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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啸忽止,满室灯烛却骤然一黯,林逸烟的双掌已运指成剑,轰然击下。这招“并蒂莲花”本就是赤火白莲剑的三大夺命杀招之一,经林逸烟糅合三际神魔功击下,气势之猛,真有天昏地暗之感。群豪心神一阵惊悸,林霜月更是嘶声大喊:“不……”
一直端坐如钟的大慧上人却陡地眼射奇光,奋声大喝道:“空!”
便在这雷电交击般凌厉的一瞬间,卓南雁的心神陡地随着大慧的喝声变得一片清净,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念一丝不起,整个人瞬间嵌入一种空旷虚无,却又了了分明的空明境界。他的心念霎息扩大,烛火飘摇的洗兵阁,幽深宁谧的深谷乃至浩渺无际的恢弘沧溟,顿时与他合而为一。
这正是幻空诀“三际托空”后的境界,当时他在西湖边上百思不解,此刻生死一线,却因大慧上人恰到好处的禅喝,而自然顿悟而入。天地与我混然合一,再无主客之分,便连身前咆哮狰狞的林逸烟都一时消逝无踪。
与此同时,林逸烟心底却是震惊难言。他这一招气吞山河,本拟一举了结此战,哪知却骤然发觉对手凭空消失——其实卓南雁明明凝立当场,但堂内所有人都生出一种他已化身为空的玄异感觉。林逸烟更觉得自己疾插而落的十指即将落入一个无所不容而又不容一物的“空”中,心底惊骇莫名。
林逸烟拼着体内真气倒撞之苦,急忙收掌。当此之际,他的指剑也不得不收,因为他蓦地发觉卓南雁竟到了自己身侧。
原来卓南雁凝在“空”中,竟“慢慢地”看到了凌空扑到的林逸烟,只是林逸烟的凌厉汹涌的身手在他眼内却慢得出奇。他不知这正是幻空诀居高临下的妙处,当下气随心动,剑随意转,刷地绕到林逸烟身侧,反手一剑劈出。这一剑气势磅礴,真气雄浑,却又空空荡荡,妙意无穷。
林逸烟仓促收掌,顿时气息翻滚,险些吐血,心底震惊更甚:“这小子竟炼成了大慧和尚的幻空诀!”其实卓南雁只是一时福至心灵,借着大慧的禅音加持,巧妙而自然地顿入空境,但这种三际托空的禅境也随着卓南雁运剑劈出的“动念”而消散无影。
当此尽落下风之际,也露出了林逸烟无上魔功的高妙之处,他的身子拼力腾挪,恍若化身青烟,诡异绝伦地扭曲弯转,看得群豪膛目结舌。
哪知便在此时,猛听堂内爆出雷霆般一声怒喝:“看刀!”一道黄影电射而出,却是一直闭目不语的仆散腾骤然跃起出招,如潮的刀气凌空劈向林逸烟。
刀霸的修为本与赵祥鹤、罗雪亭不相上下,甚至此时较之伤重未愈的雄狮堂主还要稍胜一筹。
林逸烟施毒力求隐秘,毒效并不猛厉,仆散腾跟赵祥鹤一般,仍有残存内力。但他性子外豪内细,眼见赵、罗二人双战落败,便只得暂且示弱,伺机而动。而卓南雁激战中挥剑震碎窗牖,清新的夜风涌入,更使他的内气微畅。他眼光何等狠辣,眼见此刻胜负将分,立时将潜力凝聚多时的残余真气一起挥出。
林逸烟的身形诡谲飘动,正全力躲避卓南雁的必杀之招,浑没料到刀霸会在此刻暴起发难。
千钧一发之际,林逸烟扭得奇形怪状的身躯中突又探出一掌,斜斜拍出。这一掌轻柔缥缈,如烟雨迷濛,难辨形迹,却又似暮霭落照,笼罩八方。
剑光、刀气、掌影交互激荡,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卓南雁只觉肩头如遭电击,真气乱撞,长剑险些脱手飞出。仆散腾却胸前衣襟寸裂,鲜血迸飞。这两人竟都没避开林逸烟的拼死反击。
林逸烟却“哇”的一声,鲜血狂喷。他虽拼力躲过了卓南雁的致命一剑,但那刚劲沉浑的剑气和仆散腾的沉浑掌力却尽数拍在他身上,更有自身急促收掌时的真气倒撞之苦一起发作,霎时经脉伤损数处。
仆散腾蓄势良久,全力一击之后,登觉经脉酸软,加上前胸受伤,哪敢稍停,身子疾转,便向外冲去。赵祥鹤扬目大喝:“带上我!”仆散腾反手将他一把拎起,身形却毫不停歇,犹如鹰扬隼翔般破窗而出。
两人的身子才跃出窗牖,便听赵祥鹤在墙外沉声狞笑,跟着墙脚处机括声格格作响。整座大堂的地面立时轰轰巨响,骤然向下翻去。堂内众人陡觉脚下一空,嘶吼怒骂声中,随着桌椅鲜花、杯盘酒菜一起向下跌去。
林逸烟一声厉啸,拼力跃起,但堪堪闪到窗边,便觉真气难继,身子陡然滑下。总算他手疾眼快,死命抠住了窗棂。重伤之下,这位纵横天下的明教教主竟连翻窗逾墙也费力至极,连吸了两口长气,才提起残存真气,勉力撑出窗去。
自地面一软之时,卓南雁立知不妙,眼见林霜月失声娇呼,无力地向下坠落,他顾不得身上伤痛,提气奋力向她跃去。怎奈地面木板陷落太快,林霜月转瞬间便下沉很远。卓南雁大喝声中,向下俯冲丈余,一把揽住林霜月的纤腰,但这时四周全无借力之处,只得随着众人一起向下坠落。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四十四节:惊涛裂岸 瑞莲舟会
众人呼呼下坠了两丈余深才落地。只听轰隆一声,那翻板重又严丝合缝地盖上。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闻莫复疆和石镜破口大骂,用各自的土语方言问候赵祥鹤的祖宗八代,又不时传来几个铁卫哎哟哎哟的痛哼声和丫鬟侍女的嘤嘤啜泣。
唐千手燃亮了身上的千里火,又拆下几根桌腿点燃了,四下里才明亮起来,却见这地牢宽大无比,几乎跟顶上的大厅一般轩敞,四壁全以青砖砌得紧密光滑。众人又惊又怒,更是骂不绝口。此刻林霜月的眼内却只有卓南雁。身周喧乱不已,她芳心仍是扑簌簌地急跳不止。卓南雁将一股真气送入她体内,给她解了穴道。跳耀的火光下,卓南雁见她玉颊苍白,泪光盈盈,不由笑道:“我又累得你忧心受怕了!”
林霜月嗔道:“替你忧心受怕的日子,只怕还长着呢!”话一出口,芳心内柔情万千,轻轻地往他怀中偎去。
忽听身边有人咳嗽一声:“傻小子,你实在不该下来!”林霜月吓了一跳,忽见罗雪亭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登时娇靥霞飞,忙又退开一步。卓南雁也皱了皱眉,苦笑道:“罗老,您为何总爱躲在一旁偷看!”
罗雪亭听他口不择言,不由哭笑不得,嗔道:“傻小子,今晚你本来立了大功,但最后不分轻重地跳将下来,却让赵祥鹤将咱们一网打尽,咱们连个报讯的人都没有啦!”南宫参却哈哈一笑:“罗老此言差矣!依我瞧,卓少侠这纵身一跃,不但抱得佳人,更大有妙处!”
莫复疆“啊”的一声大叫:“这不是圣教主麾下的南宫堡主吗?适才神功无敌的圣教主落荒而逃,怎地没将你老人家藏在裤裆里一并带走?”南宫参白面微红,却正色道:“我南宫世家何等威望,怎能当真归顺林逸烟那魔头?适才我巧言迎奉,全为麻痹此獠,莫帮主没瞧出来吗?”
石镜凑上来道:“是极是极,全因南宫堡主不惜厚颜无耻地谀辞潮涌,才引得林逸烟恶心难耐,呕吐连连,大败亏输!”南宫参微笑道:“道长严重啦!林逸烟未必全是因我而败,但因我而洋洋自得,大意失手,却是千真万确。为了我大宋安危,南宫参一身荣辱,却又算得什么!”说到这里,脸现肃穆之色,环顾群豪,朗声道,“眼下大伙儿深陷牢笼,更该同心合力,同舟共济!”
大慧听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却点头道:“此言大有道理。”莫复疆冷笑道:“此屁大有臭气!”
罗雪亭忽道:“唐掌门,你曾说以甘草、绿豆,配生姜捣汁,便能驱除毒物?”唐千手点一点头:“林逸烟施毒时只求不被旁人看穿,以致须得烟、酒、花三路并用。此法虽然隐秘,但终究毒效不深,易于破解。”罗雪亭道:“要配这解药看来是容易至极,但咱们服药之后须得何时才能回复功力?”唐千手沉吟道:“依各人修为而定,快则半晚,迟则三天!”
大慧忽地一声苦笑:“罗老,你我身受重伤,便解得了毒,明日瑞莲舟会之争,也只能去唬唬人啦!”罗雪亭吁出一口长气,目闪精芒:“便去唬唬那些狗贼,也是好的!”
莫复疆却“呸”了一声:“想得倒美!此时咱们只有遍地的跳蚤、蟑螂,哪里去寻甘草、生姜?这地牢虽不甚高,但咱们内力全失,也只能蛤蟆一般地坐井观天。赵老贼已去,不出半日,必会派遣大批格天社铁卫前来杀人灭口!”南宫参“嗤嗤”一笑:“是以我说卓少侠这奋不顾身地一跃,实则大有远见。眼下只有他仅受轻伤,正可大展神威,带我等脱困!”
卓南雁眼见众人目光齐齐射来,笑着扬起长剑:“大有远见的是赵祥鹤!这老贼竟把这利剑还给了我,有这神剑在手,又何惧他这小小地牢?”群豪精神一振,齐声欢呼。
南宫参呼喊得尤其响亮,彩声未歇,他忽觉肋下一麻,不由踉跄栽倒,眼望着卓南雁,惊道:“你,你,卓大侠……”他自知与卓南雁大有芥蒂,卓藏锋之死说来也与他南宫世家大有干系,他深怕卓南雁此时借机报复,故而一直大拍卓南雁马屁,哪知仍给卓南雁点了穴道。
“还是请南宫堡主暂留此地!”卓南雁目光一寒,冷笑道,“在下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人。嘿嘿,我不杀你,已算菩萨心肠了!”南宫参向罗雪亭大叫道:“罗老,此刻咱们正该摒弃前嫌,戳力同心,岂能彼此猜疑?”罗雪亭眼见卓南雁脸色刚硬,知道他这邪气发作,不管不顾的脾气,却也无可奈何。南宫参眼见罗雪亭蹙眉沉吟,便向大慧恳求:“大慧禅圣,你是当世活佛,岂能见死不救?”
林霜月怕大慧给他说动,忙道:“这人诡诈成性,全无骨气,若救了他,待会儿难保他再演一出临阵倒戈的拿手好戏,误了大事!”石镜哈哈笑道:“言之有理!所谓除恶即是为善,不如一刀宰了干净!”大慧悠然一笑,缓缓垂下双眸,道:“南宫堡主,你素与赵祥鹤交厚,便是格天铁卫来此搜寻,也决不会杀你。你只不过小困于此,决无大碍!”
南宫参目光忽闪,仍待大叫诡辩。卓南雁忽道:“你再喊得一句,我便一剑宰了你。卓南雁不是宽宏大量的大侠客,却是敢作敢当的真小人,你若不信,那便试试!”卓南雁登时住口不言。莫复疆哈哈大笑:“过瘾过瘾!痛快痛快!”南宫参向他怒目而视,嘴唇微抖,却不敢反唇相讥。
卓南雁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才将群豪救出地牢。
扑散腾带着赵祥鹤逃走之时,浑不知林逸烟已身受重伤。二人仓惶远遁,片刻不敢停留,洗兵阁内一切如故。这是赵祥鹤苦心营造的别墅,药房武库一应俱全。卓南雁引着唐千手,以两名小鬟引路,寻到洗兵阁的药房,顺利挑得甘草等解药,又去厨房拣了些净水膳食,请唐千手验过无毒,才带在身上。
群豪服过解药,均知此地不可久留,但格天社势大,众人又难以远行,一时彷徨无计。林霜月忽地双眸一亮:“何不去天遁宫?”卓南雁鼓掌赞同,简略说了藏于九幽地府“蛇尾”出天遁宫的奇妙设置。
“这是以险搏险!”罗雪亭拈髯点头,“方圣公的遗迹,怎么着也得去瞻仰一番。”依着莫复疆之见,还要将洗兵阁一把火化为灰烬,以消心头之恨,但罗雪亭和大慧却念及地牢内还有南宫参和许多仆役铁卫,坚决不允。
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