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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湘认得这清越的嗓音,惊觉此人便是上午将茗渠带走的人,她腿肚子里发软,不确定地望着秦更,后者在她肩膀上一拍,笑声爽朗地道:“阿勋将我忘记了么,紫薇河,十多年前的夏日傍晚,也是这个时候,是你从水里救了我,可还记得起来?”
“我记不清了… …”书湘缓缓摇头,视线低垂着看着自己脚面,遮去眸中的闪烁。秦更好像很惋惜,他露出怅然的模样,把乌骨扇别进腰里,领着书湘走出人群。
外头夜幕降临,天上隐约有星子,月亮浮在连绵的灰云后,晚风吹起两人的发,书湘边走边听身边人的絮叨,才确定秦更是把她错当成了昔日的救命恩人。
他连她眼角的泪痣也不怀疑,直接把她带回了珏王未就番前在京师里的府邸。晚上书湘躺在厢房里辗辗反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是打探到秦更不日便要动身前往边关才说自己无处可去要求同行的,否则断没有其他法子出城。
只要能回到御都身边,怎样都无所谓了。
☆、第一百零四回
在陌生的地方睡得不好;第二日书湘一大清早便起身了;秦更是个细致的男人,他原本安排了侍女照顾书湘的起居;但是被书湘委婉拒绝了。
如今还不能确定秦更的意图,这男人是珏王爷的小舅子,按说既是珏王的人;倘或知晓她就是“宁书湘”应该立即动手捉拿的;却为何把她当作他的旧时友人?难道真的只是长相相似么,抑或另有目的?
即便心里有深浓的疑虑,书湘却依然决定在王府里住下来,她小心翼翼如同过去十几年那般扮作寻常的男子;这方面她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如此;她便能够以秦更旧友“傅勋”这个身份跟着一道儿往边关去。否则单是凭借她自己;竟是连城门也不能靠近的,何谈出城,更何谈只身前往边关。
话说自打书湘被带回王爷府,秦更已经好几日不曾露过面儿了,书湘缩着脖儿做人,府里伺候的下人都知道“他”是秦将军的客人,因此格外尽心客气,有求必应。
书湘没有要要求别人的,她每日安分呆着,只希望这位秦将军能尽早动身。
如今外头珏王的人还在满城风雨地搜查侯府少夫人,整个京城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书湘却住进了最危险的王府里。她连自己夜里睡觉时都被惊醒,满头满身的冷汗,再睡不着了,常常抱着被子一坐天明。
秦更无声无息处理了那一回将书湘围困在堂屋里的几个士兵,仿佛他带回王府来的那位年轻小公子果真便是幼年时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友人。分明是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他自己却快信以为真了。
立在台阶上,他挥挥手叫后头守着的士兵到小院外头守着,自己背着双手缓步儿行至正屋门首。
门上帘子向两边挑起来,秦更探首往屋里瞧,此际是大清早,里头人正端正坐在黄花梨长桌前。她小口喝着粥,樱唇粉嫩,青葱一样的纤细手指放在玉碗的边沿,即便在眼下这样于她而言该是十足动荡的环境里,宁书湘用起饭食来却依然透着股子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叫人赏心悦目。
眸子里掠过一丝诡异的流光,男人的视线仿佛具象化一般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轻扫而过,然而想到赫家,他的眸光逐渐冷却下来,唇角勾出一抹讥嘲的弧度。
清明过后,天气便真正暖起来了,微熹的晨光照在门首男人身上,延伸出一道颀长的影子,书湘放下小勺顺着影子往前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到来的秦更。
他掩下眸中的冷冽,看向她的目光在一瞬间溢满阳光般细碎的温暖,语带关切道:“阿勋这几日可好?”
书湘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笑着叫她不要客气,书湘就真的没有客气。
两人在长桌前面对面坐下,她也对他笑,互相客套过几句后道:“… …府上哪儿都好,只是如今外头动荡,我便不曾出得门去,时日一久便觉无趣,竟不知如何打发时间了。”
这样说是想委婉催促秦更能够早日启程,他却假装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眼眸子微微一眯,接口道:“这数来日满城里都在找赫家的少夫人,说来也是没法子,王爷命令在那里,底下人一点也不敢钻空子躲懒儿,连我也不能,本该多多陪同阿勋叙叙旧的,却直到今儿才抽出一点子空闲来,你可不要在心里埋怨我。”
“哪儿能呢,能够再次见到秦兄弟阿勋已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会埋怨。”书湘说着,脸上却发僵,她又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阿勋,哪里能同他叙旧呢。
倘若世上真的有一个“傅勋”的存在,眼前这男人当真是将她与旧友混淆了,那么这叙旧一旦开始,她定是连五句话也撑不过便要露出马脚的。
秦更了然,“哦”了一声,突然朝外头拍拍手,书湘正奇怪呢,就看到茗渠低着脑袋打门外进来。她屈膝朝着秦更福了福,站直了才把视线转向那个据说是她即将要服侍的将军旧识。
书湘的目光和茗渠的蓦然在半空里相遇,一时主仆两个都忘记动作。
还是书湘先反应过来,她像是好容易才遮掩下见到茗渠的惊喜和猜度秦更用意的复杂表情,脸上讪讪的没有言语,害怕面前男人是深藏不露——他或者早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如今不过是猫逗老鼠似的寻她开心罢了!
其余的理由她实在是想象不到了,实在不能理解秦更弄出这一套的用意,他要抓她直接抓便是了,搞出个旧日恩人好友的故事来又何必,他姐夫珏王爷知道么?
到底书湘和茗渠是多年相处一起长大的,茗渠一看见书湘的打扮就猜到了几分,她迅速地低眉垂首好不叫秦更瞧出端倪。
在心里暗自出了一口大气,茗渠当日假替书湘被带回王府,哪想很快就被别的仆妇指认出来说她不是,好在后来秦更把她保下来了,她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仅保住了清白身子,还在府里安稳住了这么些日子,直到今儿才被支使过来。
秦更摇了摇折扇,温熙道:“这是给阿勋配的丫头,瞧着怪机灵的。你也别跟我客气了,先头几个丫头你都瞧不上,要我说这个倒真不错,过去是在侯府里当差的,脸模样儿生的也好,晚上你若是——”他笑得意味深长,“阿勋就把这丫头留下来罢,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的话意有所指,书湘噎了噎才明白过来,说茗渠生的好,合着这意思是说她晚上可以睡了茗渠呀… …
面颊上泛起一层薄红,书湘不敢表现出异样,假作托词一番,最终还是把茗渠留下来了。
秦更是大忙人,他此番过来便是要把宁书湘的丫头仍旧归还与她。
想到来日要在这宁书湘身上大做文章,他想自己对她还是不错的,非但好吃好喝供着,也会依言带她往边关去。
虽说等到了那儿怎么样就不是她说了算了,他却仍旧满足了她的心愿不是么。
这么一想,秦更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太对不起宁书湘的了,谁叫她是赫家的儿媳妇,谁叫她偏生嫁给了赫梓言,这么叫人稀罕的皮相身段儿,真真可惜了了的。
秦更起身要走,书湘跟着送出去,一路下了台阶。
院中一片儿桃花开得绚烂,风一吹粉嫩的花瓣争先恐后从枝头上落下来,逐渐铺陈一地,风再一吹就翻飞出去老远。
浅浅的花雨不住落下,书湘拍了拍肩头掸去偶然落在身上的花瓣,一双秋水明眸映着天光,灿灿然浮现出点点亮泽。
秦更不经意的转眸瞥她,话到唇边竟是一窒。
纵然穿着男人的直裰也丝毫掩盖不去她活色生香的面貌,反倒增添了几许雌雄难辨的美感,当真百般难描。
他心说也难怪赫梓言宁可同杨将军家的嫡女退亲也要把眼前人娶进门了,这样很好,他越是确定赫梓言对宁书湘的钟爱便越是能感到成竹在胸的笃定。
秦更真心地笑出来,抬手折了枝桃花放进她手里,“今年桃花开得娇艳,阿勋不若将它拿回屋里,叫丫头往瓷瓶儿里插,瞧着也是个景儿。”
书湘是无所谓的,随手把花枝捏在手里,忍了又忍,还是没耐住,笑道:“秦兄弟近来十分繁忙么?你也知道,我此番是要往边关见一个人,我这儿心里发急没底,不知秦兄弟大约什么时候能够动身?”
秦更一哂,忖度着道:“那就后日罢,后日如何?”
她喜出望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的,一霎儿间眉弯眼笑,眼睛里藏了月牙儿似的,秦更觉得有趣,一胳膊圈在了她脖颈上,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怎的这般高兴,阿勋赶着去那里见什么人?”
靠近她就会让他想起那一日在侯府她的闺房里闻见的香味儿,这么的一凑近深深吸上一口,他更确定了,原来那一日闻到的熏香味儿不是衣柜里茗渠身上的,而是藏在衣柜不远处的宁书湘的。
她身上的味道同床帐里香气完全重叠,可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光靠外貌纵然难以分辨,人的气味却难以去除。
书湘想去边关见谁秦更还不清楚么,他成心的问她,她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久久没有回音。他低眉觑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打他欺近后她就冻住了一般面色僵冷。
嗤。就这么碰不得么,还是只有赫梓言能碰?
他假装未觉,修长的手指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很难回答么?若是为难便不用答了,省的阿勋再费心思想出个什么来搪塞我,大可不必。”
书湘不着痕迹从秦更臂弯里退出去,脸上讪讪的,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实在没有资格计较太多,人家愿意带你一程送你去边关,那么遥远的地方,你若是靠自己兴许这辈子都到达不了,现在很应该感激人家才是。
自打茗渠回来,她潜意识里有了些微的安全感,这会儿看着秦更阳光爽朗的面庞,忽然就觉得秦更大约确实是把她当成了某位昔日的友人,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胡诌一个故事来骗她,直接把她交给王爷处置不就是了,说不通。
书湘又庆幸又感激,只是致谢的话到了嘴边却出不了口,毕竟珏王爷造反了就是反贼,她要是谢他们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秦更底细窥瞧着宁书湘粉白面容上细微而生动的表情,春风拂过,他忽的咧了咧嘴,竟觉着她纠结的怪模样甚是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秦更的身份稍微交待了,他是珏王爷的小舅子,姐姐是王妃,跟赫家不好,很不好。。。。。。。。。。。。
晚安~么么么么么么么哒( # ▽ # )~~~~~~~~~~~
☆、第一百零五回
秦更一走;书湘踅身就回了屋里;茗渠先时在门里偷看,此时见四下无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我怎么瞧着秦将军对您有意思呢!”
书湘一个暴栗敲在茗渠脑门上,她俏皮地吐吐舌头,书湘忽而就把她一把抱住了;主仆两个先抱在一起哭了一顿。
书湘放开茗渠上下打量;见她身上没什么拷打之类的痕迹才完全放下心来,关上门拉着坐下,蹙眉问道:“怎么给发现了?装模作样也不会么…?”
茗渠搔了搔后颈,一言难尽;不是她不会装腔作势;而是敌人太狡猾;她没有机会发挥… …
迎上书湘疑问的视线,茗渠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您不晓得,我是浑身是劲没地儿施展,这位秦将军把太太奶奶们软禁在咱们侯府里,他带我走的时候我心里就敲着鼓,果然,他竟是找来了府里那些老婆子来辨认,这一认我可不就露馅儿了嘛!他又问我您在哪儿,我怎么知道呢,就是知道也万不能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