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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想要跟着他,但更想好好洗个澡,他很轻易便能和别人笑闹在一起,但如果他能将自己清洁一下,大厅里的人肯定会更欢迎他。麦特和佩林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麦特一直在暗中挠着身体。
“菲斯师傅,”沐瑞说,“我知道巴尔伦有圣光之子。这里会有什么麻烦吗?”
“哦,您完全不必担心他们,阿莉丝夫人,他们只是在忙着施展他们惯常的伎俩,宣称这座城镇里有两仪师。”沐瑞挑起一侧眉弓。旅店老板摊开丰满的手掌说,“不必担心,他们以前就这么做过。巴尔伦没有两仪师,长官很清楚这点。白袍众以为如果他们指控某个女人是两仪师,我们就会让他们全都到城镇里来。嗯,我想有些人是会这么做的,有些人会的,但大多数人知道白袍众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我们支持长官,没有人想看到无辜的老妇人遭到伤害,并任由白袍众以此做借口肆意妄为。”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沐瑞语气平和地说道,她伸手按在旅店老板的手臂上,“明还在这里吗?我想和她说话。”
因为有侍者来请他们去洗澡,所以兰德没有再去听菲斯师傅回答了些什么。沐瑞和艾雯也随着一名面带笑容、手臂上搭满毛巾的妇人走掉。引领走唱人、兰德一帮人的则是一个名叫亚莱的黑发瘦男人。
兰德想问亚莱关于巴尔伦的事,但那家伙除了说兰德的口音很有趣之外,几乎没再多说一个字。等兰德看到浴室时,所有关于说话的念头立刻都从脑子里飞走了。这是一座石砌墙壁的大房间,地板铺着瓷砖,并稍稍向房间中央倾斜。上面呈环形摆放着十二只黄铜高浴盆。每只澡盆后面放着一块折叠整齐的厚毛巾和一大块黄色的肥皂。一面墙壁前排列着黑铁大锅炉,锅炉中盛满了热水,下面烧着旺火。在对面的墙壁中,一座大壁炉里木柴正炽烈地燃烧着,为房间提供了另一重暖意。
“几乎像酒泉旅店一样好。”佩林衷心地说。不过听口气,他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句话是否属实。
汤姆响亮地笑了一声。麦特似乎也在窃笑。“听起来好像我们带来的不是佩林,而是一个科普林家的人,我们却没发觉。”
兰德脱下斗篷和衣服。亚莱则已经趁这个时候将四个澡盆里倒满了水。其他人也紧随着兰德选择了自己的澡盆,把衣服扔到澡盆旁的凳子上。亚莱又分别给他们拿来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桶和一个长柄勺,然后就坐到门旁的凳子上,抱起手,背靠墙壁,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
大家先站在地上,往自己的身上涂抹肥皂,又用长柄勺舀起热水,冲去积累了一个星期的泥垢,这时屋里陷入一片沉默。然后,他们开始躺在浴盆中泡澡。亚莱将水温调得很合适,他们都满意地叹着气,享受这种久违的惬意感。本来温暖的房间现在已经飘起了薄雾,温度也更高了。很长时间里,除了偶尔的吁气声之外,房里一片寂静。紧张的肌肉得以放松,干涩的呼吸变得温润,他们本来以为将永远钉牢在骨髓里的寒冷也被驱散了。
“还需要什么吗?”亚莱突然问道。他其实没什么资格批评别人的口音,他和菲斯师傅一样,说话时嘴里都像是含了碎冰。“毛巾?热水?”
“不需要了。”汤姆用那种特别洪亮的声音答道。他闭着眼睛,懒懒地一挥手。“去享受这个夜晚吧!等一会儿,我会让你的服务得到超规格的报偿。”他在浴盆里躺低身子,直到热水覆盖他全身,除了眼睛和鼻子以外的所有部位。
亚莱的视线落在浴盆后面的凳子上,那里堆积着这些人的衣服和行李,他对那张弓只扫了一眼,对兰德的剑和佩林的斧头却看了更长时间。“乡下也有麻烦了吗?”他突然问道。“在河那边?或是你们所谓的那个什么地方?”
“两河,”麦特刻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两河,至于说麻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兰德问,“这里也有麻烦吗?”
全身泡在水里的佩林享受地嘟囔着,“好啊!好啊!”汤姆将身子抬起来一点,睁开了眼睛。
“这里?”亚莱哼了一声,“麻烦?矿工们在街上挥舞拳头算不上是麻烦,否则……”他停下来看了他们一会儿,“我说的是海丹那样的麻烦。不,我想你们那里不会有这种事。乡下只有绵羊,不是吗?我没有冒犯之意,我只是想说,那里是个平静的地方。但这真是个奇怪的冬天,山里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我听说过沙戴亚有兽魔人,但那里是边境国,不是吗?”他停止说话时,嘴还是张着的,他用力将嘴闭上,仿佛很惊讶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兰德听到兽魔人时感到一阵紧张。他将浴巾浸透水,淋在头上,想要掩饰自己的表情。看见亚莱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放松下来。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守口如瓶。
“兽魔人?”麦特得意地笑着。兰德向他泼去一勺水,但麦特只是笑着将脸上的水抹去。“你想让我告诉你兽魔人的事吗?”
自从爬进浴盆后,汤姆第一次开口说道:“为什么你不休息一下?我已经有点懒得听你讲我的故事了。”
“他是走唱人。”佩林说。亚莱轻蔑地瞥了佩林一眼。
“我看见他的斗篷了。你会进行表演吗?”
“等一下,”麦特抗议道,“这番关于我讲汤姆的故事的话是怎么回事?你们都——”
“你讲的没汤姆好。”兰德急忙打断他的话。佩林也说道,“你总是往里面添油加醋,想要让故事变得更精彩,但它们都只是画蛇添足。”
“你把一切都搅成一团,”兰德说,“最好还是让汤姆讲吧!”
他们都在抢着说话,亚莱只能大张着嘴,瞪着他们。麦特也瞪大了眼睛,仿佛其他所有人突然间都疯了。兰德开始思考要怎样用狠狠敲麦特一记以外的方法,才能让他完全闭嘴。
房门突然被推开,岚出现在门口,褐色的斗篷被他拢在肩后。一阵冷风吹散了房里的雾气。
“好了,”护法一边说,一边揉搓着双手,“这是我一直期待的。”亚莱提起一个桶子,但岚挥手示意他停下。“不必,我自己来。”他将斗篷放到凳子上,回手将亚莱推出房间,丝毫不理会这名沐浴服务员的抗议,然后用力关上房门,又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侧头倾听着。当他转回身面对着屋里的人们时,他的声音像岩石般坚硬,他的目光直指麦特,“我能及时过来是件好事,男孩。你没有听到被叮嘱的事情吗?”
“我什么都没做,”麦特抗议说,“我只是要告诉他兽魔人是什么样子,而不是……”他停了下来,向后靠在浴盆上,仿佛在躲避护法的目光。
“不要谈论兽魔人,”岚严肃地说,“甚至不要去想兽魔人。”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开始往浴盆里倒水。“该死的,你们最好记住,暗帝在你们最想不到的地方也有他的眼睛和耳朵。如果圣光之子听到兽魔人在追踪你们,他们绝对会向你们伸出爪子。对他们而言,你们和兽魔人扯上关系就等于你们是暗黑之友。也许你们不习惯这样,但直到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不要信任‘阿莉丝夫人’之外的任何人,除非我另有叮嘱。”他刻意强调沐瑞现在的假名,麦特哆嗦了一下。
“那家伙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事,”兰德说,“一些他认为是麻烦的事,但他不说。”
“也许是圣光之子。”岚说着,将更多热水倒进浴盆,“大多数人认为他们是麻烦,但有些人不这么想。他不了解你们,不愿意冒险和你们谈论这种事。也许你们立刻就会跑到白袍众那里去告发他呢?”
兰德摇摇头,这地方听起来比塔伦渡口还糟糕。
“他说在沙戴亚有……兽魔人,是真的吗?”佩林问。
岚将空桶猛然扔到地板上,“你们就是要聊这个是吗?边境国一直都有兽魔人,铁匠。只是你最好先记住,我们不想让其他人比注意一只田鼠更注意我们。记住这点。沐瑞想把你们全部活着带到塔瓦隆,这也是我的意愿,如果可能的话。但如果你们给她带来任何伤害……”
其余的人在随后的洗浴和穿衣时没有再说任何话。
当他们走出洗浴间时,沐瑞正站在走廊末端。她的面前有一个女孩,身材窈窕,个子并不比沐瑞高多少。至少,兰德觉得那是个女孩。只是她的黑发剪得很短,而且身上穿着男人的衬衫和裤子。沐瑞说了些什么,那个女孩用犀利的目光朝这些男人看了一眼,然后向沐瑞点点头,就匆匆跑开了。
“好了,”沐瑞对走近的男人们说,“我相信一个热水澡会带给你们不错的胃口,菲斯师傅为我们提供了单独的用餐房。”她转过身,带领众人朝客房走去,一边还在漫不经心地聊着他们的房间、城镇里的拥挤和旅店老板希望汤姆在大厅里演奏音乐、讲讲故事。对于刚才跑走的女孩,她只字未提。其实兰德还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个女孩。
旅店老板为他们提供的用餐房里有一张抛光的橡木桌,桌旁环绕着十二把座椅,地板上铺着厚地毯。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艾雯正在壁炉前暖着手,她的头发洁净光亮,整齐地梳拢在背后。听到有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立刻转过了身。在刚才浴室的沉寂中,兰德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思考。岚一直在警告不能信任任何人,特别是亚莱那种对他们也心存畏惧的人。这让兰德开始思考他们将变得多么孤独,除了他们自己,他也许不能再信任别人了。而他又不知道对于沐瑞和岚能信任多少。但艾雯仍然是艾雯。沐瑞说艾雯已经碰触到了真源,但艾雯并没有控制它,这不是艾雯的错。艾雯仍然是艾雯。
兰德张口想要向艾雯道歉,但艾雯没等他说出一个字,已经僵硬地转回身。兰德郁闷地看着艾雯的背,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那好吧!如果她喜欢这样,我也没办法。
菲斯师傅这时匆忙地走进来,身后跟随着四名穿白围裙的女人,她们手中的托盘上摆满了银制碟子和陶瓷碟子,里面盛着的烤鸡和其他食物,还有几只用盖碗扣住的碟子。那些女人们飞快地将它们排放在桌子上。旅店老板则向沐瑞鞠躬行礼。
“向您道歉,阿莉丝夫人,让您等了这么久。旅店里人太多,实在很难照顾到所有客人。我也很担心这些料理不合您的口味,只是一些鸡,还有芜菁和豌豆,再加上一点奶酪。真不该拿如此简单的菜色招待您,我真诚地向您道歉。”
“真是丰盛,”沐瑞微笑着说,“在这样祸患四起的时刻,这真的已经很丰盛了,菲斯师傅。”
旅店老板又鞠了个躬,他的脑袋探到身前,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摸索着,让他鞠躬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笑,但他欢跃的笑容会让任何人随他一同微笑,而不是嘲笑他。“感谢您,阿莉丝夫人,感谢您。”他站直身子,立刻又皱起眉,用围裙擦去桌角上他想象的污渍。“如果是一年以前,我可不会将这样的饭食摆在您面前。这个冬天,唉,这个冬天啊!我的地窖已经空了,市场上也什么都没有。但又怎么能责备农场上的人呢?怎么能责备他们呢?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收割下一季庄稼。谁也不知道。那些狼把应该摆上餐桌的羊肉和牛肉都抢走了。而且……”
突然间,他似乎意识到现在应该让客人们好好吃饭,而不是和他闲聊。“我这是怎么了,老是在唠叨一些废话,都是些废话而已。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