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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圣上有谕”入耳,饶是他江剑臣胆比天大,也不敢转脸就走。只好双膝跪倒,口称:“万岁!”静听万岁爷的谕旨。
见江剑臣果被震慑在赫赫天威之下,魏澡德顿时气指颐使地宣称道:“万岁口谕,考场杀人溅血,上下震动;皇帝国戚失踪,朝野皆惊。限御前特设侍卫李鸣等自领谕之时起,一月内结案,不准托延。凛遵,谢恩!”
江剑臣瞠目结舌地退出刑部大堂,来到江南按察使衙门,方知一同奉旨前来的王承恩,正在这里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计议。听罢江剑臣的叙述,李鸣自是默然不语。
王承恩笑得跌足道:“从来都是君子可欺以其方,你叫魏胖子耍了。”
江剑臣掀动剑眉,说:“他敢……”
李鸣这才敢接口道:“他怎么不敢!他读给师父听的,确实是圣上口谕。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不搀假的圣上口谕,魏胖子只是在徒儿名字下面加个等,就把师父你老人家和掌门大师兄拉进浑水了。”
为让师父消口气,李鸣悄声说:“魏胖子借机给师父下别腿,其目的是想迫使咱们放宽成国公。师父不如去问问郭霓裳,只要肯把她姐姐藏身的地方说出来,准能堵窝活捉朱纯臣。”
江剑臣一笑起身,跟随徒弟穿过右侧一道月亮门,来到一个非常僻静的小院内。
院落虽小,林木却极幽苍,不光有一丛绿竹,几块太湖石点缀其间,还有一条曲折的花径,两处石雕桌凳,布置得极富诗情画意。
江剑臣跨入,就见郭霓裳正呆呆坐在一方石凳上,死死盯住那方小小的荷池。面容是那样地绝望和凄怆,像要一头扎进去。
江剑臣自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惊为国色天香。唯其她真美,才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也越为她被逼嫁给纨挎子弟扈青云可惜。郭霓裳好像意外见到江剑臣而嫣然一笑,娇躯也像在颤栗着。
缺德十八手李鸣,故意去审问被拘禁另外一处房屋内的扈青云。
她方才盈盈下拜,语音虽然哀艳,但却极为真诚地叩谢道:“贱妾先为叛逆之女,后又助纣为虐,万死不足赎其罪。幸得江三爷法外施仁,不以罪囚相待,今生不能报答于万一,只好期诸来世了。”
听她不着痕迹地把江侍卫的称呼改为江三爷,他不能不佩服此女的心机聪敏、口齿伶俐。她不光马上抽掉执法与罪犯的这根主脉大筋,还一下子把辈份拉平,明显给自己的言行以极大的方便。
分明看出江剑臣故意不理睬,她仍不死心地哀声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江三爷能否赏给小女子一席之地和三餐粗食?”
蓦地,听出她大胆提出和六怪之中的胡眉、七凶手下耿月同样的要求,要求托庇在江剑臣的羽翼下,要求江剑臣收留下她。
她的这项要求,要是放在江剑臣没见大学士魏澡德以前说,他准会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甚或断然坚拒,但现在他却不能犹豫了。
原因是,他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结束两位副主考被杀和找回冉伯常,而这必须尽快捕获郭虹裳。而知其下落的,只有她一人。
意外看出钻天鹞子是在犹豫,她索性跪地不起,继续哀求着。
事关重大,江剑臣下不了决心。
玲珑剔透的她,咬了咬猩唇,道:“倘犯女诚心肯供出朱纯臣常去的处所,三爷能否恩准我刚才的所求?请三爷给我个确实答复!”
江剑臣自然知道,所谓朱纯臣常去的处所,实际就是郭虹裳目前的隐匿穴巢。郭霓裳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供出姐姐找替口。
江剑臣衡量一下得失,依允了。
李鸣从软禁扈青云的那间屋内出来时,郭霓裳正用一根枯枝,在地上划出“小蓬山世恩楼”六字。
师徒二人离开江南按察使衙门,江剑臣始终一言不发地走着。
李鸣低声问了一句:“师父,可是中山王府花园内的世恩楼?”
江剑臣“嗯”了一声。
没听李鸣向下问,江剑臣放缓脚步,道:“令尊肯否卸任归故里?”
宋明两代,素重理字,只有李鸣硬敢代替老父答了一声:“肯!”
江剑臣突然扭转身形,奔向西南。
原来,小蓬山世恩楼位于秦淮河之南,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中山王徐达的东花园,里面还有心远堂等,景色极为幽美。
渡过秦淮河,江剑臣一边走,一边向李鸣道:“我之所以让令尊卸任归故里,是因为本朝早在那次叔侄(永乐和建文两帝)争位巨变时,中山王徐达的两个儿子,分持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长子徐辉祖亲自披甲上阵,和姐夫永乐帝对阵,忠心扶保建文帝。次子徐寿增私通永乐,偷开城门,迎永乐帝兵马进城,被建文帝挥剑砍为两段。所以永乐帝登基后,免除徐辉祖爵位,让徐寿增之子徐景昌承袭。现在,拥有这座东花园的武阳侯徐宗寿,就是徐寿增的一脉所留,特别是徐宗寿的儿子徐幼宗,更是恃功傲世,骄狂跋扈。咱们自然不怕他,令尊却必须离开南京。”
李鸣点头称是。
师徒二人行近花园,为防止打草惊蛇,江剑臣令缺德十八手从正门硬入,他自己却自花园的左侧,越墙而进,直扑世恩楼。
江剑臣刚刚飘落在楼上的朱门前。
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娇喘吁吁的浪笑声,接着又嗲声嗲气道:“少侯爷,从我昨晚来到这,你可没让人家喘口气,一直粘着人家不撒手。人家可是拼死拼活地伺侯你,你可不能刚过罢河就拆桥啊!”
一阵淫邪的笑声响过后,那人瓮声粗声地狂傲道:“心肝宝贝放宽心,只要少侯爷不开金口,恐怕没人敢登这座楼,谁都不敢!”
里面的女人又嗲声嗲气地说:“难道连成国公也不敢上楼来?”
江剑臣抬起的右腿放下了。
自称少侯爷的那人狂笑道:“宝贝,别看朱纯臣那小子位居成国公,在我面前算狗熊!否则,他为什么赖在心远堂里不出来,还不是靠我这尊神!”江剑臣伸手推门。
里面女人可能又想犯贱了,只听那自称少侯爷的喘气道:“依我看,朱纯臣对你姑妈的迷恋劲,你姑妈说不定真有两下子,我……”
里面女人只来及说出“你可别想吃一看二眼……”九个字。
江剑臣早踹开了楼门。
里面污秽得实在让江剑臣不敢睁眼,从而也让他不肯相信床上那位赤身裸体、鬓乱钗横的妖媚女人,就是得传五毒神砂衣钵的郭虹裳。
就在江剑臣略微一滞之际,同样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魁伟大汉,怒叱一声:“找死!”
那个埋在他怀内的赤身裸女,像瞧见五殿阎王似地吓傻了。
入眼看清赤身裸体的是浪女淫娃甜死人,江剑臣真怕贻误了战机,趁转身退出内室的一刹那,甩出四枚青铜钱。
落地,射出。
三个起落,飞身闯进心远堂。
蓦地,一蓬乌芒从屏风后暴卷而出,袭向江剑臣的全身上下。
应变神速的江剑臣,不往后仰,反向前扑,整个身躯,几乎像是平贴在室内的地板上,并滑似游鱼般穿过了那道屏风。
出现在江剑臣眼前的,虽是一个青衣仆妇,但江剑臣还是从对方酷似其妹的丰姿神韵上,认出她是五毒神砂的传人郭虹裳。
郭虹裳气色灰败地切齿道:“你真狠!”
江剑臣平心静气地说:“郭大小姐说错了,不光江某不狠,连我徒弟李鸣都不狠。我不管你们姓郭的怎么想,也不管你们怎么躲过周年大典以后那次抄斩的,反正我和我们先天无极派早已决定不再过问你们郭家了。否则,就让我和凤楼袖手旁观不出头,光李鸣自己也能掏净你们的窝巢。”
郭虹裳颤栗了一下,嗫嚅道:“看在郭家只剩我一人,你就放我……”
她真不愧为郭老毒的衣钵传人,哀哀苦求,声如泣血,最后那个我字尚留在口的一半没吐出,陡地撒出两把五毒神砂来。
这两把垂死挣扎的五毒神砂,撒得太阴,太险,也太狠毒了。
江剑臣突以右足尖为轴心,就地连旋三匝,一般雄浑沉猛的先天无极真气,配以衣襟双袖挥动之力,狂卷而出,身周近五尺的空间内,全被激荡的气流旋成为铜墙铁壁,毒砂被震落地,正好围成了一圈。
江剑臣旋转的身躯停下来,仍傲然卓立道:“郭大小姐,听说五毒神砂淬炼起来不容易,凶恶歹毒莫如你的老爹,他都轻易不舍得撒一把;你身上带的最多不过五大把,你还是省下两把吧!”
她的娇躯颤栗得更为厉害了,面色如土地颓然道:“我郭虹裳再不济,也是郭氏家中的唯一传人,哪会看不出你江剑臣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更知道,再多的五毒神砂也绝对不会伤损你。”
江剑臣冷冷说:“聪明如你郭大小姐,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办。”
郭虹裳的眸光突然一闪,语声一变,道:“假如我不甘心呢?”
江剑臣早觉察出身后有异,人数可能还不少。为想激怒对方早出手,干脆故意吐出一句:“在江某面前,你还不配这样说。”
语音未落,后面果真传来一串磔磔怪笑声,夹杂着一句:“我看你也不大配。”
江剑臣也真狂,脱口就是一句:“江某从不跟身后之人打交道。”
身后那人真让江剑臣两次嘲辱气疯了,怒叱一声:“本爵甘心当次无耻之辈,也决心屠了你。你们大伙一齐给我上!”
江剑臣分明从身后袭来的暴砸猛扫中,确知是四个膂力极强的硬手,用的还是不可力敌的棍棒重兵器。他竟敢身形一旋,迎了上去。
果没出他所料,身后偷袭的四人,不仅人高马大,魁伟凶猛,每人还真是一根狼牙棒;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江剑臣身形一旋,快若电掣,说玄乎点,就像一道淡淡人影,不光穿过他们的重重棒影,并还赏了每人一个大嘴巴。若不是手下留情,势非血流满嘴不可。
江剑臣旋出的位置极好,既能和武阳侯徐宗寿对话,亦能起到监视郭虹裳的作用。
一见自己那四名家将,好像畏江剑臣如虎,气得徐宗寿跺脚怒骂道:“你们这一群饭桶,废物,我平日美酒佳肴供你们用,黄金、白银随你们拿,漂亮娘们任你们搂。临到拼命想开溜,门都没有。弓弩手!”
一声“弓弩手”喊出,四周不远处,齐崭崭地答应一声:“在!”
徐宗寿咬着牙下令道:“凡是圈子内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敢往外逃,统统给我射杀!记住,漏掉一人,我活劈你们。”
江剑臣暗暗好笑,心想:这到不必担心郭虹裳逃跑了。私下也暗自埋怨当今皇帝,像他们这样的草包,哪配高居候爵。
又听徐宗寿咒骂道:“亏你们四个匹夫,平日自吹自擂,能把大天给捣塌。如今怎么全蔫啦!快上去,替我砸扁了江剑臣。”
看起来,不光重赏之下,能有勇夫,威逼之下也一样能有勇夫。
四人虽怕江剑臣,但他们更怕徐宗寿的弓弩。迫于无奈,只好一对眼神,分抢东、西、南、北方位,举起狼牙铁棒。
江剑臣哪肯罗嗦,身形陡地弹出,突然射向正东的那一个。
四人也同声大吼,四根沉重的狼牙铁棒也同时暴然挥出。
想不到江剑臣本来射向东面的势子,一个云里翻,化成一溜劲影,转而扑落到郭虹裳的身前,探臂去抓她的曲池穴。
本成惊弓之鸟的她,硬是不敢还手撑拒,就地一滚想逃命。出招又快又准的江剑臣,右脚猛然前穿,轻而易举地踢中她的点将软穴。然拮,倏地一个长射,重新扑进打斗场内。
一点看不出门道的徐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