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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道:“正是!罗老力倡这四海归心,正是时候。试想当今天下武林黑道尽皆降服于明教,南宫堡、霹雳堂等世家当年又与赵祥鹤混同一路,又经得武宗六脉之战,江湖人心离析已久。金贼只需遣龙须暗中挑唆,江南武林便会有一场大杀!”
虞允文面色凝重:“更有甚者,便是江南另有奸险卑鄙之徒甘为金虏前驱,咱们可就难有胜算。在今日之前,我最担忧的便是明教!”
“正是!”罗雪亭扬眉道,“传闻林逸烟的三际神魔功修到极处,可调集天雷地火伤人于无形……”方残歌忍不住蹙眉插言道:“天雷地火伤人,天下当真有这等武功?”
罗雪亭沉沉点头:“便如天衣真气可吞吐天地元气一般,三际神魔功修到极处,也可勾动天雷地火,只是这等魔功反噬极大,施展之时更有许多禁忌。可惜林逸烟那老魔头当日在洗兵阁上魔踪乍现,一身魔功未及尽展,便受伤逃遁。嘿嘿,老夫倒好想见识见识他这魔功!”卓南雁眼前却忽地闪过余孤天诡谲万状的身手,心底也不禁一紧。
“传闻洞庭烟横受伤后又在闭关,他二弟林逸虹竟能尽弃前嫌,与咱们携手抗金,当真了不起!”罗雪亭说着目光又沉了起来,悠然一叹,道,“只是,老夫今日总觉得有些不妥……”卓南雁道:“明日便是歃血立誓四海归心的正日子了,罗老怎地会觉得不妥?”
“到底哪里不妥,我却说不出来!”罗雪亭忽地摇头大笑,“或许是老夫一生坎坷,而太过顺当时,反觉不惯了吧!”跟着大手一挥,道:“总之今日顺顺当当,该当举杯相庆。是时候了,咱们回去一醉方休!”大笑声中,几人一起下山。
回到摘星阁内,已有群雄相继入座。孙残镜却快步赶来,在罗雪亭耳边低语了几句。罗雪亭面色微变,叹道:“走便走吧,那也由得他们。”卓南雁等人一问才知,雷青焰并未赴宴,只在驿馆内跟霹雳门弟子收束行装,看来是要不辞而别。
“罗老刚说顺当,麻烦便来了!”辛弃疾笑道,“今后的麻烦只会更多。今晚群豪以酒洗怨,可别再生事端。”虞允文道:“幼安兄说得是!南雁老弟,今晚你少饮几杯,多加在意!”卓南雁点头称是。
江湖武人拼起酒来,当真惊天动地。虽说让卓南雁少饮几杯,但许多相识或不相识的豪客提杯上前,卓南雁却也不便推却。要知江湖中人脾气各异,遇上心性狭隘之辈,有时一杯两盏地推辞,难保会让对方觉得你瞧他不起,说不得就会结下大怨。罗雪亭是新任盟主,又要照顾群豪脸面,自然喝得更多。
一场豪饮直喝到月上中天,群豪才意犹未尽地散去。卓南雁也回到屋内安歇。饶是他内力精深,也觉脑际略略发沉,上床后着枕即眠。
睡得正沉,忽听得一声震响遥遥传来。这声音甚是沉闷,但自远处传来,夜深中并不如何响亮,若非卓南雁内功通玄,睡梦之中依旧神识过人,定然感悟不及。
“这声音好不古怪!”卓南雁一惊而起,凝神再听,却再不闻有何异动。忽觉窗外人影倏闪,似是有人追了出去。他想到虞允文所说的让自己留神在意的叮嘱,忙也疾步冲出。
静夜中冲在他身前之人却是方残歌。“卓兄,”方残歌回头瞥见了他来,叫道,“可见到师尊了吗?”卓南雁摇头道:“没有!怎么,罗老竟没在屋内安歇?”方残歌声音中略带惶急:“我今夜奉命巡视,走到师尊的卧房处,见他才熄了灯,忽见一道黑影自师尊屋外掠过,发出几道古怪笑声,跟着便听师尊冷哼一声,穿窗追出。小弟自后疾赶,不想只见他二人在雄狮堂外绕了半个圈子,便再也不见踪影!小弟在雄狮堂内外已寻了半个时辰了……”
卓南雁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住的屋子离着罗雪亭卧室较远,浑没料到竟会有人胆敢在这当口夜探雄狮堂。当下低声道:“我似是听到一声古怪震响!你随我过去瞧瞧!”说话间又听风声飒然,竟是虞允文和辛弃疾也闻声而出。
四人都觉情形古怪,不及多说,忙全力追寻。卓南雁的忘忧心法最重对四周物事的气机感应,当下展开心念,向着异响传来之处当先飞步疾行。方残歌展开轻功,全力跟上。四人之中,辛弃疾武功最弱,便和虞允文渐渐落在后头。雄狮堂依着金陵九华山而建。这金陵九华山和钟山形断脉连,因形如覆舟,又名覆舟山,但罗雪亭厌恶“覆舟”之名,自来只叫它九华山。卓南雁循着心念搜寻方位飞奔片刻,便赶到了九华山下。夜色茫茫,黑蒙蒙的山峦映着峰顶一钩淡月,颇显苍冷。才奔到山下,便听几声吆喝自山腰传来。
“是罗老吗?”卓南雁扬声大喝,飞步向山上掠去。忽见一道黑影顺着山道如风般扑下,这人身材干枯瘦小,正是罗雪亭。此时他须发戟张,衣襟残破,奔到近前,步子忽地踉跄虚软。人还未到,却已有一股硫磺气息扑面而来。卓南雁忙抢上去扶住,月色下只见罗雪亭满脸血痕,目光全无神采,不由大惊叫道:“罗老,是……是什么人?”触手之间,才觉罗雪亭左臂软软垂下,竟是臂骨寸断。
“呵呵,”罗雪亭却苦笑起来,声音也极是含混,“柔儿……呵呵,柔儿……”“师父,”方残歌这时也疾掠过来,见状后声音都颤了,“您……您这是怎地了?”抢上来一把揽住师父,惊痛之下,险些落下泪来。卓南雁忽见对面深山幽黯处似有黑影乍闪,此刻心如油煎,忙道:“照顾好罗老!”腾身便向那黑影跃去。
黯淡的月光有些缥缈,投在苍黑的山道间,似是飘下一层冷雾。借着月色,却见那人全身黑衣,身材清瘦,轻功竟是奇高,几个起落间,转过一块山岩,倏忽不见。卓南雁又惊又怒,提气狂奔,犹如掣电般欺了过去。
才到得那如鹰展翼的怪岩下,猛觉一股劲风扑面袭来。卓南雁逼到岩下,便觉气机古怪,已料到对方定要偷袭。此刻狭路相逢,全力争先,卓南雁仰天一声悲啸,蓦地腾身纵起,直掠到那高岩之上,乘敌手一拳凿空之际,半空中掌势如山,一招“断流势”当头压下。
那人沉声怪啸,反向前疾钻,身若水草招摇,倏地自横伸的山岩下掠过,运掌如剑,反削卓南雁双腿。这一钻一掠,身法快如鬼魅,反掌回削更是缥缈变幻,三分灵动中夹着七分狠辣。
卓南雁更吃一惊,既震于对手应变之奇,更惊于这人功力之高,危急间仍是以险搏险,骤然左腿横扫,犹如飓风摧树,猛向他脸上踢去。那人心底微凛,斜身前抢,直钻到岩壁之上,瞬息间身子变得扁如薄纸,于间不容发间避开了卓南雁这横扫千军的一腿。
“余孤天!”诡谲难测的身法,阴狠凌厉的掌风,卓南雁顿时看出这黑衣人正是自己的老对手,忍不住喝道,“是你暗害了罗老?”
“不是我!”余孤天嘶声冷笑,黑影乍闪间,诡奇无比地顺着山岩游上,已抢到卓南雁上方。蓦地一声厉啸,合身扑来,左掌右爪,当胸袭到。这一下借着山壁弹起,势道更猛厉了数倍,双手未到,山岩上的空气便似被一股狂悍的怪力吸干了一般,方圆丈许的空间蓦地变得扭曲起来。
卓南雁气聚神聚,双掌劈面迎上。四掌瞬间交击,登时迸出一声沉雷闷鼓般的异响。卓南雁只觉余孤天左掌上热如火炙,右爪上却冷若寒冰,热气寒流同时疾攻过来。卓南雁的真气却在瞬间提到十成,怒喝声中,双掌再震,雄浑掌力直如山洪骤泻,势不可挡地反撞了开去。
猛听一声隆隆巨响,那横伸山岩竟抵不住两人的绝世神功,轰然塌陷。尘沙四迸间,两人一起坠下。卓南雁只觉胸口憋闷,饶是他修成了天衣真气的五重神功,但跟余孤天强拼两掌,也觉气血不畅。
余孤天身在半空,双掌乱拍,激得尘沙岩屑四下飞腾。转瞬间卓南雁已调好内息,他目不见物,仍是向余孤天疾冲过去,施展龙虎玄机掌凌空便抓。哪知飞扑两掌,却抓了个空,岩沙稍止,余孤天却见踪迹不见。
适才两人于电光石火之际对攻了三招。虽只短短三招,却如龙扑蛟翻、虎跃狮腾,二人各倾奇智神功,仍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卓南雁知道余孤天魔功大成,一时难以擒他,心中挂念罗雪亭安危,急忙匆匆赶回。转过山坳,他的心便是一沉,却见方残歌横抱着罗雪亭,半跪在地上。虞允文和辛弃疾也已赶到,正守在方残歌身旁。
天地间都似沉寂下来,罗雪亭的双眸直望苍天,再无声息。山高越冷,风吹草低,卓南雁只觉浑身冰凉。
“罗老辞世之前,神智业已混乱!”辛弃疾的声音极是低沉,似乎喉咙里噎着什么东西,“也没说出是谁下的毒手!”方残歌恨声道:“这还用说吗……师父、师父左臂衣袖和臂膀尽被烧伤,那自是霹雳门的雷神珠了!咱们听得的那声异响,必是雷神珠的炸响。这……雷青焰这狗贼今晚不辞而别,却原来伏在暗处对师尊下毒手……我这便去擒了他来。”此时他六神无主,声音更是哽咽阵阵。卓南雁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忙道:“未必便是雷青焰!适才我追过去,看到了余孤天……”
“余孤天又重回江南了?”虞允文双眸一闪,怒道,“嘿嘿,单以雷青焰的武功,原是难以奈何罗老,但雷青焰又怎地跟余孤天联起了手来?”方残歌霍地站起,喝道:“我……我这便去寻雷青焰!”不顾辛弃疾和虞允文的劝阻招呼,转身如飞而去。
将罗雪亭的遗体抬回雄狮堂时,群豪多还在沉睡之中,但奉命守夜巡视的雄狮堂弟子骤见堂主遗体,不由大放悲声。虞允文怕此时将群豪惊动,忙挥手命众弟子息声。这时唐晚菊、孙残镜、何残雪也闻声匆匆赶来。辛弃疾急命悲恸不已的孙残镜着速封住这噩耗,以防群豪闻讯后一窝蜂地赶来。
罗雪亭的尸身暂被放到了他的卧房内。
众人伤痛已久,心情渐已平静。卓南雁解开罗雪亭衣襟,细瞧伤痕,却见除了身子左侧被雷神珠所伤处,背心上更有一处发青的掌印。这必是致命的一掌,此刻灯下瞧来,兀自无比狰狞。
众人又悲又痛。良久,卓南雁才忽道:“以罗老的武功,便是醉酒之后敌不过余孤天和雷青焰的联手,也能轻易突围回转,怎能会最终惨遭毒手?”虞允文也道:“不错,罗老辞世前言语混乱,以他的内功修为和养气功夫,便是受了再重的内伤,也该神志不失啊!”
唐晚菊一直在屋内来回巡视,这时忽道:“有毒!这……这茶水有毒!”众人一凛,却见床前条案上放着一壶一盏。茶盏内还有半杯残茶,唐晚菊将一根银针插入茶内,针上色已乌黑。
“罗老饮酒归来,必是口干舌燥!”虞允文颤声道,“只怕第一件事便是喝茶……”辛弃疾忙道:“罗老起居,由谁照料?”
“是我!”何残雪踏上一步,却见他憋得满面通红,哽咽道,“师尊向来由我侍奉,难道、难道我还会害了师尊不成?”孙残镜忽道:“这事有些蹊跷!师尊性子豪迈,素来嗜酒厌茶,总说茶味清淡,乃是文人好的调调,若非招待客人或有其他要事,从不饮茶!”
一句话提醒了何残雪,他立时叫道:“正是!我最多给师父预备些清水,这茶水……却是谁给师尊备的?”
“给罗老奉茶之人,必为罗老亲近信赖之人!”卓南雁蹙眉道,“他必是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