掂了掂装大洋的口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在外边有什么为难着窄的,可以联系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回上海了。”
“好吧,我可以答应您。走之前,我想知道是谁把我从监狱里救出来的?”
乔鹤年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是莫兰先生,准确地说是莫兰先生的徒弟何泽建。”
“谢谢您。”
收拾完行李,王小山觉得应该去见何泽建,总得去说个“谢”字,他想。以前他见过何泽建,但他还没混到和这个被道上人物称为“建哥”的家伙搭话的资格。
七拐八拐才找到何泽建的家,那是一所古旧的公馆,原来或曾是显赫过,现在却明显的破落了。
听到铃声来开门的是个伶俐的大丫头,让到客厅里边,坐在陈旧的可算作古董的椅子上,有人上了茶。没等几分钟,主人便从后边过来。
何泽建一下子就喜欢上对面这个长得清秀的年轻人。
不论有恩与否,在王小山眼里,面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我没想到我们堆里边还有这么文质彬彬的,我真想说我喜欢你,兄弟。”
何泽建的话让王小山感到亲切,心里热乎乎的。“我能叫您建哥吗?”
“当然可以。”
“建哥,小弟这次来是想向您说声‘谢谢’的。”
“我不想听别人说谢我,有些人不配,有些人不必。”
“所谓大恩不言谢,不过山子心里有什么就想说什么,你得让小弟心安啊。”
“你我素无来往,今天这一见面我就看着你顺眼,希望你我以后能多亲近。”
“建哥抬举小弟,若小弟还有明天,定竭力相报。”
“兄弟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外边走走。”
“怎么这么说,难道遇到这么个小小的挫折就灰心了吗?”
“建哥,那到不是。”
“哪里能比得了上海吗?”
“上海是好,可对我来说怕不合适了。”
“谁说什么了吗?”
“没有。”
“哼,乔鹤年说什么了?”
“建哥,您不必问了。”
“是他要赶你走。”
“他是有这个意思。”
“那你就得走吗?”
“我也想到外边去走走。”
“山子,我不妨明说,有人是不允许你离开上海的。”
“建哥,是谁?”
“是谁你不必问,不过他肯定比乔鹤年说话算数。”
“我知道了。”
“那你还想走吗?”
“建哥,我必须离开上海,请您帮帮我。”
“山子,告诉我为什么,要不然我帮不了你。”
王小山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给何泽建。
“兄弟有大志向,我怎么能袖手旁视。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晚,一切都由我给你安排。”
第一卷 第九章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仆人把王小山带到餐厅,何泽建正等在那里。
“睡得好吗?”
“好,好几个月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来,吃饭。”
桌上摆着几样相当精致的饭菜。
王小山随便对付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怎么,不顺口吗?”
“不,我早晨没有吃饭的习惯。”
何泽建笑了一下。
“好吧,那你就看着我吃。”他吃得细致,一丝不苟。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不吃早饭,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不是个好习惯,早饭必须吃好,他还说现在年轻没问题,等到老的时候就会找上。我听了他的忠告,所以现在早饭一点都不马虎。”
“我也知道吃早饭是对的,就是管不了自己。”
“兄弟,一定要管住自己,这样会少犯错误。”
“您说的对。”
“说说你希望去哪儿?”
“还没定下来,杭州有几个弟兄混得不错,来信要我去,暂时想去他们那儿。”
“到杭州怕是埋没了。”
“建哥希望我去哪儿?”
“我这里有广州几位弟兄的来信,你不妨带着我的信到广州。”
“广州正闹得紧,小弟去了,能有什么出息?”
“山子,你是不是跟我装糊涂?”
“不,建哥,我是说闹革命是掉脑袋的事啊!”
“那要是闹成了呢?”
“噢。小弟明白了,那我就按您的话办。这就去广州。”
“我这里只有一封书信和几块盘缠,到广州后就全凭兄弟自己用心了。”
“建哥大恩,小弟不谢,只请建受小弟一拜,准小弟叫声大哥。”
“兄弟要是愿意,你我就结拜为兄弟,从此后相互照应,如何?”
“那是小弟求之不得的。”
何泽建即刻命人摆香案,写金兰,关老爷面前跪拜,结为兄弟。誓曰:“肝胆相照,荣原汁与共,如若背盟,天人共诛”。
何泽建又留王小山信了一天,第二天,何泽建为王小山收拾行李,送到码头。王小山上船往广州去了。
“建哥,你是怎么了?”一个兄弟问。
“司徒,要是哪天我离开你们到别的地方去,怕是永远都不回来,你会怎样?”
“我怕是得跟你去。”
“你要是去不了呢?”
“那就得大哭一场了。”
“你今天就陪我哭一场行吗?”
“你会哭?你会哭吗?”
“我真想哭,告诉舒民,晚上我回松江。”
“你可是答应好好的。桌早就定妥了。”
“就告诉他老太太非找我回去。”
“我知道了。”
“给老太太带点儿啥?”
“我自己去买,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不让我们去吗?”
“丑儿跟我回去就行了。”
平添了三口人吃饭,方有德很快感到经济上出现了困难。饶是林嫂竭尽全力省吃俭用,仍不免每月把钱花得光光。
“要不我再开个铺子吧。”
“去这个要的,去那要的,赚几个钱了?”
“总能补贴一点儿家用。”
“押不少钱上去,赚个零花钱,不合算,万一有个闪失,就更不合算了。”
“成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慢慢看能干啥再说。孩子也得有人看,洗衣,做饭总不能雇人。”
“也是。”
让方有德更为难的还是阿健。
“阿健这孩子可咋整?”
林嫂叹了口气:“他咋这么不听话了,原来不这样啊。”
“是啊,看看现在,一天到晚掐个刀子,也不是回事啊。”
“你就想想办法吧。”
“我怕他不听我的,你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