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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后的许多晚上都是这样用斗篷盖住身体,睡在野外。晚上的风很冷,有时候还会下雨,冰冷的水会湿透他们所有的衣服。以后的许多顿饭,他们唯一的食物也只有冷水。他们还有一些钱,可以在旅店吃上几顿饭,但一张过夜的床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奢侈了。外面世界里的物价比两河要高出许多,亚林河这一边的物价比巴尔伦高出更多,他们必须省下钱来以防万一。
一天晚上,兰德提到那把匕首柄上的红宝石,那时他们的肚子已经空到他们几乎走一步就要跌倒的程度。苍白的太阳正缓缓向西方沉下,他们在天黑前所能看到的大概也只有更多的林木了。黑云正在他们头顶聚集,酝酿着一场夜雨。兰德希望他们运气不会太糟,在夜里等待他们的也许只是一场毛毛雨。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觉麦特停下了。他也停住脚步,在靴子里扭动着脚趾,至少他的双脚还有些暖和的感觉。他松了一下肩头的带子,他的铺盖卷和汤姆的斗篷打的包裹并不重,但即使只是几磅的重量,在空着肚子走过几里路后也会变得非常沉重。“怎么了,麦特?”
“为什么你那么想卖掉它?”麦特气恼地问道,“是我找到它的,你有没有想过我希望能留下它?即使多留一段时间也可以。如果你想要卖掉什么,那就卖掉那把该死的剑吧!”
兰德用手摸索着镶嵌苍鹭徽记的剑柄。“我父亲把这把剑交给我,这是他的。我不会要求你卖掉你父亲送给你的东西。该死,麦特,你喜欢饿着肚子走路吗?即使我能找到一个人愿意买下这把剑,一把剑又能值多少钱?农夫要剑做什么?那枚红宝石的价钱足够我们坐着马车去凯姆林了,也许够我们一直到塔瓦隆!我们每顿饭都能在旅店里吃,每晚都能在床上睡觉,还是你愿意就这样睡在泥地上,用两条腿走过半个世界?”他瞪着麦特,他的朋友也在瞪着他。
他们就这样一直站在路中央,直到麦特忽然不舒服地耸了耸肩,低下头看着路面。“我应该把它卖给谁,兰德?农夫只能给我们一些鸡来交换它,我们用鸡买不到马车。如果我在沿途经过的村子里把它拿出来,村民们也许会认为这是我们偷来的,那时就只有光明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兰德不情愿地点点头。“你是对的,这我也知道。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指责你,只是我太饿了,而且脚痛得厉害。”
“我也是。”他们又开始向前走去,他们的脚步比刚才更疲倦了,冷风把一团团尘土吹到他们脸上。“我也是。”麦特咳嗽着。
有时他们会遇到慷慨的农场主,那样他们就能吃上一顿饭,在没有冷风吹袭的地方舒服地睡上一觉。和躺在灌木丛里相比,即使是一个干草堆也和烧着炉火的房子差不多了。而且就算没有其他遮蔽,如果你将身子在草堆里埋得够深,就能避开大部分的雨水;除非是很大的雨才能把你湿透。有时候,麦特会试着去偷几只鸡蛋,有次他甚至还去偷挤了一次牛奶。但大多数农场都有狗,农场的狗通常都很恪尽职守,在兰德看来,为了两三只鸡蛋而被一群狂吠的大狗追上两里路,实在划不来。有的狗在把他们赶到树上去之后,会连续在树下转上几个小时才肯离开。最让兰德感到惋惜的是,他们因此浪费这么多时间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虽然同样很不情愿,但兰德还是更愿意在白天去农场主面前乞求他们的善意。确实有些农场主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用狗对付他们,毕竟现在这么糟糕的年景和无数谣言,让所有远离人群的居民都会对陌生人感到紧张。不过通常他们会被分配一些砍柴挑水的工作,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就能得到一餐饭和一张床,即使那可能只是谷仓里的一堆干草。但工作一两个小时就等于他们在原地停留了一、两个小时,被魔达奥追赶了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兰德会想到魔达奥一小时能走多远,他会为浪费的每一分钟而着急,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当他捧着某位主妇给他的热汤狼吞虎咽时,着急的心情就不那么明显了。胃里空空的时候,即使知道每一分钟都被用在朝凯姆林前进上,也无法让人振作起来。兰德始终不知道是损失时间更糟,还是饿肚子更糟,但麦特所担心的似乎并不只是自己的肚子和身后的敌人。
“毕竟,我们对他们了解多少?”一天下午,当他们在一座小农场的畜栏里铲粪时,麦特问道。
“光明啊,麦特,我们对自己又了解多少?”兰德打了个喷嚏。他们都打着赤膊,身上沾满汗水和干草,空气中飘的全都是草灰。“我知道的就是他们会给我们一些烤羊肉和一张真正的床。”
麦特将草叉铲进粪堆里,侧过头,双眉紧皱地瞥了那名农场主一眼。他正一只手提着桶,另一只手拿着挤奶的凳子,从畜栏后面走过来。他是一名有点驼背的老人,皮肤已经像干皮革一样满是皱纹,头顶只剩下稀疏的灰发。农场主发觉麦特正看着他时,便放慢脚步,然后又迅速将视线转到一旁,急匆匆地走出畜栏,不少牛奶从桶沿泼溅出来。
“我告诉你,他心里有鬼。”麦特说,“要不然他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们为什么会对两个不明来历的陌生人这么友好?你说啊!”
“他的妻子说我们让她想起了她的孙子。你能不能不要再担心他们?我们要担心的还在我们身后。当然,这只是我的希望。”
“他心里一定有鬼。”麦特嘀咕着。
结束工作之后,他们在畜栏前的水槽里洗净了身子,落日已经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兰德一边用自己的衬衫擦干身体,一边和麦特向农舍走去。农场主在屋门口挡住他们,他随意地靠在一根手杖上,但姿势难免有些刻意。在他身后,他的妻子咬着嘴唇,双手紧握着围裙,越过他的肩膀向外张望。兰德叹了口气,他相信自己和麦特已经不再会让这位老妇人想起她的孙子了。
“我们的儿子们今晚要来拜访我们,”那位老人说,“四个儿子,我刚才忘记了,他们四个都会来。他们都很强壮,是大汉。他们随时都会到。恐怕我们没办法把床分给你们了。”
他的妻子将一只用餐巾打包成的小包裹递给他们。“这个给你们,这里有面包、奶酪、泡菜和烤肉,应该够你们吃上两顿了,拿去吧!”她满是皱纹的脸仿佛在哀求他们拿走这个包裹,立刻离开。
兰德接下包裹。“谢谢你们,我明白。走吧,麦特。”
麦特跟在他身后,依旧是一边嘀咕着,一边将衬衫套过头顶。兰德觉得最好在停下来吃饭前先走得愈远愈好。那名老农场主有一条狗。
本来可能会更糟的,兰德心想。三天前,当他们还在工作时,农场主就向他们放出了狗。在那些狗后面,农场主和他的两个儿子挥舞着棍棒,将他们在凯姆林大道上追出了半里才罢休,他们几乎把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丢了。那名农场主还带着一张挂上阔头箭的弓。
“听着,别再回来了!”那名农场主朝他们高喊,“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狡诈的眼睛!”
麦特当时就要转过身,一只手已经向箭囊伸了过去,兰德急忙将他拉住,“你疯了吗?”麦特阴沉地看了兰德一眼,但至少他和兰德一同跑掉了。
兰德有时候会想,在农场留宿是否值得。他们走得愈久,麦特对陌生人的疑心就愈重,也就愈不能掩饰自己的怀疑。或者,他根本没想到要掩饰。他们付出同样的劳力所得到的食物也变得愈来愈少。有时候,他们甚至连畜栏也睡不到。不过恰好在这时候,兰德找到一个方法解决了他们所有的问题,或者看起来是这样。这是发生在格林维农场的事情。
格林维师傅和他的妻子一共有九个孩子,其中最大的女儿比兰德和麦特年轻不到一岁。格林维是一名强壮的人,再加上他的孩子们,他其实并不需要外人帮忙。但他只看了兰德和麦特满是尘泥的衣服和肮脏不堪的鞋子一眼,就接纳了他们,仿佛他非常需要帮手一样。格林维太太说,如果他们要在她的桌边吃饭,那就绝不能再穿这些脏东西。她打算帮他们把衣服洗干净,他们干活时可以穿一些她丈夫的旧衣服。片刻间,兰德觉得这位一边说话、一边微笑的妇人很像是艾威尔太太,不过她的头发是黄色的,兰德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头发,就连麦特似乎也被她的微笑感染,不再那么紧张了。而格林维夫妇的长女爱丝对兰德和麦特来说,则是另一回事了。
爱丝是一名黑发大眼睛的漂亮女孩,每当父母看不见的时候,她就会对兰德和麦特露出很灿烂的笑容。他们的工作是向谷仓里搬运成桶成袋的粮食。爱丝就靠在谷仓的大门旁,哼着歌,嚼着一根猪尾草的末梢,看着他们。兰德是他特别注意的对象。兰德则竭力不去在乎她,但没过多久,他就穿上格林维师傅借给他的衬衫,这件衬衫在肩膀处有些紧,也太短了,但总比光着身子好。当兰德将衬衫用力向下拉的时候,爱丝大笑了起来。兰德开始觉得这次如果他们被赶走的话,可能不会再是麦特的错了。
佩林就知道该怎么办,兰德心想,他会说几句俏皮话,那么漂亮女孩就会被他的笑话逗乐,而不再痴痴地盯着他,直到被女孩的父亲看见。但兰德就想不出任何笑话来。每次兰德朝爱丝看过去的时候,爱丝都会向他微笑,那种样子如果被格林维师傅看见了,肯定会放狗出来咬兰德。爱丝还告诉兰德,她喜欢高个儿男人,但周围农场的男孩都太矮了。听到她这么说,麦特无礼地发出一声冷笑。兰德一边希望自己能想到一个笑话,一边竭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
不过,那些小孩们让兰德觉得简直是一种祝福。身边有小孩的时候,麦特绷紧的神经总是会放松一些。晚餐后,他们全都坐在壁炉前。格林维师傅坐在自己最喜欢的椅子上,在烟斗中塞满烟草。格林维太太拿出她的针线盒,准备缝补为兰德和麦特洗好的衬衫。麦特找出汤姆的彩球,开始耍了起来,他只有在小孩子面前才会耍彩球,当他假装脱手掉了球,却又在最后一瞬间将球抓住时,孩子们都笑了起来。麦特用彩球抛出喷泉形状和八字形,又将六个球抛成一个环,这次他可是真的差点将球掉在地上,但所有表演最终都圆满完成了。孩子们拼命地拍手,格林维师傅和他的妻子也不停地鼓掌喝彩。麦特表演结束时,就像汤姆一样环顾房间鞠了个躬。兰德从皮匣里拿出汤姆的长笛。
现在兰德每次拿起这件乐器,心中都不禁感到一阵哀恸。抚摸它上面的错金银花纹,就像抚摸过对汤姆的回忆。他从不曾弹奏过那张竖琴,只是小心地保护着它的完好和干燥。汤姆一直都说,这张竖琴不是乡下男孩的蠢笨手指能够弹拨的,不过每次有农场主允许他们留宿时,他都会在晚餐后吹一曲长笛,是为了感谢农场主的好意,可能也是为了保留对汤姆的回忆。
为了应和麦特造就的欢乐气氛,兰德吹起了“牧场上的三个女孩”。格林维夫妇为他打着节拍,小孩们在地板上跳起了舞,就连刚刚会走路的小儿子也不例外,他已经能够随着乐曲的节拍踏步了。兰德知道自己吹的曲子无法在立春节获奖,但经过汤姆的教导后,他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