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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凤楼心中清楚,别看九爪黑猿冷九成和无肠龙女冷凝霜祖孙二人,始终没发现自己潜藏在眼皮底下,可人有北荒一毒叶梦枕一到,自己就隐藏不住了。是马上亮刀动手缉凶,还是悄悄回去禀告三师叔,一时之间,竟然委决不下。
事情还真叫武凤楼给料准了。叶梦枕冲着冷九成阴然—笑说:“有道是,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你冷老兄虽想暮鼓晨钟,终了残年,岂如别人不允何?”
冷九成老脸一寒说:“老衲自悔当年罪恶,决心莲台拜佛,昔日恩怨早成过眼云烟,何况贫僧是云游挂单到此,前后尚未超过半月,什么人对我不允,我又哪来的为之奈何!请叶老施主赐教。”
武凤楼虽然明白这是北荒一毒叶梦枕的险恶挑拨用心,无奈自己身为一代掌门,既经叶梦枕出口点明,眼前就是油锅刀山,也不能畏缩不前了。
主意打定之后,立即飘身而落,昂首跨入殿内,向九爪黑猿拱手说:“在下冒昧闯入,请大师宽恕鲁莽之罪,武凤楼这厢有礼了。”话落,深深地打了一躬。
冷九成上下打量了武凤楼一眼,赞道:“英华内敛,不骄不躁,武掌门果不愧有谦谦君子之称!”
侍立一旁的无肠龙女冷凝霜,一见自己的二叔爷对待武凤楼不仅没存敌对之心,竟还极存赞誉之意,芳心一狠,素手一翻,肋下利剑电闪而出,一招怒斩黄袍,暴袭武凤楼的腰肋。
换个武功稍逊的人,在这冷不及防的暴然偷袭下,势非毁在她的三尺利剑之下不可。
好个武凤楼,身形原式不动,左手陡然翻出,施展的是三师叔亲传的分云捉光手,仅用食中两指,就钳住了无肠龙女的剑脊。
尽管九爪黑猿冷九成对武凤楼看法很好,终归和他站在敌对两方,再加上素性护短,如今一见孙女的利剑被拿,黑脸陡地转寒,脱口一声:“好厉害的分云捉光手法,令老衲不胜敬佩。”
随着话音,立掌如刀,一招鲁班挥斧劈向武凤楼的左腕寸关尺。
以武凤楼的为人和身分,绝不会出手去伤一个年未双十的青春少女。左臂微震,不光将无肠龙女甩向一旁,并巧妙地闪避开冷九成的凌厉一击。
按理说,北荒一毒叶梦枕本身所赋有的秘密使命,就是要除掉江剑臣和武凤楼叔侄二人,难得碰上今晚这种极为有利的机会,本该伙同冷氏祖孙协力剪除武凤楼。哪知,他眼珠一转,竟趁场中敌我三人怒目相峙之机,施展凌空斜旋的身法,离开了都城隍大殿,宛如一溜轻烟,向京城西郊方向驰去。
二更天不到,北荒一毒早停身在翠微山隅的翠微寺前,晃身蹿上山门前的高大台阶。
蓦地一声冷哼,吴艳秋在竹、菊二女的伴随下,一同从正殿闪了出来。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代毒魔的突然出现,在吴艳秋娘仨中,最为心惊胆颤的,应数小竹子。因为她原本出身在叶梦枕的门下,对过去师父的心黑手狠、狡诈恶毒,是知之最详的。悄然颤声低语道:“请娘快去投奔义父,我和菊妹拼死抵挡一阵。”
感动得黑衣丽人吴艳秋鼻头一酸,几乎落下了泪来。
但她毕竟是一个秉性刚强的女中丈夫,素手一翻,摘下唐头的蜈蚣钩,声音虽低,却极为严厉地向竹、菊二人下令道:“限你俩立即动身赶往锦衣卫,倘敢违命,为娘将横钩自刎。”
吓得竹、菊二女芳躯一寒,刚想出言哀告,叶梦枕早哈哈一笑,称赞说:“难得你们虽非嫡亲母女,却能胜似嫡亲母女,致令我这出了名的北荒一毒都有些黯然鼻酸,冲着你们娘三的这种真情流露,我决心不为己甚,但我有句话,要一吐为快。”
黑衣丽人吴艳秋面寒似水、语冷如冰地沉声说:“有话请讲!”
叶梦枕面有得色地说:“想我叶梦枕,号称北荒一毒,生平罕遇敌手,却败在小我一世的江剑臣手下,实令人愤怒填胸。如今意想不到的是,有人替我出了这口难以咽下去的恶气。”
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听了叶梦枕这句无头无脑的话,吴艳秋情不自禁说:“分明是一派胡言,谁会替你出这一口恶气?”
叶梦枕哈哈大笑说:“事至而今,你总不能否认是你二哥吴仁谓杀死的田鸿真吧?”
事实如此,吴艳秋不得不点了一下头。
叶梦枕接着说道:“田鸿真死后被奸的消息,你想必也听说过。”
吴艳秋只得再次点了一下头。
这一次北荒一毒不笑了,脸色一狞,阴然说:“田鸿真乃田国丈之幼妹,东宫田娘娘的嫡亲姑母,死后尸体还遭奸污,怎能不使当今皇上天威赫赫、龙颜震怒!请问,吴氏一门的罪名,是否该株连九族?”
吴艳秋心中想说:“我的两兄一嫂皆亡,吴家又没生有后代,罪名再大我也不怕。”
想不到叶梦枕突然改变话题说:“吴女侠清楚江剑臣为何杀死你的二哥吗?”
问完,不等吴艳秋回答,又接着说道:“江剑臣是怕令兄当堂供出你来,才杀人灭口。可惜他用心虽苦,却另外有人把你吴艳秋的芳名奏给了当今万岁,并严令江剑臣缉捕于你,只要你吴艳秋一日不归案,他江剑臣就逃脱不了私纵钦差罪犯的滔天罪名,轻则终身监禁,重则斩首示众。叶某的胸中恶气,岂不是有人代出了!”
又贼又滑的叶梦枕目的已达到,早一式回风扫柳旋身上房,一晃不见了。
惊得吴艳秋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竹、菊二女硬把义母吴艳秋劝回到大殿之内。此时的吴艳秋,真到了千回百转、柔肠寸断、欲哭无泪、欲叹无声的地步了。
玲珑剔透的小菊子,情知义母深信了叶梦枕的那番言词,其实她和姐姐小竹子早就熟知内情,也常为此事担心。但她总不忍眼巴巴地瞧着义母前去投案领罪。有心苦口解劝,又怕更露出了痕迹。
吴艳秋借着口渴打发走了小竹子,探手抓住了小菊子的手,先将她扯到自己的膝前,然后抚弄着她的秀发,凄然说:“菊儿,你和竹儿的孝心,为娘岂能不知。可你们忘了,那将会陷你义父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义父虽有大功于朝廷,但当今万岁不满于他久矣,一为抗旨杀了三边总督杨鹤,几致三边无帅。二为违背圣意私自娶了女魔王,使当今怒发冲冠,寝食不安。三为杀死田不满,断绝田国丈一门香烟。最令皇上不能饶恕的,就是此次田鸿真的惨死和被奸……”
可怜小菊子虽然明知义母说得都对,事实也确系如此,但她还是截断义母的话头强词夺理道:“杨总督擅自杀人,田不满夺人基业,杀之不悖天理。有关田鸿真一案,二舅爷业已罪有应得,以命相抵了。至于尸体被奸、作案者另有其人,查之捕之可也,凭什么夷灭吴氏九族!再者说天塌大祸,一走了之,我不信皇上真会拿义父顶罪。你老人家就别再给我义父添麻烦了。”
吴艳秋哽咽着训斥道:“在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权赫赫,天威难犯,凭咱娘仨的两剑一钩,焉能逃脱南七北六十三省的联合追捕。为了剑臣,也为了你们,娘决心前去投案。”
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小菊子躯体一颤,饶让她聪明机智、舌尖嘴巧,也吓得欲拦不敢,欲劲无词。情急忘形之下,竟失口说出一句:“义母倘去投案,叫孩儿有何脸面去见我义父?”
女幽灵吴艳秋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肯定是江剑臣早就虑及此事,事先严令小菊子防止自己前去投案。对江剑臣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护,更坚定吴艳秋自投到案,解脱江剑臣的决心。
自悔失言的小菊子,恨不得连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带着哭声拼死搂着吴艳秋的柔腰说:“义母倘有不测,孩儿和竹姐岂不又成了无母之孤儿!恳求你老人家还是按照义父的嘱咐,携带我们远走边荒吧!”
吴艳秋从小菊子的拼死相阻上,再想到江剑臣的相护深情,芳心一硬,出手轻点了小菊子的软麻穴,趁小竹子烧水未回,纤足一顿,毅然离开这座存身两月有余的翠微寺。
卯时刚过,女幽灵自投到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北京九城。
第一个获知消息的是李鸣,一惊之下,除马上派人秘密禀告编修学士贾佛西,央求他伙同老驸马冉兴,假借游山为名,把江剑臣诳出城去;他自己则离开锦衣卫,飞骑驰往刑部天牢。
幸好现任刑部尚书黄克赞,是李鸣之父李精文的一科同年,再加上刑部大班金毛吼毛金常平日把李鸣奉为神圣,所以能轻而易举地来到囚禁女幽灵的牢房。
吴艳秋为了不让李鸣对自己埋怨,一照面就绝然说道:“聪明机智如鸣儿,自应知道我之毅然投案,绝系为了断绝剑臣之念。为表我心,请把此物带给剑臣。”
说罢,从自己身边取出一幅折叠极为仔细的白绫,递给李鸣。
事已如此,缺德十八手李鸣只好伸手接过,藏于自己的怀中。
女幽灵好像诸事已了,视死如归地对李鸣说:“我的案情重大,你在此处不可久留,快快离开刑部罢。”说完,竟微微闭上一双秀目,再不打算说话了。
常言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饶让李鸣心肠宽阔,对世事戡破得透彻,知吴姑姑死志已决,也不禁鼻头一酸,溢出来几滴泪珠。又知女幽灵绝不会再次睁眼,只好深施一礼,默默地退出囚室,重新找到刑部大班毛金常,严令他好好瞧看吴艳秋,连黄尚书处都没有再辞行,就飞骑赶回了锦衣卫。
正等得焦急不堪的武凤楼,一看李鸣的脸色,早知道事情糟到了极点。不容李鸣落痤,就忽切切地问:“事情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
李鸣从腰中取出女幽灵交给他的那幅白绫,肃然说:“这是黑衣丽人吴姑姑让小弟转交给恩师的一样东西,我估计内中必有和师父诀别的言词。此时此刻,绝不适合让师父他老人家看到。但小弟身为徒儿,又不敢蒙蔽师长。为此,只好交由掌门师兄处理!”
一听师弟在对自己的称呼上,加上了掌门二字,武凤楼顿时心中雪亮了。
别看他们二人是同一辈的师兄弟,由于武凤楼接替大师伯展翅金雕萧剑秋,接掌了先天无极派门户,彼此之间的身分,已经大大的不同,说得贴切一点,就连身为三师叔的江剑臣,如按门规,也得听从徒侄武凤楼的指挥和安排。心想:此事对三师叔显然有些不尊,但从事贵从权上看来,也只好先将此物暂时收藏了,等到事过境迁后,再向三师叔说明和请罪。
思索至此,伸手去接那幅白绫。
想不到江剑臣突从门外跨了进来。
李鸣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脾气,唯独对师父江剑臣敬如神明。吓得她双膝一软,扑地下跪,竟连手中的那幅白绫也掉落在地上。
说来也巧,女幽灵原本折叠得很好的白绫,如今让李鸣一惊之下,无意抛落,竟然舒展开来。
江剑臣一看之下,只惊得“唉哟”一声,抢步上前,弯下腰去,用颤抖着的双手,捧起白绫,两只朗目中早溢满了莹晶的泪水。
武凤楼、李鸣二人的目力是多么地锐利。早在一瞥之下,看清那白绫上,是吴艳秋用自己殷红的鲜血写成的十四个小字:今生不能成连理,来世定作比翼飞。
江剑臣一面小心翼翼地收藏起那幅带血的白绫,一面向徒儿李鸣顿足喝斥道:“该死的东西,险些让你误了大事。”
斥完,含怒而出,拉过一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