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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档口,冷不丁门口传来脚步声。
书湘一怔,她手忙脚乱要和赫梓言拉开距离的时候来信儿已经一脚跨了进来,“爷,那小子嘴巴紧得蚌一样,问什么不答什么,连银子都不收,您看是不是——”
来信儿猛地刹住口,膛目看着和他们爷站在一起的女子。
神天菩萨!这里怎么会有个同赫家三爷如此相似的人物在?!
他觑他们爷的表情,没见过他这样着紧的模样。
转头一想,可不是,爷素来是欢喜女人的,虽房里的丫头还没收用,可原本也有了这意思的,却不想哪一日起着了魔,稀罕起赫家的宁二爷还是三爷来,这叫什么事儿?那可是个男人啊。
如今可好了,来信儿喜滋滋地瞅着书湘,心话说这怕是宁家某位小姐罢?若是庶出便最好了,以他们家的门第,娶进门做个贵妾倒不算辱没了她!
想着,他没忍住把这话递到赫梓言耳边说了,边说边忍不住为他们爷露出一团欢喜的神色。孰料才说完便被赫梓言冷飕飕一个眼刀冻住,他吓得退到一边站定,心里还闹不清缘故。
妾?
书湘脸上五颜六色,他们以为她的耳朵是装饰不成?
也不是气,但就是觉着不痛快,很不痛快,她把手上纸捏成一团砸在赫梓言身上,咬着唇就要出去。
冷不防先时出去的小厮端着茶盘进来,书湘忙整肃了面色,那小厮也唬了一大跳,这情形可不对,他轻声道一句“二姑娘来了”,抬眼间见赫家三爷站在两步外,眼前简直一黑。
赫梓言收住步子,人多了他却不好靠近她。
有人看着,书湘也不能甩甩袖子就走了,她回过身略一屈膝,视线始终压得低低的,在那小厮别有深意的目光下道:“赫三爷今儿来我实在料不到,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是这么样的情况,往后学里是不能去了,还烦劳你向夫子解释一二,书湘在此先行谢过。”说着一揖,踅身走了。
那小厮心话儿说,怪不得是在学里念过书当哥儿养大的,这说话做事额外透着股精气神,就也没有往别处想。
赫梓言也不多说,带着来信儿转出书房院的门,青石子的甬道铺得老长,不远处扑簌簌如云如雾的紫藤花下,他记挂的人渐渐走远。
她的裙裾掠过积在道上小小的紫色花蕾,痩纤优雅的身段,转眼就出了视线,再瞧不见。
这才记起来,原来起初那抹背影是她。
来信儿谨小慎微起来,跟着赫梓言的视线张望,却什么也没瞧见,他倒想起来一事,忙狗腿兮兮地提醒道:“今儿爷在这儿耽搁的久了,小的怎么恍惚记得老爷叫您回头往宫里去一趟……”
赫梓言调开视线,他倒真忘了,被书湘是女孩儿的事情冲进心窝子里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转头就出了宁府,彼时忠义候正和太子对座品茗等着他。
北方战火这时节陡然烧起来,前朝的事情也需要料理,国舅爷赫钦闭目忖度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听闻近几日皇后娘娘身子抱恙,亏得殿下衣不解带在床前侍候,阖宫诸人无不争相夸赞,连圣上听闻都很是欣慰……”
太子姜池拢了拢袖子,目光停在指尖棋子上,曼声道:“舅舅也知道,父皇如今已有改立储君的意向,我做的再好,也不及贵妃娘娘一笑。”他把黑色棋子放下,声音凉凉的,又道:“如今战事吃紧,却不知父皇这把年纪着意御驾亲征,还有命回来的么。”
两人目光一撞,心下俱是了然,姜池笑起来,“此番,一切就委托舅舅和表弟了。”
当今圣上沉迷女色昏庸无度,大权早就旁落国舅爷赫钦手里,他是权倾朝野的外戚,扶持自己的亲外甥很是该当。
赫钦也笑,“转眼你表弟也到了历练的年纪,京中生活太过奢靡浮华,此次我有意令他一同前往,这只是其一。其二,杨将军常年戍守边境,这回也好叫他见见未来女婿。杨家手握重兵,杨雄那老家伙我早年见过,为人太过耿直,有了这层关系,他便发觉出其中有蹊跷也不敢贸然出手。”
这是把杨家一道拖下水了,他们在途中做些手脚,即便杨雄察觉也不会轻举妄动。
……
太子这边早已做下破釜沉舟的计策,贵妃那头却还做着皇帝梦。
她几乎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在皇上身上,人是这样,自己做的别人不做,她就会感到奇怪。薛贵妃觉着有时候她看不懂皇后,论姿色,她未必及她,可是皇后却一点儿也不讨皇上喜欢。
赫皇后并非今上原配,当年入宫时年纪便小,不懂得迎合献媚可以理解,可是如今将近二十载的光景过去了,她却仿佛还是当年的心性。
薛贵妃从不见她争风吃醋,这皇后素来是淡淡的,群妃在她跟前说什么也刺不了她的眼。
她总是远远端坐在后位上,裹在宽广华丽的凤袍里,任妃子们为争宠掀动唇舌如刀剑相向,她却只面目模糊地静观。
这世上为什么有这样活得没滋味的人?薛贵妃最是看不惯皇后,她处心积虑,凭什么她就能凭着太子登基继续养尊处优下去,有儿子的可不止她一人。
宫里的日子冗长如流水,薛贵妃掰着指头数。到了薛母进宫这一日,母女俩就在配殿里说起话来。
宫人往香炉里添了香便躬身告退出去,薛贵妃拿帕子在护甲上绕了绕,和薛母并肩叠股坐了,“母亲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进来,近来身子可好?”
薛母接过女儿递来的茶,瞧见她红光满面不由面色一暗,想起小女儿她心中梗着,着实不能安心地吃茶,拉下面皮叹着气说道:“还不是为你妹妹,昔日她在家中一家子人宠着她,她怕过什么?乃至出嫁后离了我眼作出些无可挽回的事!”
薛贵妃也笑不出了,心里寻思着老太太这是要说什么呢,就听薛母又道:“你妹妹这几日病得起不来床,满府里谁还能替湘儿做主,她是没有儿子的,那边养的外室又进了门,有儿有女的天天刺她的眼……”
老太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薛贵妃拎不清楚头绪,挑起了眉头问道:“母亲这是说什么呐,湘哥儿不是好端端在,如何说妹妹是‘没有儿子的’?”
薛母便絮絮地把大太太当年买通接生婆子的事说了,末了道:“那府里姑爷如何能依,你妹妹一病不起,湘儿是个姑娘家,我都打听到了,如今那府里都不把她们母女瞧在眼里了,湘儿何曾受过那样的气,还不知被下边人怎样作践——”
“这样的事情你们也瞒着我,现下您哭到我这头来有什么用,我手再长也伸不进宁国公家里去。”薛贵妃把帕子给母亲拭泪,心里怨怼老太太当年对妹妹太宠了,娇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真真是什么样的荒唐事情都干的出来。
略一沉吟方道:“您现下要怎么着?有什么主意没有,妹妹已是这么着了,男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再不会理会她了,不休妻怕瞧的还是我的面儿。”
顿一顿稍缓了声气再道:“她上回来我亦是劝过她的,她何曾听进心里去了?我叫她收住国公爷的心,好叫国公爷站在咱们这头,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办不成,还不是她素日不争气的缘故。”
宁国公是考科举出身,人脉极广,在朝中多年,多的是身居高位的同窗好友,皇上也看重他,任着户部尚书的职,不但在勋贵世家里是数一数二的,便在文坛清流一派中也说得上话,这样的人不能拉拢,薛贵妃简直能被二太太气死。
薛母脸上现出疲态,呷了一口茶润润唇道:“我想着回去使人送上拜帖,明儿往宁府去一趟,叫那起子拜高踩低的看看我们薛家不是没有人了!何况还有你这个贵妃姐姐呢,姑爷也太打咱们脸了!”
她握了握女儿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慢慢地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妹妹及不上你,这么的,明儿你使人往国公府里头送些东西,家下人眼皮子浅,料着瞧着你的份儿上就会收收气焰了,便那府里头的老太太,也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薛贵妃是听明白了,母亲这是叫自己给妹妹长脸呢。
要说也不是不可以,终归是亲人,她在宫里头这许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人情凉薄,唯有在家里人跟前能说得上几句贴心话罢了。
拿起宝葫芦纹样的茶盅,她起身在落地罩前踱了几步,一霎儿间眼明心亮,话锋一转道:“升哥儿的亲事也可以张罗起来了,母亲往日在家瞧着,嫂子她可相中了哪家姑娘不曾?”
薛母脸上一晃,不大高兴,她那媳妇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面上什么都答应,背地里另有乾坤。
薛氏毕竟是薛芙升的祖母,虽说在孙儿婚事上头有发言权,不过从规矩上头来说,薛芙升的婚事在大方向上还该是薛大太太郝氏拿主意,便道:“她没在我跟前透过风声,你和她处得不多不晓得她,精着呢!”
薛贵妃倒很不在意,她转动着长长的护甲,笑着道:“您就没考虑把升哥儿和湘儿配在一处么?”她是今日才知道书湘的真实身份,怨大太太早前不告诉她,否则她早有这主意把薛宁两家绑得更紧。
“……你也这样想?嗳,我也这么同你妹妹说过,倒是有日子没见了,”薛母想起女儿愈加的焦虑,“她现□子不好,也不知饭用的好不好?”说着站起来就要回家打理些进补的药材明日好带过去给大太太作养身子。
薛贵妃知道母亲心里急,扬声叫宫人到小库房里头拿了皇上赏赐的补药来,一面道:“母亲当心自己的身子,这里头也有为您准备的,您一大把的年纪了操心也要有个度,横竖个人自有个人的命,妹妹是好是歹还得看老天爷的,咱们多的不能做,只盼着将来——”
她压低了声音,“将来佑儿登上大宝,届时宁国公再怎么瞧不上妹妹,不一样得把她供起来,还有那府里老太太,她又当如何?……人始终要向前看。”
薛母被女儿几句话说得眉松心动,转过天来就带着孙儿进国公府看望女儿。
怕人不知道似的,补品直摆了两大车,一群小厮抬着从角门运送进去,这动静大得很,没有不侧目的。她则昂首挺胸自正门入,薛芙升在祖母身侧,天上日头越发明晃晃的,他抬袖掩了掩,漠然看着周遭。
府里老太太早知道今儿亲家太太要来,使了跟前得力的唐妈妈上二门上迎接。唐妈妈堆了满脸的笑,又是“亲家太太”又是“表少爷”的叫,礼数周到极了。
领着人先是在老太太的德容堂里叙话,这两人撞在一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各自虚与委蛇,吃了几口茶,权氏开始拿话半真半假地刺探薛氏。
总归事关皇室,若改明儿真叫薛贵妃的小皇子越过太子御极,那薛家可就大大不同了,看薛氏趾高气昂的,莫非有十足的把握?权氏现下也不能轻忽。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大老爷两头都不靠是他拿的主意,她私下里还是觉着有些草率了。薛母见达到目的,说太多反倒不美,并不正面回答她,意思倒还是那么个意思。
却说正院里,知道薛母要来,大太太打叠起精神强自梳妆了坐在明间南窗下等候,左等右等不见,便使了郑妈妈去请。
郑妈妈才出门,远远就见着薛母来了,喜得直接迎将上去。薛母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郑妈妈是当初她特意放在大太太身边的,她信得过,就边走边问话。
郑妈妈也老老实实地答,半点不含糊,至于那一夜大老爷和大太太究竟是怎样的一番争吵她却形容不出来。当时她们都给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