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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于风月身上。
她左手托着罗格,右手持着死神镰刀。
刀锋上,那几点冰晶正闪发着不属于这世间的璀灿光辉。
天地之间,风骤停,云已开,曾经的飞雪浮冰,宛如尘世一梦。
只是,又已黄昏。
第十六卷黄昏之十二乐章第十五章绕梁
夕阳已经完成了一天的使命,但它挣扎着,跳动着,始终不愿意就此落入地平线下。只是把半张红彤彤的脸搁在冰原和苍穹交界处,仿佛是个贪看热闹的孩子,努力要看到大地上那场金戈铁马的结果。
晚霞,火云,半天天空都是燃烧的艳红,似天神的战车正载着熊熊火光巡临大地。
一望无际的冰原就象伸展于天地间的广阔金毯,延绵起伏的山岭则是缀于其上的金线图纹。
天上地下,半边世界是冰封的苍茫,半边是沸腾的火红,而比夕阳所渲染出的绯色更为触目惊心的颜色,是大地上片片流动的暗红。
巨大的双手剑斜斜落下,艰难地将面前的躯体砍成了两截。这一击技巧高明,可力量不足,更多的是依靠巨剑自身的重量完成的屠杀。不过双手巨剑的品质的确出众,在不知道亲吻了多少根肋骨和血肉之后,刃锋锐利如新。
面前的牺牲品倒下后,双手巨剑一时之间再也找不到新的目标。握它的那双手反而失去了锐气,一时变得虚软无力。
沉重的双手剑落在不停流淌着粘湿液体的地面上,轻松没了进去,直达半米多深,这才不甘不愿地停下。
埃特浑身浴血,双手扶住剑柄,不住地喘着粗气。这个高大的魔法剑士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斗气、魔力,甚至连体力也所余无几。他那身华丽的盔甲上无时无刻不在向下滴着血,分不清来自敌人、战友还是自己。
他受了伤,不过都是些轻伤,根本没有大碍。
埃特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吼叫,一个看上去刚到变声期的男孩挥舞着一把几乎与身高等长战刀,恶狠狠地向他扑来。
埃特叹息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剑,上身微微一侧。就让过了男孩的全力劈砍,手中的短剑同时抹开了他的咽喉。其实以那男孩软绵绵地一刀。根本砍不开埃特的魔法盔甲,可是埃特那身盔甲很昂贵,不愿随意被划花。
男孩子无力地倒下了,这时埃特才看见,他地后背早已经血肉模糊,破碎的衣服下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肋骨。受了如此重的伤。他竟然还能向埃特冲锋?
魔法剑士心中微微一动。但这样的场景他今天已经见得太多太多了,最多也就是心动而已。银之圣教的信徒们大多是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平民,只是凭藉着一腔信仰、热血和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队战斗。尽管圣教信徒数量上要超过阿雷公国军队几倍,但是再庞大的羊群遇上了狼,也只有被屠杀的份。
能够给公国军队造成小小麻烦的只是那些雪宫武士和冰雪法师而已,自有紫荆蝴蝶率领精兵与山上的狂信法师上下呼应,前后夹击。而雪宫武士和冰雪法师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集中在进攻奥本山上,几乎没有什么得力人物出现在边缘地带。
埃特所在中队的任务就是面对潮水般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普通信徒。他一直在挥刀屠杀,从清晨直到黄昏。攫取一条脆弱的生命原来如此容易,对于魔法剑士来说,甚至不要什么技巧,只需不断地挥刀。可是屠杀十万信徒原来也是如此漫长的一个过程,他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但一眼望去,圣教的信徒仍然是密密麻麻。
埃特甩头挥去快滴进眼睛里的汗水,回头望去。战场的另一方,那英气中略显纤弱滴身影驻立马上,指挥若定。紫荆蝴蝶身边总是聚集着数百轻骑,以应付战场上的突发情况。这些轻骑随时会依她的指令攻向战场的某一方位,而她则会收拢另外一些骑兵,作为全军的预备队。
看到紫荆蝴蝶的身影,魔法剑士忽然凭空生出了些力气,他招呼手下,又向不远处的一群圣教教徒包抄过去。
奥本山顶,摩拉在公国军队到来时,就缓缓走上祭坛,双臂交叉按在胸前,然后就一直保持那个姿势闭目祈祷。笼罩她全身的乳白色光晕再次绽放出柔和的神圣光芒,支持着狂信法师和仅存的信徒们奋勇作战。
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落在摩拉紧闭的眼睛上,她的睫毛跳动了一下,徐徐睁开眼睛。本已四溢的圣光随着她双眸张开,并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到后来,直似有一轮新的太阳在奥本山顶冉冉生起!
战场上舍生忘死战斗着的双方不由自主滴放慢了互相攻击的节奏,他们难以置信滴看着天空中那宛如烈阳一样强烈的圣光。没有人能够看清圣光中的身影,甚至于直视它稍稍久一些,双眼就会如同被灼烧般的剧痛。
但是奥本山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身处那团圣光中的,一定是智慧之眼的圣女摩拉。于是仰望天空的目光就有了分别,一方是狂热,一方是绝望。
“女神说,要宽恕我们的敌人,因为他们只是一群迷途的羔羊。”摩拉柔和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响起。不光是阿雷公国的士兵,银之圣教残存的教徒也同样能够听到这个悦耳的声音。
摩拉的圣光漫过山顶,如瀑布般沿山势奔流而下,冲刷着陡峭而险峻的奥本山,圣光所过之处,那些暗红的冰重新变得清澈透明,深埋在冰雪下的尸体一一显露出来,那些死去的人躺在那里安详得犹如熟睡。被献血和尸体堆砌得犹如人间地狱的奥本山逐渐回归了它的本色。
面对着这近乎于神迹的场面,阿雷公国的一个战士忽然抛下了刀剑,泪流满面,跪下、伏地,全然不顾他的敌人就站在咫尺之外,已将一把已经卷刃的战斧高高举起。而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公国士兵虔诚地跪拜下去,以额头去亲吻大地,非这样不能表达他们的敬意。
“一切的仇恨都源于无知。我们的敌人在信仰。然而他们膜拜的,只是真正的神明被扭曲的投影。他们因信仰而仇恨。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仇恨并非神明的本意。他们因曲解而挥起刀剑,因无知而选择了错误的目标。他们信仰,并为信仰而努力,然而他们的一切努力,伤害的只是他们的真神。”
摩拉的声音悦耳而柔和,理应暖意融融。但实际上冷漠如冰。此刻的她,一如那些漠然看待尘间浮生的神明。
所有人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一刻,摩拉已经成为女神的化身!
银之圣教的信徒也因摩拉的话语而愕然,他们手中的武器一一垂下,没有趁机攻向已全部跪伏于地地阿雷公国战士。其实他们一直只是在自卫,在勉强延长注定被毁灭的生命,他们疲惫的肉体和精神都已到达极限。既然屠戮的敌人已经暂时停下屠刀,他们也暂时不必反抗和挣扎了。
何况摩拉的话也令他们万分震惊,几乎颠覆了他们以往的所有认知,如迷途羔羊般纷纷把求助地目光投向冰雪法师和神官。但是那些幸存的冰雪法师和神官也与信徒们同样彷徨,毕生精研的神学知识无法告诉他们为什么摩拉的话语会直接在心底响起。
他们的信仰虔诚,甚至都已达到了盲信者的地步。他们懂得魔法和信仰的知识。但是无法解释,为何摩拉这异端女神的圣女,竟然能够直接震荡他们的灵魂。银之圣教的经典中对这种现象只有一种解释,也是几乎所有教徒都知道的一种常识,那就是当信徒的信仰足够虔诚,他们的灵魂可以直接听到冰雪女神或者她的神仆的声音。
可是能够他们为何会听到摩拉的声音,难道她也与冰雪女神有关?这太不可思议了。
“女神说,仇恨已经结束,错误该被终结。冰雪女神已经从久远的长眠中苏醒,她的神谕很快就会降临,真正的虔诚者将能聆听到冰雪女神的声音。”
银之圣教信徒互望着,惊疑不定。理智告诉他们,不应该相信这个异端圣女的话,但是他们无法拒绝直接面对心灵的话语。摩拉的每一个词都在冲击着这些最虔诚的信徒,他们难以抑止对女神神谕的渴望。他们,谁会足够幸运地聆听到女神的声音呢?
“战争已经结束,因此,回去吧,冰雪女神的盲信者们!你们应该沐浴,静候冰雪女神新的神谕,并遵从她的指引。”
此时摩拉的声音中只属于神的冷漠已经消失,而是暖如乡村小舍冬夜的炉火,甚至还带着一丝亲切:“冰雪女神的神谕很快就会到来。银之圣教的信徒们,你们的信仰与我一样的虔诚,虔诚地信仰着真神的人之间是不应该互相残杀的。我会将你们的同伴还给你们,因为他们也是我的同伴,信仰已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圣光缭绕的摩拉落在奥本山顶,她一步一步地下山,一路上,所有的银之圣教信徒都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摩拉身后,幸存的狂信法师和智慧之眼信徒们互相搀扶着,跟随着他们的圣女走下了奥本山。那几十位被囚于奥本山顶的银之圣教信徒已被释放,也随之下山。
摩拉径自穿过遍布鲜血、断肢、碎肉和尸体的战场,向北方行去。她的面容圣洁而空灵,宛如漂浮般行走着,那流动着的圣光照耀过的地方,一切血腥都化为清泉。
随着圣女的足迹,犹如炼狱的战场中央,竟然逐渐延伸出一条洁净的路!
遍体鳞伤的智慧之眼幸存信徒和狂信法师们也踏上了信仰之路,蹒跚但坚定地跟随着摩拉向北方行去。
“她将会把我们引领向何方?”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泛起的一个问题,但随之被对真神的毫无保留的信仰何追随所淹没。
“终于结束了……”埃特对神从来都没有敬意。他擦去了脸上的泪与血,望向战场的另一端。
他望着紫荆蝴蝶,紫荆蝴蝶则望着北方。
紫荆蝴蝶的脸隐在头盔之下,看不到任何表情。但她露在外面的双唇,线条依然坚毅。她长剑归鞘,高举右手召集自己的士兵,然后率领整编后地大军滚滚西行,向阿雷公国奔去。
此时十万银之圣教信者。幸存的已不足两万。他们默默地望着逐渐北行的摩拉,并未因侥幸逃脱了屠杀而欣喜。他们的心中。此刻正掀起阵阵惊涛骇浪,只为了摩拉的那些话。
他们的信仰,难道真的偏离了真理的轨道吗?这些最虔诚、最普通、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地信徒,真的能够直接聆听到冰雪女神的声音吗?
从奥本山上幸存的几十位银之圣教教徒忽然面色大变,他们浑身颤抖,惊疑、激动、狂喜交错着在他们脸上出现。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因而四下张望,看能不能从同伴脸上看出点什么。
所幸,这并不是他们的幻觉。
银之圣教的老神官排众而出,向摩拉的信仰之路上奔去。然而仅仅是片刻功夫,摩拉行走的速度也不快,追随她地信众中还有不少身受重伤的人。但此刻光洁如镜信仰之路已延伸到远方,路的尽头,只有如雾霭升腾般的圣光。再也没有一个人影。
老神官颓然止步,跪伏于地。在他身后,是数十位感应敏锐、信仰虔诚的冰雪法师、神官,当然也有许多普通的信徒。这一刻,这些身分原本想着悬殊地人不分贵贱尊卑地站到了一起。
他们忽然向摩拉消失的方向跪下,大声祈祷着,祈求着她的原谅。接着,从幸存的银之圣教教徒中又奔出了数百位信众,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一位得高望重得老信徒惊疑不定,他随手拉起了一个信徒,询问他为何竟然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