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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明白。”
“是这样:当那天你把那些信给我看过以后,我就在心里想,你并不孤立,因为我们许多人都与你有着相同的经历和处境,不同之处在于,你先走出了这么一步,尽快看上去是被动的一步……”许小婷喝了口酒,抿抿嘴唇,将小张望的相片从我手里抽过去,盯着,继续说道,“这孩子真可爱,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你吗?”
我摇摇头,苦笑道,“我发现我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有时候觉得每个孩子都像我,有时又觉得,没有一个孩子与我有瓜葛。他像我吗?哈,我刚才也认真琢磨过了,也许鼻子像,眼睛、嘴唇也有些像,但放在一起来看时,又不觉得真有多么像我了。你说怪不怪?”
“有点怪。其实也不怪。”
“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不孤立,我身边的很多朋友都与我有类似的经历,我有个叫吴起的朋友甚至还因多年前的一笔孽债,而把自己好端端的生活弄成了一团糟。俗话说,怨有头,债有主。你看我,连谁是我的债主也无法确定,好比一个人心里明明清楚自己欠了别人的,但是,当他想去偿还时却不知道该向谁偿还,如何偿还。这才是我苦恼的原因。”说到这里,我把杯子里的酒干了,又让服务生拿来一瓶酒,说道,“我也有很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小婷,你真好。今晚的事真要谢谢你。”
“你这就错了。”许小婷笑道,“事实上,男女都一样。譬如我吧,在婚姻前也有过三次不成功的恋爱,有两次还陷得很深啊。分手后,我经常会冒出一种强烈的念头,就是,想弄清楚那些当初对我信誓旦旦的男人现在究竟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也像我一样成家、生子了吗?他们是否也有着你这样的冲动呢?”
原来眼前这个女人是出于这样的动机才肯帮助我的,尽管她的动机与我的并不完全一样,但令我感到高兴的是,她和我还是在不经意间形成了同谋。我开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许小婷脸红了。
“我笑你老公今天才回家,而你居然跑出来帮我这样的忙,而且还因此砸坏了手机,划伤了手臂。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俩像同谋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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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像,的确像。”
“小婷,”我正色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余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不要再插手了。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吧。”
许小婷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直接去找马莉莉么?还是……?”
“我明天就给马莉莉打电话。我会与你保持联系的。”
“好吧,但有困难还是要与我分享哦。”
“分享?哈,好的。”
积雪将李市全城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早上醒来后我一连打了三个电话。我告诉杨芬我现在李市,被大雪耽搁在这里了。杨芬笑道,反正你总是有理由不回家的,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反正……我有点恼火道,你哪来这么多“反正”啊,告诉你吧,反正我现在肯定回不来!
我打电话给朱鹃,告诉她我已经找到马莉莉了。好啊,她给你生儿子了?朱鹃冷笑道,她承认给你写了那些信?我说,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呀。我不好么?她说道,你可不能说我不好,否则你就是在否定自己的过去。我说,反正我从来就没有肯定过自己的过去,你说否定就否定吧。
最后,我拨通了马莉莉的电话。“莉莉吗?我是张望。”我先在心里演习了几遍,才拨通电话对她说道,“我来李市了。”
“你来了。你终究还是来了啊。”马莉莉语气淡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而她也已经恭候多时了一样。
“嗯。是啊,我来了。”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这么附和了一句。“你还好吧?”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我住在龙泉宾馆8318房间。”
“哦,”马莉莉回应了一声。她既不问我来李市干吗,也不问我这些年过得怎样,好像我仅仅是她记忆里的一个十分普通的过客,与我无话可说。其实,在来李市的路上,我就想到过这种冷场出现的可能,因为我心里清楚,当年我对她的伤害的确太深,或许是与我有过交往的异性中受伤害最深的一个,她曾先后为我流过两次产,一次是从云南回来后,一次是我上次从李市回武汉后不久,而这两次做引产手术时我都不在她身边,我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她为妻,结果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最让她伤心的恐怕还是在我们宣布分手半年后,我又把她约到武汉缠绵了几日,这次我纯粹是因为迷恋她的肉体,舍不得轻易放开她。如果她后来果真为我怀孕生了小孩,那么那孩子一定是这次幽会的产物。马莉莉被我伤透了心,此后就再也没有理睬过我。试想一下,她难道不该恨我么?
我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无助地抓挠着飘过身边的泡沫,终于自以为抓到一个可以暂时呼口气的飘来物,问道,“小张望还好吧?”
“什么?!你说清楚点,你什么意思?”
果然,我抛向她的这个阴险的问题马上引来了马莉莉过激的反应,她的口气立即有了转变,不再像刚才那样对我爱理不理了。
“张望,你果真很阴险啊。以前,我只是觉得你很卑鄙,很下流,很无耻,可我没想到你现在还会耍这种阴险下作的小人手腕了。”马莉莉气咻咻地冲我骂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骂我倒平静下来,只觉得浑身滞涩的血液开始流动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张望是我儿子吧?”我不仅阴险下作,而且进一步厚颜无耻起来。
“张望?你儿子?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啊,你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吗?”马莉莉情绪失控,在电话里发出一阵狂笑。
我依然很平静,我说,“我照过镜子了,他就是我的儿子。要不然,你为什么也把他取名叫张望呢?”
“他父亲也姓张。我想给自己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关你屁事!”马莉莉说道,“张望,你会断子绝孙的!”
我笑道,“是啊,我已经受到报应了。我老婆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呢。你说得对,我会断子绝孙,可是我还是要问一句:张望是我儿子吗?”
“哈哈,你活该!”马莉莉狂笑道。
“你不要这样无情无义啊,再怎么说,我大老远跑来这里,不就是因为想念你吗?你总得和我见见面吧?”我嬉皮笑脸地耍起无赖来,马莉莉说得对,当年我曾经多次用这种无赖的手段使死灰复燃。“求你,和我见见面,哪怕只一次机会。”
“除非时光倒流!”
马莉莉非常肯定地回绝了我的请求。
“那好,我们就去‘时光倒流’见面吧。”我又抓住了飘至眼前的一团泡沫,想看看是否还存在获救的可能性。
马莉莉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有三处住房,小张望托放在机关幼儿园里。”我老实回答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那好吧。你等我电话。”马莉莉挂断了。我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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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所有的牌都出完了。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只剩第二天正午,我正趴在桌边边看午间新闻边吃盒饭,马莉莉打来了电话。我赶紧停止了咀嚼,问道,“有何吩咐?”
“现在你去火车站,顺着出站通道往外走,记住,别耍花样,一定要先进站,再从月台上出来。”马莉莉用毫无商量的语气吩咐道。
“你开什么玩笑?把我当孩子耍吧?”我笑道。
“我可没工夫和你开玩笑。”马莉莉说,“出站口会有很多人上来围住你,拉你住他们的旅店,你不要理睬他们;继续往前走,快到马路边时,你会碰见一个卖玫瑰花的小女孩,身上脏兮兮的,她会缠着你买花,你要把她桶里的花全部买下,抱在怀里,继续往外面走。马路边停了一溜出租车,你不要乘那些车,那些司机都会宰外地人,他们会拉着你满街兜圈子的,你继续向前走,走到公共汽车站牌下,在那里拦一辆出租车,进去后,告诉司机:你要去龙泉宾馆……”
我哈哈大笑地打断她的话,狂笑道,“你以为我神经啊!”
“听好了:到龙泉宾馆后,直接去总台,告诉服务员有人为你预订了8318房间。然后,你乘电梯上楼,服务员会带你进去的。”
马莉莉一口气说到这里,见我还没有止住笑,就加重语气说道,“如果你想见我,就乖乖地听我吩咐;否则,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了。也就是说,你现在可以回你的老窝去了,没有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我终于止住了笑声,喘了口气,问道,“你没毛病吧?啊,你究竟想干吗?!”
马莉莉啪地挂上了电话。等我再拨过去,发现她已经关机了。依照我对马莉莉的了解,她不是那种随意玩笑的人,她是一个说话算话、言出必践的人。尽管我刚才还觉得她是在故意调戏我,但在平静下来后,我还是决定听从她的吩咐,哪怕这是一个陷阱,我也要去试一试。被动就被动吧,被她牵着鼻子走就牵着鼻子走吧,只要能见到她,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收拾了一下,拿起手包就出发了。
我遵从马莉莉的指引,梦游一般转了一圈,重新回到龙泉宾馆,看了看时间,这趟行程总共花去了我两个多小时。由于途中比较投入,在坐下抽了支烟后,我才逐渐回过神来,心想,马莉莉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得问问她。我拨通了她的手机,她上来第一句话就问,“看见我了吗?”
我没有理解她的意思,爬起来四处看了看,房间里包括洗手间里面连只苍蝇也没有,她在哪儿呢?
“你在哪儿?”我问。
马莉莉笑道,“我在浴缸里面啊。”
我唰地拉开浴缸边的遮帘,里面空空如也。
“骗子,”我嘀咕道。
“再仔细瞧瞧,真的没有看见我吗?”
“你少扯淡,你在哪儿?”
我恼火地将拉帘来回扯动了几下,说道,“马莉莉,这样捉弄我,你没觉得过分么?”
马莉莉在电话里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像一只愤怒的皮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拍打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走到盥洗间里,我打开水龙头,在哗哗啦啦地水流声中,浴缸里的水漫了起来,我三下两下脱光衣服,爬了进去。恍惚中,我看见马莉莉站在门口,她耸了耸肩膀,将两条胳膊从睡衣里钻了出来。裙子滑落到了地板上。马莉莉朝浴缸走来。她站缸边,朝我弯下腰……我快要窒息了。脑海里面一片空白。我挣扎着抓住了缸沿,猛地站了起来。
盥洗间里面雾蒙蒙的,镜子变成了一张毫无生气的纸。
我大口喘息着走出浴缸,站在洗脸台前,用手指在水汽蒙蒙的镜面上写道:马莉莉。
马莉莉不见了。留在镜子表面上的这个女人被这些在狂躁中写下的笔画切割得支离破碎了。那个完整的马莉莉消逝了。
我回到床上躺下,回忆着刚才经历的那一幕,心想,难道这就是马莉莉在电话中希望我看见的么?
我拿起电话,马莉莉已经开机了。
“我在等你啊。看见我了吧?”她一本正经地问道。
“看见了,”我说,“可是,我还想看得更真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