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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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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只有求偶的秋虫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啾啾唧唧,给这座死一般安静的村庄增添一分生活的气息。

本良抬头看看林家的院墙,两丈多高,青砖砌就,白灰钩缝儿,连个抠手的地方都没有,哪儿上得去?他踌躇了片刻,对兄弟几个小声地说:

“爹没回来,当然是在里面,可里面又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就透着有几分奇怪:看起来,这件事情还真是凶多吉少。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是龙潭虎穴,也不能不闯了。不进去探个究竟,怎知道爹的生死下落?不过咱们也不能五个人贸贸然都进去。我的意思,我和本善去敲门儿,二虎跟你们两个在大枫树后面先躲着,要是闹翻了,干起来,我就打口哨。你们听见了,一个就使劲儿砸门,另两个到村子里去大喊大叫,把乡亲们都惊动起来。只有当着众人,咱们才好说话。”

二虎一听,直摇头说:

“不好,不好!要是他们真的做出来了,当然早就做好了吴家人找上门去的准备。如果你们只去两个人,又抓不到什么证据,他给你来一个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没人来过,你有什么办法?如果让你抓到了证据呢?他们就会一不做二不休,连你们两个一起收拾了。别以为你的武功比他强,他就不敢怎么着你。明刀明枪是一回事儿,背地里暗算又是一回事儿。猛古丁给你来一个突然袭击,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只有干吃亏的份儿。依着我,咱们不如先分头围着林家的院墙前前后后察看一下动静,摸一摸底细,不论是人也好,牛也好,只要找到一点儿踪迹,咱们的话就说得响。即便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抓不着,先探明了进退虚实,心里有个底儿,动起手来,不也省得钻死胡同吗?”

本良琢磨着二虎的话,觉得也在理,就让二虎和本忠从东边绕过去,自己带着本善和本厚从西边绕过去,约好了在林家后门口取齐,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林家的三进房子,第一进住的是林炳兄弟,有一个极大的庭院,中间是一条用精选鹅卵石砌出花纹图案来的甬道,把一个院子分为两半儿,两边各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池后面堆一座山子石,养着几尾红鲤鱼。院子里还种着几株橘子、香橼、夹竹桃之类的花果树木。第二进是林国栋夫妇的卧室、烟榻和账房。丫坏、仆妇和厨娘们的住处,也在这一进房的厢房里。有一个大天井,种着些花草,摆着些盆景之类。第三进楼上全是粮仓,楼下的两厢,是长工、牧童和男仆的住处。刘教师在林家处馆的时候,住的就是这进房子的上房。第三进房子后面,还有一个特别大的大院子,东厢房是厨房和存放米面油盐的仓库,西厢房里只堆些竹席、拌桶、犁耙、水车之类的农具。北边一溜儿五六间棚屋,是牛栏、猪圈、鸡鸭舍和草料间。院子正中放着石墩、石锁和兵器架,是林炳、林焕平时练武的地方。四周的围墙是土夯的,不过一人多高。东北角还有一道角门,和水井、池搪、菜园相通。平时长工下地,也从这道角门进出。

二虎和本忠顺着东墙根儿悄悄儿地往前走,侧着耳朵探听墙内的动静。两人从第一进房子走到第三进房子,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看到一丝儿灯火。刚走到第三进房子后面,隔墙就看见院子里有一股红光,把东厢房的影子投射在第三进房子的高墙上。土墙虽然不高,却也看不见墙里面的动静。两个人刚走到角门旁边,猛听得院子里有一条嘶哑的嗓音低声吆喝:

“手脚麻利点儿:一张皮就剥半天儿,要全收拾完了,还不得天亮见?”

二虎吃了一惊。好在门是双扇的,平时长工们扛着犁耙农具进出,门扇的边缘磨损了不少,下的又是横闩,因此门缝儿很宽。扒在门缝儿上一看,见院子中的兵器架上斜插着几支松明,架子下面四脚朝天放倒一条大黄牛,两个人蹲在地上正在开剥,林国栋倒背着双手站在一边儿,翘着胡子在生气呢。

二虎躲开一点儿身子,让出地方来叫本忠也凑在门缝儿上往里瞧,一面轻声地问他:

“你仔细看看,放倒的这条大黄牛,是你家的大黄牯不是?”

松明的光亮一闪一跳的,虽然影影绰绰,看得不十分真切,可是吴家的这条大黄牯,几乎是跟本忠一起长大的,本忠才七八岁,就牵着它满山坡放牧,八九年来早上跟它一起出门,晚上跟它一起回家,耕地运科,形影不高,还有个不认识的?这会儿虽然放倒了,皮也将近扒光,不过那个水桶一般的大牛头却还没有割下来,火光下面,瞪着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死不瞑目。本忠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自己的那位哑巴朋友大黄牯又是什么?认准了,赶紧告诉二虎说:

“没错儿,正是我家的大黄牯,不用看别的,就这两只牛犄角,拉下来搁哪儿我都能认出来!怎么着?‘捉贼捉赃’,如今是人赃俱在,还不打进门去跟他讲理?”

二虎把将本忠拉到一边儿,小声地问他说:

“认准了?没错儿?好!这回咱们给他个捉贼捉赃!笑面虎就是浑身上下长出一百张嘴来,也抵赖不掉了。别忙,等你哥他们来了,咱们再合计合计怎么进去跟他们讲理。”

正说着,本良他们三个也轻手轻脚地快步走到了东角门前面来,轻声地问二虎:

“你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了吗?”

本忠不等二虎答话,赶紧拉过本良来示意他扒着门缝儿往里瞧:

“哥,你看,他们放倒了咱的大黄枯,正在扒皮呢!”

本良走过去扒在门缝儿上仔细地看了看,本善和本厚也挤过去凑在门缝儿上往里瞧。三个人也都看清了,眼前正在开剥的这条大黄牛,正是人人都认识的吴石宕大黄牯。本良一招手,四个人一齐围拢来,蹲在地上。本良压住了一肚子火气,小声儿地对大家说:

“牛是咱家的。看样子,爹要是不来,他们还不会半夜里动手宰;爹一来,他们沉不住气儿了,这才不等天亮就动手。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爹一定来过这里。”

本忠见本良不提怎么进门的事儿,急得差点儿嚷起来说:

“你尽说些没用的话!你亲眼看见爹提着灯笼奔林村来的,不上林家,难道还跑到别处去了?现放着大黄牯在那儿,咱们不赶紧打进门去指着黄牯追问爹的下落,还等什么时候?”

二虎见他说话的嗓门儿越来越大,扭过身子来摁了一下他的脑袋,嗔他说:

“嘘,小声点儿!你那么大声嚷,没等你打进门里去,林炳倒该打出门儿来了。院子里现放着咱们的牛,咱们找他说理,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这条牛说成是他家的。不过人是人,牛是牛,两码子事儿怎么能扯到一块儿去?要是他咬定牙关愣说没人来过,你又能拿他怎么着?就你一个着急!先听你哥把话说完了嘛!”

本忠吃了个大窝脖儿,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只好不吱声。本良接着说:

“如今的事儿,找到牛了只好先说牛的事儿。大黄牯还没扒完皮,咱们盯住了它,也不怕他藏到哪里去。我的意思,咱们五个人分成三拨儿:本厚和本忠到前面去敲门儿,就说是有人看见林国栋把牛从蛤蟆岭上牵回来的,认定了非要到牛栏里看过才甘休。这样做,为的是拖住林炳兄弟不让他们到后院儿来。前院儿里一咋呼,林国栋在后院儿里必然慌了手脚。趁他们忙乱中,我和本善就拨开这道角门闯进去,指着牛跟林国栋讲理……”

本良的话还没有讲完,二虎双手乱摇把话接了过去说:

不好,不好!这个主意欠妥当。你想啊!牛是他们家牵走的,这一晚上你和你爹两次登门找牛,这会儿牛又正在后院儿开剥,如今林国栋正在后院儿,本厚他们到前面去叫门,半夜三更的,就算林炳能开门儿,难道还能放他们两个进后院儿查看牛栏吗?要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们两个半大孩子,能是林炳和林焕的对手吗?到时候你们四个人两个在前院儿两个在后院儿,你叫我一个人怎么个接应法儿?咱们的人力本来就单薄,再要分成两拨儿三拨儿的,不是白白找挨揍吗?依我的主见,既然已经找到了牛,咱们就盯严了这头牛,就在这里叫门,让他挪没处挪,藏没处藏的,只好当面认输。

本良还没开口,本善和本厚都说:

“没工夫再争了,还是依着二虎的主意吧!”

本良听二虎这一说,也觉得把人力分散了不太妥当,就分拨说:

“行,那就还是我和本善打头阵,本忠和本厚就守在这道角门上,里边没有响动,我不发话,不许进去。二虎不是吴石宕人,不便出头露面,刚才在家讲好了的,只在墙外巡风接应。就是里面动起手来了,也不许伸茬儿。就这么办吧!”

大伙儿不再争执。本良走回门边从门缝儿里瞧了瞧,牛皮已经全扒下来了,正在拉牛头呢。本良一看再不叫门儿就晚了,伸手就把门儿捶得山响,一面喊着:

“开门!开门!有急事儿找你!”

林国栋一听是本良找上门来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能不乱了手脚慌了神儿?他像落汤的螃蟹似的,手忙脚乱地帮着把牛头用牛皮包了起来,叫来旺儿送到牛栏里去藏过了。为了尽量拖延时间,以便于做手脚,还故作镇静地大声问:

“你是谁呀,半夜三更的有什么事啊?”

本良见他只顾忙着藏牛皮,却不来开门儿,就又使劲儿捶了几下门板,干脆给他挑明了:

“我是吴本良,上你家找牛来了!”

林国栋听他又提起找牛,连忙分辩:

“你不是已经到我家牛栏里看过了吗?我家哪有你家的黄牯牛哇?”

本良见他不开门,  也就老实不客气,打身边拔出七寸钢刀来,插进门缝儿里去往旁边一拨,门闩移动了一点儿,再拨两下,门就开了。本良藏好刀子,一脚把门踹开,跟脚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本善紧跟在本良后面,回头又把门儿轻轻地关上。本良更不打话,大踏步走到兵器架旁边,指着地上没皮没头的牛身子单刀直入地问:

“你说我家的牛不在你家,那你倒说说,这头牛又是谁家的呢?”

林国栋一看本良来势非善,心里先自有几分胆怯,又看本善气虎虎地跟在后面,心里更是一阵阵发毛,慌忙向身边的来旺儿使个眼色。来旺儿会意,转身往前院去了。林国栋这才强打精神,装出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态双手一摊说: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今天买了头牛……”

“那么说,就是那头花牛啰?”

“那还用说,你知道还问什么!”

“不见得吧?只怕花牛是假,黄牯是真。要真是花牛,你把牛皮拿出来我看看!”

吴本良步步紧逼,林国栋步步后退,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后退无路的地步,只好拿出“耍赖”这一招看家本事来抵挡一阵:

“这个你管不着。我宰我家的牛,你丢你家的牛,难道你家丢了牛就不许我家宰牛了吗?天下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你们俩半夜三更的闯进我家里来,是存心找碴儿还是怎么着?”

本良知道他是理屈词穷了,没有办法,这才虚晃一刀,以攻为守。好在自己是心中有数的,不怕他,干脆将他一军:

“你宰的是花牛还是黄牯,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清楚,讲理不讲理,咱们看牛皮:牛皮是花的,我承认理亏,给你赔礼道歉;牛皮是黄的呢,你包赔不包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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