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生出几分失落和伤感。
她全身松懈地躺在床上,慢慢地解着衣服扣子,又感到了不可抵抗的疲倦。她想,终归
还是该有个家了,每个女人都如此,
迟早要痛别自己的青春!
趁现在她还是一个人,还可以无所忌惮地在房间里脱掉全部衣服,光着全身走来走去。
她端详着镜子中自己的躯体,俏挺的胸脯和扁平的小腹,细而有力的腰部,几乎和中学毕业
时没有差别。她依然像少年时那样光着脚,不理会地面的冰凉,走进卫生间。她把热水器的
火力调得很大,任凭滚烫的热水自上而下长时间地冲淋。头脑在热水的包围中处在一种麻痹
的状态,几乎昏昏欲睡。她没有计算这样一动不动地冲了多久,直到父亲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你们队里打电话来,让你马上回单位。”父亲隔着门喊她。家里的电话是装在父亲那
个单元里的,因为他全天都在家。
“你不用着急,他们说呆会儿来车接你。”
尽管父亲这样说,庆春还是匆匆擦干头发。她猜不出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非要接她回去。
是不是有什么材料锁在她的抽屉里马上要用?她想不起来。
她刚刚穿好衣服,车就来了。开车来的是大个子杜长发,拖着刚刚烫伤的左脚一瘸一拐。
庆春上了车才问:
“什么事找我?”
杜长发支吾了一下,说:“新民。新民……出了点事。”
庆春倏一下紧张起来,“新民出什么事啦?”
“你别着急,没那么严重。刚才六里桥派出所来了个电话,新民受了点伤,让他们送到
医院去了。”
从杜长发的口气上看,新民没有什么大事,但庆春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们赶到医院以
后庆春才知道,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新民身中两枪,其中一枪击穿肺叶。派出所是
接到群众的报告才在六里桥附近的一个仓库的门口找到了他,那时候他已经流血过多昏迷过
去,直到庆春赶到医院时还未醒来。闻讯赶来的人还都守候在急救室的门外。
庆春完全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甚至已经无法正常地思维和平静地呼吸。处里和
队里都来了很多人,她被无数同情的目光包围着。人人都知道他们明天结婚!这就使得新民
的意外变成了两人共同的悲剧。
处长马占福也已经先于她到了医院,正在面色沉重地与医生商量。新民的父母和妹妹也
被接来了,在哭泣中等待亲人苏醒。李春强没有来,他带着人去六里桥现场了。那个穿西服
提公文箱的毒贩开枪打倒新民之后不知去向。他是怎么把新民引到那个偏僻的仓库去的,看
来只有等新民醒来才能知道。
庆春也想哭,但看到新民的母亲和妹妹止不住的歉殻В腿滔铝恕4蠹叶嘉ё拍嵌园�
静不下来的母女,用各种安抚的言语宽慰她们。而她,和新民的父亲坐在一起,低着头默默
不语,没有人上来安慰她。也许人们在下意识里把她也当成了男人。一个当了好几年刑警的
女人,应该有着和男人一样坚硬的心!
大快亮的时候,有人叫了新民的父亲,处长,还叫了她,了起到医生的办公室里。医生
并没有一一问他们谁是谁,甚至也没有请大家坐下来,便笼统地问:“单位领导和家属都来
了吧?”没等回答又接下去说:“病人的心脏已经停跳了,我们还在做最后的抢救。我们想……
把情况和你们说一下,你们也要早点商量,应该准备准备了。”医生的意思是明确无误的。
在这屋里只有庆春是女人,她第一个哭出来。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骤然坍塌下来。
之后所有的协商和安排都是在马处长和新民的父亲之间进行的。庆春记不得自己是怎么
来到新民的床前,也记不得她最后又向新民哭诉了些什么。接下来她又被人带到医生的办公
室里,新民的父亲和处长都在。李春强也来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新民的父亲递给她一
张表格,用充满慈祥的声音说:
“庆春,这个字,就由你来签吧。”
这是什么?庆春拿过来看,眼前却一片昏花,怎么也看不懂。处长过来说:“这是人体
器官捐献的登记表,需要亲属签字的。”
庆春惊愕地盯着处长的脸,半天才说:“是新民的吗?你们要他捐献什么?我不同意,
他是烈士!”
新民的父亲哽咽着说:“是角膜,是捐献角膜,这是新民自己的愿望。”
李春强走上来,用亲人般的沉痛提示她:“庆春,你忘了?小平同志逝世后,我们集体
签过字的。捐献角膜,新民也签过字的。”
庆春愣愣地,眼睛盯着那一纸薄薄的表格,李春强把自己的钢笔递给她,又说:“庆春,
我们都希望他的身体能够保留下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
庆春接过笔,感激地看一眼李春强,看一眼新民白发苍苍的父亲。她一笔一画地在表格
上代表新民的亲人,签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她抬头对医生问:
“新民的角膜,捐给什么人?”
医生说:“捐给医院。”
“我想知道,你们给什么人?”
医生说:“现在需要角膜的患者很多……”
“我只要知道新民的角膜给什么人!”
庆春的坚决使医生有点尴尬,他和另外一位刚刚赶来的像是眼科医生的中年人小声沟通
了一下,然后对庆春说:“现在我们医院里收治了一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两眼患角膜白斑,
几乎双目失明。如果没有人捐献角膜,这样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年轻人就……”
“是男的,还是女的?”庆春打断医生。
“是男的。”
庆春点点头,是男的。她心里感到一丝宽慰。她不希望新民
的眼睛换给一个女人,或者,一个七老八十,昏聩不堪的男人。
清晨他们离开医院时,庆春没有回家,她陪着新民的父母去了新民家。她想这是她最后
应尽的媳妇的义务。和新民的家人在一起,也是克服悲痛的最好方法。同时,她也需要躲避
开他们那间已经布置得一切就绪的新房。说不定父亲现在刚刚起床,开始替那问新房里的花
浇水了。这是他每天照例要做的事情。她想也许该打个电话告诉父亲,那些花的香气和艳丽
已经失去了意义,就让它们随着这问新房的主人一起凋谢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全是办理新民的后事。庆春的悲痛已渐渐被麻木代替。新民的办公
桌先是由队里清理了一遍,把和工作上有关的材料及属于公家的物品取走。剩下私人的物品
队里叫庆春来清理,庆春拒绝了。她和新民毕竟还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法律上她无权以家属
名义清理遗物。于是队里就通知新民的父亲来了。但是李春强把新民留在办公桌里的几封信
交给了庆春。这都是前两年庆春出差时写给他的。李春强同时给她的,还有从新民的皮夹里
找到的两张去杭州的火车票。“要我找人帮你退掉吗?还能退。”他问。
庆春拿过那两张票,摇摇头。这是她和新民最后的纪念,怎么能退呢。她把那两张票还
有一张她本人在新民追悼会上和烈士遗像骨灰的合影,仔细地收藏起来。
她在那西洋楼对面蹲守的时候拍的那些嫌疑犯的照片已经冲洗出来了,最后几张就是杀
害新民的那个穿西服的嫌疑人。处里从中选出一张面目相对清楚些的,印到通缉令上发出去
了。毕竟罪犯没有抓住,新民的牺牲因此缺少了壮烈而完整的色彩,无法像当年甘雷。崔大
庆那样热闹地公开宣传,所以开完了追悼会,把烈士的骨灰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安顿以后,一
个人的生命到此为止算是正式结束了。胡新民的名字也开始慢慢消失。新民的父母取走了儿
子的烈士证书、追悼会上的签名簿和写着“献爱心。送光明。功德无量”的角膜捐献纪念册,
以及总共不到两万元的抚恤金和各种捐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未及结发的妻子,甚至没有
给她留下一件可供留念的遗物。这时庆春心里想着的,只是新民留下的那双眼睛。这是新民
没有死亡的唯一的身体组织,她觉得那双眼睛就是新民的整个儿灵魂和象征。
她去了医院。
她去得也许太早了。虽然没费什么劲就在一间阳光充足的单人病房里,找到了那个病人,
但是她渴望看到的那双眼睛却还被纱布厚厚地蒙着。纱布几乎缠住了那人的半个脑袋,但从
那挺出的鼻尖和那轮廓分明的嘴唇上,能看出这张脸的年轻和俊朗。陪着病人的是一个年轻
姑娘,不算漂亮但挺文静,庆春进去的时候她正削了苹果一块一块用叉子叉了往病人的嘴里
送呢。
庆春也带去了一兜水果。
她把水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同他们寒暄。她的身份及与病人的关系,那姑娘似乎已从
医生那里知道,脸上自然堆满笑容,嘴上说着空洞而俗套的感谢的话。躺在床上的病人看不
见她,不甚礼貌地沉默着。庆春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和他们聊天,她很想知道那男孩子的情
况。
“你在上大学二年级吗?”
病人答:“啊。”
姑娘替他补充道:“应该上三年级了,他这一病都快半年了。”
“这病怎么得的?”
“咳,给他们系里一个辅导员教师家里刷房子,他和另一个同学拿白灰打着玩儿,让白
灰迷了眼,把角膜给烧坏了。”
庆春看那男孩子只露了一半的脸,似乎看不出他是如此的顽皮,她问:
“你在哪个大学呀?”
“燕京大学。”还是女的替他回答。
“他学什么专业呀?”她索性就问那女的。
“法律。他是主修经济法、民法的。”
“噢,那挺不错,搞这个现在挺热门的。”
“是吗,其实他才不适合研究经济法呢,他没那个经济脑子,又不稳重,干什么事都冲
动得不行。”
“还年轻嘛,今年二十吧?”
“快二十二了,他晚上了一年学,到国外探了一年亲。”
“还有海外关系哪?”
“他爸爸妈妈是搞科研的,都长期在国外。”
“那你是他什么人呢?”
“我是他朋友。”
床上的病人一动不动地听着她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当面议论自己,没有半点反应。庆
春看着这张纱布脸,心里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忧伤,那纱布里面就是新民的眼睛啊!她想,那
双眼睛还会是那样沉稳,睿智、安详吗?
坐了一会儿,彼此便没有更多的话。她起身告辞,对病人说了些好好保重早日康复之类
的祝福,那男孩子依然无动于衷他说:“谢谢。”
姑娘送她出来,为男孩的少言寡语做了抱歉和解释:“他刚和我吵完架,还赌气呢。真
对不起啊,其实他真应该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们捐了角膜,他还等呢。”
庆春说:“那倒没什么。不过你跟他说,生这种病不能总生气,眼睛上的病,最怕上火。”
她们在走廊上边说边慢慢往前走,姑娘说:“没办法,他就这脾气,这些年他父母一直
在国外,没人管他。”
庆春笑笑,说:“那你管管他。”
姑娘很老实地说:“我可管不了,我一管,他就急。”
庆春站下了,看看他们这一对,都还是孩子,挺有意思。她问:“你和他是同学吗?”
姑娘摇头:“不是,我们两家算邻居吧。”
“他没有兄弟姐妹吗?每天只有你一个人照顾他?”
“他没有兄弟姐妹,他动手术那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