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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
圣驾临近,寿康宫大总管成田乐远远迎上前来跪地请安,如今大事将定,他估摸着自己也该功成身退。这十数年来日子过得倒也谈不上艰辛,只是心里始终没着落,提心吊胆地睡不踏实。现下好了,不论是何种结局,自己终究再用不着表里不一了。
宇文凌神情淡淡的,叫人起来,开口问道:“太后用过午膳了吗?”
“才刚让小厨房去做,娘娘说她想吃糖醋荷藕,方才专门点了出来。”
“朕今日陪太后用膳,叫人再去添几道菜,照着平素太后爱吃的来。”言罢,宇文凌神色微黯,径直入了寿康宫。
太后正自倚靠在软榻之上垂目养神,旁侧两名随侍宫女轻缓为她舒展揉捏。宫人们得了成田乐眼神示意,只安静跪地恭请圣安,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故而直到宇文凌近前,太后依旧阖着眼未能察觉。
约莫半盏茶功夫,太后拧眉让身侧服侍的人停手,慵懒睁了双眼,视线中却乍然出现皇帝的身影。她神情骤冷,话语之中难掩燥乱:“皇帝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这里?”
宇文凌面上一片和煦,曼声道:“朕听闻太后还没用午膳,索性来这里陪您一道吃。”
他这样和缓的态度让太后很是意外,虽不知他另有怎样的安排,可按着以往,断然与他作对显然会让自己更加不称意,眼下多事之秋,倒不如静看他到底是何用意。
得了默许,宇文凌当下也不再多言,直到膳食摆上来,方徐徐开口:“朕另外吩咐了小厨房多做出几样您爱吃的菜式,太后尝尝看。”
自那日撕破脸后,他便再不肯虚与委蛇称自己母后,如今摆出这样一副似有若无的尊重,究竟是为哪般?有了顾虑,变更加猜忌,怎样都觉得他必定没安好心。
见她僵持着不动杯盏,宇文凌淡淡笑着,先行接过宫婢递上的碗匙,不紧不慢兀自动筷。
不论如何,这餐膳食终是用过了,待到内侍上前撤去桌碗,宇文凌犹不见离开。太后有些沉不气,直剌剌开口问:“皇帝到底是何用意,不妨直接挑明了两下里清楚。”
宇文凌不答她话,只沉声吩咐:“都出去,朕同太后有事要商议。”
太后越发紧张,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未等她再开口质疑,宇文凌已然揭晓了谜底:“朕来,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太后,事发突兀了些,还请您节哀。”
这是什么意思?节哀!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明亲王今日晌午于文华殿中自裁,发现时,已经迟了。”
太后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她愤然起身,将手边案几拍得劈啪作响:“胡说!”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骗自己的必要,这月余以来接连的打击,早已让太后不复从前的颐指气使,可这样的噩耗摆在面前,还是让她暴跳如雷。再顾不得礼制仪态,她面上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狰狞:“是你下令杀了他?皇帝,你好狠的心!”
宇文凌眉宇之间一片冷冰,沉声道:“朕方才说过了,明亲王是自裁。现下来此,不过是知会您一声。不论如何,他也是宇文家的血脉,朕会命人厚葬他,这一点还请您放心。”
天家无亲情,这点不仅适用于兄友之间,甚至母子也是一样。太后一生尊荣,大概唯有她自己的体面才是最重要。宇文明昌碍着身份自小没跟在她身边带养过,认真论,太后与他之间的母子之情究竟有多深,实在未可知。
震惊之后是愤怒,再然后则化为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她目光炯炯注视着皇帝,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你可真是好手段,如今摄政王与明昌都已不在,唯剩下哀家是你的障碍,你究竟预备如何?直说吧。”
如今宇文明昌身死,不论太后作何念想,此刻的她都是一位失去了亲生骨肉的母亲。对她的憎恨从来就没减少过分毫,只是她接连承受打击,憎恶的同时,也不由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不论如何,您也是先帝皇后,朕曾经的母后。”说到此,他便停了下来。太后听得心惊,他说‘曾经’,那便是意味着将来不会再是!的确,又有谁能够容忍一个已然撕破了脸的对手霸持着尊位,统领着自己的后宫?
连番的打击让她精神懈怠,仿佛厄讯太过密集,反而提不起力气再去做出任何抗争。她只是顾念着往后的日子该要如何度过,想要开口,又实在拉不下脸去问他。
宇文凌也不愿再于此处周旋,径直道出结果:“太后年事已高,既已无力操持后宫诸番事宜,不如自请为列祖列宗驻守皇陵。您放心,体面朕一定尽可能为您争取,美名朕亦不会吝惜给您。一切用度朕不会苛刻,但您若再想同外界有牵连,怕是不能够了。”
这已经是莫大的宽宥,虽有不甘,但她十分清楚,再同他对着干,自己的下场一定不会比现在好看。左右他还算是顾及了皇家的体面,即便是胁迫,也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叫自己无话可说。
只是还有一点她不明白:“皇帝,临了,哀家还有一事要问你。哀家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照理说宫中的一举一动怎样都不会藏得如此严密,且这许久以来,总感觉听到的看到的虚虚实实理不清楚,你究竟是玩的怎样一出障眼法,竟让哀家无迹可寻?”
宇文凌神情淡漠,曼声道:“你太过骄傲,总以为自己眼光独到,却不知你最信任的人,其实始终都效忠于朕。”
他这番话让太后大惊失色,她再难控制情绪,殿内响起杯盏破碎的声音。
宇文凌厌烦这一切,再不愿停留,起身离开,遥遥说道:“太后明日便起身往皇陵去吧,您记住,唯有安安分分,才是您最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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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独一
冬日白昼变短,待到回往宣正宫,天色已然现出蟹壳青,阴阴沉沉,仿佛就要变天。
问了常顺辛瞳人在何处,才想派人去宝华阁唤她往清心殿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觉没必要折腾她再去换衣裳跑一趟,干脆自己转了步子,径直往宝华阁去。
她就在案前坐着,面前铺了满满当当的红红绿绿。听见声响仰脸瞧去,两人视线刚巧相撞。
宇文凌瞧见这场景,又想起前些日子她做给自己的那条沾了血迹的汗巾,便有意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这是又要做给你自己?朕这里可还欠着一笔账,你打算什么时候偿还?”
他不说还好,前头事情一提起,就让辛瞳止不住难为情:“您快别说了,我这便日夜赶工,重新做出件给您成不成?先前那事儿旁的记不得,我就单记住您拿折扇敲我手心了。”
她这样一番玩笑应对,样子娇憨可人。宇文凌成心逗她:“不是说好了的,那条汗巾朕要好生收着,连同你那封信一起,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才是正理。”
“那您藏哪儿了?回头我去悄悄偷出来。”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答她话,只一味浅笑,随后拉了她的手一并坐在旁侧的摇榻上:“我是同你说正经,欠的账没有不还的道理。”
辛瞳盈盈笑着:“原就是在琢磨着,该做点什么送给你,可您只顾取笑,倒叫我不好意思送出手了。”
在她眉眼之间轻轻一点,宇文凌曼声道:“那可不行,索性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就是了。”
他竟这样随性,辛瞳暗自觉得好笑。谁能料想面上瞧着沉冷不容丝毫冒犯的帝王也会有这样扯皮耍懒的一面。更奇怪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再不会感觉同他之间横亘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将寿康宫中发生的种种同她简单说了说,辛瞳沉默点头,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半晌又听他说道:“眼下还有一桩事情要做。”
“是什么?”
宇文凌神色莫名,一瞬不瞬打量着她,不着急答她话,反而开口问她:“如果咱们成亲后,还有其他人夹杂在其中,你会不会在意?”
即便在意又能怎样,可又怎么能够不在意?辛瞳沉默着,这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日子久了,仿佛能够适应,但只消一星半点的撩拨,便又会刺痛无比。
她点头,决定直面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这样的答案很是讨好了身旁之人,他甚至赞许地在她面庞之上轻啄一口,像个大孩子对待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一样。
辛瞳面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作势要逃离他圈在自己腰间的臂腕,推搡着闹了半天,竟叫他搂得更紧了,腰眼上隐约传来若即若离的力道,惹得她直发痒。
她咯咯笑着,连声告饶:“主子,您快放了我吧,您手指凉,碰着我了不好受。”
这明显是她随口乱说,隔着那么堆厚实衣裳,若还能感觉到凉,才真是奇怪了。宇文凌有心揭穿他,索性当真按住她腕子不让她挣动,另只手水蛇一般就要往她裲裆下钻。
辛瞳被他吓坏了,扭动得厉害,嘴里甚至发不出完整的字调来:“主子,别……”
本就是逗她,这会儿目的达到了,便不再闹她,只是她开口闭口的称呼实在应该改一改:“再允许你这么称呼几天,过段时日该学着改口了。”
她更加难为情,争辩道:“诸如秦妃娘娘,她们还不是都尊称您一声皇上,我这儿唤您主子唤习惯了,就还依着从前那样叫,不成吗?”
宇文凌勾着唇角一措不措看着她笑:“正经场合里可以,但私底下不行。”
“那您干脆直说吧,私底下要我怎么称呼您?”
宇文凌乐不可支:“这个要你自己去想,让我告诉你,还有什么趣致?想起来了就告诉我,你也好提前练习练习。”
他越发没正经,辛瞳应对不暇,没想到从前论肚才自己略逊他一筹,如今这些小打小闹的拌嘴,竟也说不过他。她很是不平,索性略嫌傲娇地侧过脸去不再理会他。
她扭了身子背对着他,宇文凌相当好性儿,径自起了身,绕到她对面,又去搂她:“瞧你那点小心眼儿,有这么抗拒吗?”
抗拒肯定谈不上,心里不平衡倒是真的,辛瞳只管气鼓鼓地抿嘴不说话,半晌又觉得自己被他带得越发孩子气,绷不住兀自笑出声来。
她灵动的面庞映在他的眼中,处处都透着不可言说的撩人心弦。仿佛短暂的月余时间也会变得有些难熬,竟是十分期待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方才问你会不会介意有旁人横亘在咱们中间,并不是纯碎逗你,而是要告诉你一个决定。等到开春大婚之后,朕便废除六宫。你大概多少也知道些,这么些年,其实高位妃嫔同我之间并无床底之实,就此尽数放出去另行婚配,也不辜负人大好的青春。”
这样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