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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得令人窒息,咄?放开了卫兵的胳膊,恶狠狠把目光转到唐俭脸上。
唐俭在他的逼视下竟打了个寒战,手中的诏书一下掉在地上。“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圣上龙颜大开,百官额手称庆,有诏书为凭!诏书为凭啊!”唐俭慌忙去捡那诏书。
咄?一带兵刃,大步迈出,一脚碾在诏书,脸色阴沉到死灰,再不看唐俭一眼。
唐兵已经攻到了山腰,防御工事基本上全毁了——今天只有轮值的几个人在站岗,人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和平里,早已收起了刀枪,甚至连马鞍也已经卸下。
无数特地换了一身新衣裳的突厥子民倒在屠刀下,遍地的尸首和残肢。
一道血的裹尸布从山脚拉向山峰,血色上隐隐透出一个“李”字。
咄?闭上了眼睛——李靖赢了,他选择了最好的时机,做出了最大胆的决定,他宁可抗旨而行,也要杀了咄?,灭了突厥。这一刻,咄?终于明白谁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但一切都已经太迟。
“爹爹——”叠罗施带过了一匹战马:“上马,我们杀出重围,东山再起。”
咄?脸部的肌肉似乎已僵硬,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痛苦:“突厥今日一败,是亡国的一败。亡国之君,苟活何意?”
叠罗施急道:“杀一个是一个,咱们突厥人,只有战死的,没有束手待毙的!”
“好!”咄?被他重新激出了万丈豪气:“咱们父子并肩作战!”
“还有我!”雁青纵马赶了上来,两眼中满是泪水,一切都按照她的努力进行了,但是她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灭亡。
“走吧!”咄?打马而下,不忍责备女儿一句。
三骑快马直闯而下,在唐军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隐约可见李靖的帅旗迎风招展,叠罗施按捺不住了:“我去杀了他!一切坏事都是他做的!”
“不可!”咄?伸手一拦:“李靖就是要我们自取灭亡,先退了再说,向北走!”
他一马当先,向北方杀去。
唐兵从南方而来,北方的包围薄弱了许多,加上山势陡峭,不多时已杀出了重围。
咄?这一通冲杀,已是浑身浴血,他回头招呼:“你们还好吧……”
叠罗施早已不知去向,雁青也已经疲惫之极。
“糟了!”两个人一起惊呼。
他们的战马已经不堪驱使,尤其是咄?跨下的战马,前腿上砍了个大口子,皮肉向两边翻着,一路流着血。
咄?甩鞍下马,走了几步,找到一块大石,掀动几下,大石后露出一个洞穴来。
“进去!”咄?望了望山顶,已有唐兵的影子在晃动:“这是我当年留下的几处藏身之所。”那是当年他防备两个哥哥留下的,却没有想到,真正用到它们的时候,已经到了国破家亡的地步。
他运力于足,向北走了几步,坚硬的沙石地上竟深深留下几个脚印。随后将两匹战马向东赶去,沿途一滴滴鲜血滴了下来。
这才钻进了洞穴里,关上了石门。咄?这才感到自己确实老了,做完这些竟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乖乖躲在这里,要给我们突厥留下一点骨血。”咄?对雁青说。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杂乱的脚步声,议论声……最后,是李靖深沉的声音。
“咄?这一手故布疑阵,做的好漂亮啊……”李靖显然是在思索:“东边是峭壁,这两个人显然不会翻山;以常人论之,向北留下脚印自然不会向北,放马向西自然不会向西……唔!”
“请元帅示下!”副将催促道。
雁青紧张地拉住父亲的手,咄?的掌心依然温暖、干燥。
“唔!”李靖想了想,冷冷笑了笑:“你们带着人分两拨追赶,他们没有马,跑不远……我留在这,每个时辰就砍这小子一刀,我倒要看看咄?舍不舍得他的王子。”
咄?心一沉,竟然是叠罗施的声音:“李靖,你不是人!是畜生!”
“你错了。”李靖的声音极其平静:“我不是畜生,只不过我是个军人,兵不厌诈,你懂吗?”
“嗯!”一声闷哼,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
“你算什么军人?你公报私仇,你们的皇帝已经答应……”
“啊——”又是一刀。
咄?的手心开始微微出汗,他轻轻拍了拍雁青的手,在她手心划了几个字:“我去了断,别动!”
他打开机关,一横心走了出去。
看见他从岩壁里出来,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连李靖也吓了一挑。
大石在他身后缓缓复位,忽然又一条人影窜了出来,是雁青,紧紧靠在父亲身边。
叠罗施手足被缚,身上满是血迹,显然被擒之前远远吃了不少苦头。李靖手中赫然是那把“日冲”剑,剑尖还在滴血。
咄?看了看自己手里,是那把“夕永”剑,漆黑的象地狱一样。
李靖多少有些惭愧,但毫不躲避咄?的目光:“咄?,你没有选择了,你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咄?的目光里似乎有千万把刀子:“李靖,他不是突厥人,是你们汉人,你放了他!”
叠罗施在地上大吼:“我不是汉人——”
李靖笑了笑:“要我放过他也不难,你放下剑。我要的是你,不是他。”
咄?斜眼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靖随手摸了一下发梢,已夹杂了些银丝:“你自己决定吧。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结束了。我李靖决不会为难你那两个孩子。”
咄?看了他一眼,抖手,剑已直没入土。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外——一轮落日,又是那种血一样红的落日。红的那么浓重,触目惊心地刺入他的记忆。好象,很多年以前,他带着垂危的李靖连赶六天五夜的长路到阴山找朵尔丹娜,那时的黄昏就是这样的一轮落日;好象,他骑着青牛迎娶骑着白马的朵尔丹娜,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落日;好象,朵尔丹娜惨死的那个晚上,还是这么样的一轮落日……太阳快要落山了,而他,也终于绝望。
他垂下手,两名士兵上前用手枷锁住了他。雁青要上前,却被他用目光制止了。
李靖露出了胜利者的残酷的笑容:“咄?,我放过他,但是万岁是不是放过他,就不是由我们臣子说了算了!”
听到这句话,雁青的脸色冰雪一般的凝固,她终于知道她的母亲——那只传说中的鹰为什么终年冷冰冰地不带笑容了,她只能选择厮杀,因为这就是江湖,放下剑的那一刻,就是死亡。
所谓庙堂,不过是一个比江湖更险恶更残酷的地方,只不过是一群比江湖人更卑鄙更无耻的人。
雁青手里的剑已举起,她已有些虚弱,年轻的生命禁不起这样的消耗。但她毫不犹豫,剑光匹练般刺出。
李靖举剑挡过,雁青的剑越来越快,似乎每一招都带着刻骨的仇恨。李靖终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速度上终究敌不过年轻人。
“日冲”剑搅起一轮光圈,雁青手里的长剑粉碎。就在满天的剑影中,一道晶光闪过,一柄短剑刺入李靖腹中。
李靖痛得直不起腰来,额头上一道道皱纹尽收眼底,他颤声道:“依依……”
雁青终究不忍,拾起日冲剑,道:“你终究养了我二十年……李靖,今天我饶你一命,从今以后,恩断义绝。”
她转过身,削断叠罗施身上的绳索,又去砍开咄?手上枷锁。只听耳边一声惊叫“小心”,她背后一阵剧痛,倒在咄?身上。背心兀自插着那柄短剑,刚刚从李靖身上拔出来,又染上了她的鲜血。
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咄?眼中最后一丝光也暗淡了下去,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天黑。
一声尖叫传来:“依依——”
李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远处跑来的一匹马上,居然是红拂。她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踉踉跄跄跑了过来,一把抱着雁青还柔软的身体痛哭起来:“依依,是娘害了你娘,又害了你啊……”
“夫人!”李靖捂着伤口:“你怎么来了?“
红拂忽然跪在他面前:“你不能杀那孩子,他是我的儿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他是龙种啊!”
“胡说!”叠罗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叫道:“你不是我娘!”
看见这样的丑事在众人面前,李靖怒到极点,他一步步走过去,一脚踏在叠罗施头上,恶狠狠道:“你错了,她真的是你娘!”
红拂大呼着扑了上来,李靖一耳光打在她脸上,红拂傻坐在地上,他们成亲这么多年,这还是李靖第一次打她。
李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手一松,落在红拂面前,正是当年红拂写给向燕云的书信,向燕云死后,落在李靖手里已经二十年。
二十年的深藏不露,是怎么样的心机?
“夫人,红拂!我从刚见到你那一面就知道你是个舞妓,我一直以为,你和那些风尘女子不同,端庄高雅,真挚纯洁,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婊子!”李靖足下猛一使力,叠罗施的头颅已被他踏碎,脑浆和鲜血从脚下流了出来。
红拂哪里受得了这种场面,惨叫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
“扶夫人下去!”李靖吩咐道,他将目光转向咄?:“对不起,我失约了。”
咄?尽量保持尊严的站在他面前,老天赐给他一双儿女,却这么残酷的收回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个男人,必须面对一切失败的打击。他看着李靖,轻蔑地笑:“是我错了,你什么时候有过信誉了?李靖,你自己想想,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你好么?还有一个人信得过你么?你六十多岁了,也活不了几年。嘿嘿,我不怕死,我死了,就会和我的妻子儿女团聚!你呢?”
李靖面上一寒,命令道:“带他回长安!”
天已经黑了,兵士们打起了火把。突厥地最后一轮落日也已经沉没,这片土地上,明天早上升起的将是大唐帝国的太阳。
李靖的伤不清,毕竟上了年纪,挨这么一刀也不是玩的。
第二天,咄?从一处悬崖跳了下去。在场的人说,他们看见,深谷里盘旋着一只雪白的鹰。
但那些目睹了现场的官兵后来都神奇的阵亡了,随之埋没的,不仅是一个无聊的传说,还有李夫人的秘密……
咄?死后,李靖一反常态,下令属下大肆杀掠,突厥人的鲜血染红了古老的黄河……
史载:
'一'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以靖为定襄道总管往迎之。又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慰抚。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万骑赍二十日粮,自白道袭之,必得所欲。”公谨曰:“上已与约降,行人在彼,奈何?”靖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如唐俭辈何足惜哉!”督兵疾进,行遇候逻,皆俘以从,去其牙七里乃觉,部众震溃,斩万余级,俘男女十万,禽其子叠罗施,杀义成公主。颉利亡去,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禽以献。于是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矣。帝因大赦天上,赐民五日?。主
御史御史大夫萧?劾靖持军无律,纵士大掠,散失奇宝。帝召让之,靖无所辩,顿首谢。帝徐曰:“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不赏而诛,朕不然,赦公之罪,录公之功。”乃进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增户至五百。既而曰:“向人谮短公,朕今悟矣。”加赐帛一千匹,迁尚书右仆射。主
——《新唐书。李靖传》
'二'
其妻卒,诏坟制如卫、霍故事,筑阙象铁山、积石山,以旌其功,进开府仪同三司。
——《新唐书。李靖传》
'三'
子德謇嗣,官至将作少匠,坐善太子承乾,流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