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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弟子早已备下滚木檑石,一见号令,立即木石同下,万箭齐发,谷中人马互相践踏,也不知伤亡几何!那些侥幸生还的士兵匆匆向来路奔去,却一个个惨叫着倒在地上,翻滚几下,便断了气。
一名黑袍窄袖的男子奔上,跪倒在向燕云马前:“盟主神机妙算,并无一人漏网。”
向燕云扶起他来,赞许道:“辛旗主,你这墨蟾酥好不利害,只怕比起瓦岗寨的穆藤也毫无逊色了!”
那男子双袖之上绣有金丝云朵,正是天阴旗主辛文机。
辛文几请示道:“盟主,那些人怎么办?”
向燕云面上不见喜怒道:“风云盟无论如何绝不可以惊动朝廷,这些人……处理了吧!”
这次下山,向燕云特地带了两个紫火令的得意弟子随行,两人一得吩咐,立即将几十桶藏边的黑油倒了下去,又洒下硫磺等引火之物,只待风云盟离去,立即烧山。
向燕云吩咐道:“辛旗主,你就留在大兴分舵中待命,何旗主、程旗主,你们带着兄弟们到太行山碧幽堂容身,七日之内没有我的命令,就回摩天峰吧!”
天阴旗主辛文机,白凤旗主何方,青龙旗主程珏齐声应命,转眼间,满山的风云弟子,退了个干干净净。
两名紫火令下弟子立即点火烧山,顿时山谷中烈焰冲天而起,偶尔还能听见并未死绝的伤兵的惨叫声。
满天的火焰似乎要焚尽三界,向燕云似乎很是疲惫,下令道:“你们速速返回摩天峰,传我的意思,让五位领主暂时接手一应事务……我还有一点私事,要耽误几天。”
二人跪道:“是!”
向燕云看了看他们,见两个年轻人不过二十上下,做事已颇为干练,颔首道:“大军恐怕将至,你们从西南走……这次你们做得很好,本座回山必有嘉奖!”
这两年来,风云盟上下归心,向燕云恩威并济,治下严,待人厚,深得人心。那两名弟子乃是后进晚辈,乍听盟主一言夸奖,受宠若惊,互相对视一眼,均是不胜之喜。
两个人不敢转身,唯唯后退离去。走出好远才转身退下,待到快要下山,又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向燕云依旧标枪般站在那里,白衣飞举,风神俊朗,飘逸已极。唯一陪伴着她的,是那匹神骏的白马,也是那么雪白,像是没有沾染过尘世的尘埃一样。
火势渐渐弱了,到处都是毕剥之声,一片黑灰随风而起,朝着向燕云扑来,向燕云没有躲闪,顿时白衣染的黑乎乎一片。
她看着火光中的焦黑扭曲的尸体,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与愤懑,低下头苦笑道:“难道……我真的已经这么脏了?”
杨素得报,三千铁甲死于一场大火,李靖与红拂不知所踪。
这三千卫队,乃是他的多年心血,如今毁于一旦,着实又惊、又怒、又痛。
杨素乃是一代重臣,当年以平定北齐封为安县公,仕隋以来,封越公,楚公,官至太师。自此一役之后,元气大伤,只能依附杨广,四年后,殁于无闻。
那个白衣女子究竟是人还是鬼?她为什么要帮红拂?她是谁?什么来历?……这一切,杨素苦苦思索,但一直到离开人世也没有答案。
仆射府里,杨素显得衰老了很多。他慢慢起身,回头,才惊觉已经到了落日时分,府中的景物全是一片血红。杨素颓废的想:一切都过去了吧。将来,是那个烈日一般的二王子的天下……
而他们,都已经老了,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孔家客栈”是方圆百里唯一亮着灯的地方,尽管只是一盏青油灯,却足以给夜行的客人极大的诱惑。
一个伙计懒懒的趴在桌上,半边脸被桌面挤得一片扭曲,嘴角流下一片涎水来。他在睡梦中兀自咕咕哝哝的抱怨,怀念着本应该属于他的热被窝。
“搭、搭”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伙计怒冲冲的去开门——这种事他见得多了,那些人似乎永远不长脑子,天黑的时候非要多赶一截路,到了半夜三更才想起来找地方投宿。
“是个漂亮的姑娘才好……”他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口黄牙,拉开了门。
伙计愣住了——门外果然站着个漂亮的姑娘,虽然披了件男人的袍子,但根本遮不住那玲珑的曲线,完美的脸庞——那是他们这样的人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仙女一般的美人。
那女子的身材不矮,但比起身边的男人,依然显得娇小。
那个男子白皙的面庞,线条分明而不失俊美,一双深沉的眼睛似乎藏着无尽的魔力。他很高,但不显突兀;像个书生,但配了把剑;像个将军,但浑身透着文气和安静。
那伙计没读过什么书,也能感觉到这两个人的不平凡。
“有上房吗?”男子压低了声音。
“有,有……”伙计如梦初醒,连连点头:“二位要一间?”
男子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女郎,女子点了点头。
那男子这才道:“唔,要一间。烧些热水送过来,我……我娘子她累坏了!”
听到“娘子”二字,那美极了的女人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看来那对小夫妻真是累坏了,伙计刚刚走开,屋里便传出了鼾声。
丑时快过了,抓紧睡一会便要开门做生意。伙计急急去关门,他的手又僵住了。
门外十余丈远,影影绰绰站着条白影,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标枪般纹丝不动。
伙计壮着胆子喊道:“客官……可是要投宿?小店这就关门了!”
白影一闪,便不见了,凭空消失在夜色中。
伙计拼命揉着眼睛,手心全是冷汗,他宽慰自己:或许今天太累了,是眼花吧!
他关上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声招呼若是被人听见,还不笑死他!
时下已快到六月,但夜里依然很凉,经年夏天有些奇怪,总也热不起来——听长辈们说,这是大灾的凶兆。
伙计迷迷糊糊缩了一会儿,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
“奶奶的,还要烧水,伺候那群龟孙!”伙计骂骂咧咧的去开门,扯开大门一转身,却发现自己伏了一宿的桌边居然端坐着一个人。
是的,伙计心里一惊,就是昨晚的白影子!她是个女子,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似乎是赶路赶了很久,伙计有些弄不清,她到底是刚刚进来,还是已经坐了一宿。
“你……姑娘你是?”伙计迟疑道。
“我等人。”那女子回答,伙计甚至不敢确定她刚才有没有笑一笑,这个人实在让他很不舒服,就像小店里忽然搬进来一座冰山一样,寒彻心扉。
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好一个早起的客人,那客人一愣,惊呼道:“向姑娘?”
白衣少女也抬起头:“红拂。”
红拂匆匆跑了下来,一把拉住向燕云的手,急切道:“你可来了?担心死我了!向姑娘,向盟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你说!”
向燕云静静点了点头:“我们出去!”拉着红拂的手,在伙计惊呆了的目光下,走出客栈。
红拂紧紧闭着眼睛,她从小到大也骑过马,但胯下的这一匹,简直就是头豹子,腾云驾雾的感觉,也不外乎就是这样了吧。
耳边的风声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向燕云跳下马:“这里你可以说了吗?”
那是个不知名的小山坡,开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花,一山的绿绵延开去,说不得的赏心悦目。
“好美啊……”红拂赞叹。
向燕云走在前面,长发直垂到腰际,更显得衣衫如雪。听到红拂的赞叹,她不禁笑了一下——这样的草坡也能算美么?比起阴山脚下的草海云天,只能算家中的后花园罢了。
红拂鼓起勇气道:“向盟主——”
向燕云打断道:“红拂姑娘,你又不是我风云盟的人,别盟主盟主的喊了,你我都别扭,叫我向燕云好了。”
红拂低声道:“向姑娘,我比你大了几岁,可是在姑娘面前实在惭愧得很。”
向燕云苦笑:“姑娘你貌若天人,惊才绝艳,向燕云只不过是个蛮荒之地的粗鲁女子,琴棋书画是一概不通,难道有两膀力气你也要羡慕?”
红拂连忙道:“向姑娘莫说这话,红拂这样的女子,哪个王侯将相的府里不是成群结队?哪儿比得了姑娘这般天下无双?即便是我家相公,提起姑娘也是好生景仰……”
向燕云只觉得这话甚是刺耳,皱眉道:“你找我就是说这个?”
红拂黯然道:“我……是说那个孩子……”
向燕云道:“令弟么?我自然会送到姑娘身边!”
红拂一个寒颤,忽然跪下:“姑娘我求你,红拂已是父母双亡的孤苦之人,决不能没有李郎……”
向燕云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父母双亡和李靖又有什么关系。但听到“父母双亡”四个字,心头一软,伸手将红拂拉了起来,等她说下去。
红拂一张脸已是通红:“相公他若是知道我家中之事,必然会插手。到那时我什么也瞒不了他……向姑娘,此事万万不可让李郎知道!你是个仁义的英雄,我求你替我照顾那个孩子!”
向燕云不解道:“我从来也不是什么英雄,更不要说仁义。红拂姑娘,令尊令堂的事情,属下弟子确实有考虑不周之处,向燕云难辞其咎,何况又拜张家赐枪之恩,自然会全力追查……只是令弟,我一向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怎么能照顾一个孩子?”
她沉吟片刻,道:“也罢!我只当作没有找到姑娘,养他成人便是!”
红拂二次跪倒:“多谢姑娘大恩!只是姑娘万万不可告诉那孩子身世……只对他说是深山捡来的便好,是收作徒弟还是义子全由得姑娘——”
“胡说!”向燕云脸一红,她两个月前才满十六岁,现在红拂居然要她受养个两岁大的‘义子’,岂不荒唐?
向燕云啼笑皆非:“你……要我收你弟弟……”
红拂终于爆发道:“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我的孩儿啊……”
她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洒落下来:“我十七岁那一年,府中来了位贵客,一眼便看中了我。杨素老贼着意笼络……那个人,就、就、他当夜就进了我的屋子……向姑娘,你不知道我这种弱女子的苦处,我怀了那个孩子,又生了他,只能把他偷偷送回娘家,也不知累得爹娘挨了多少冷言冷语。李靖,他是个男人啊!他怎么么容的下!”
红拂已经泣不成声,肩膀剧烈的抽搐着,她死死拉着向燕云:“向姑娘,好妹子,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你答应我——”
向燕云挣开她的手,这种事情实在太麻烦了,她根本不想牵扯进去。而且自己是不是算得上一个“女人”,她也确实有些不清楚……只是,红拂那企盼的眼神,模糊的泪眼又由不得她拒绝。向燕云想了想,一步一步走到摇光旁边,拍了拍白马:“摇光,送这位姑娘回去,跑的慢一些!”
红拂是何等聪明的人,喜极道:“你……答允我了?”
向燕云轻轻一托她腰,将她送上马背,一拍马臀,长出了口气:“答允你了……”
白马轻快的跑了起来,这一回果然平稳了很多。红拂回头看了看,见向燕云还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不禁疑惑起来:这个女孩子天天这么笔直的站着,难道不累么?
李靖在客栈里早已坐立不安,一见红拂,连忙迎了上来:“怎么是摇光送你回来?你和向燕云在一起?”
“嗯”,红拂点头:“向姑娘问我去向如何,她真是好人,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
李靖这才释然:“原来如此,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红拂含羞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