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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寒如霜,满城冷眼,又怎敌那一笑。
陡然间,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沉压在安伯尘心头不知多少年的石块剧烈摇晃了起来。
滴水穿石不如一朝怒起!
无邪鸣啸着,枪尖轻颤,倾诉不甘。
这一瞬,安伯尘再无法压下那腔狂奔而上的热血,心头那块巨石早已被撞成粉碎,没了巨石的阻拦,命运的轨迹绕了个弯,向着另外一条,原本不属于佃户儿子的道路延伸而去。
看了眼头顶蔚蓝澄澈的天穹,安伯尘垂落目光,喘息渐渐平复,只有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才能发觉,一股莫名的气息自安伯尘身上涌出,似战意,似杀气,更似夜行丛林莽原的孤虎独狼之息。
却只停留了片刻。
片刻后,那股气息荡然无存,少年提枪策马,青衫猎猎飏起,冲向厉霖。
第三轮冲锋,两人没再使出任何花巧,完全是枪和锏的撞击。
“铛!”
枪锏相击,却似黏在一起般,许久未能分开。
眼见在自己全力一击下的,安伯尘仍牢牢握着无邪枪,厉霖眉头微皱,心生疑虑。
他修炼了十来年,炎火之势非同小可,按理说应该远超身前的少年才是,可数次交手皆未能占得便宜。他却不知安伯尘的修行之法和常人迥异,在安伯尘体内周天不单存有炎火,还有一股无形之水,炎火得神仙府奇遇,虽修炼出没多久,却已有六七年元气。而无形之水乃是神仙府中水神君的化身,那日水神君一人独战三名火神君却不落下风,无形之水中究竟含有多少元气,连安伯尘也难以揣摩。
水火本不相和,索性安伯尘神游神仙府,一番调解之下,两位神君相安无事,水火二势从此和睦相处。而那也在神庙中,安伯尘胎息状态打断时,悟出火借水势之法。两者元气虽无法叠加,可有无形之水相助,炎火的元气亦能涨到十四五年左右,和厉霖相比丝毫不弱下风。
枪锏纠缠,两人同时发力,相距只有半丈,厉霖一脸冰冷,隐隐含着怒气,安伯尘则神色淡漠,眉宇间却含着一丝难以道明的寂寥。
两人力道用老,枪锏同时错开,并没奔向彼方,却似走马灯般,缠斗在一起。
三次冲锋罢了,两人胜负难分,想要分出高下,无法再靠冲锋突袭,只能近身而战。
安伯尘腿夹马腹,腰杆绷直,水火二势贯入双臂,流转于无邪枪,每一次劈、挑、扫、刺都以水火为基,衍生出两个变化,层层推衍,虚实难辨。而厉霖则靠着多出的一锏,每每在安伯尘趁虚而入时,斩断枪势,十八路厉家锏法一一施展开,冲、扫、劈、捶、砸,时而如巨山压顶,时而如江河横拦,大合大开,却又不乏变数,打得安伯尘几难招架。
前五十合,却是厉霖稳占上风,看得楼阁上的琉国君臣连连叫好。
五十合过去,厉霖仍奈何不了顽强招架的安伯尘,出锏的速度和力道逐渐减弱。
铜锏虽短,却比长枪重上许多,百斤双锏使唤久了,对于炎火修为的厉霖来说,极为耗力。相反,安伯尘则越战越勇,一杆银枪舞得风声赫赫,水火二势随着他一次次出枪,流转于体内经络,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勇猛亢*进。如此这般,却是有两个原因,一是生出先天之火的那夜水火争锋,拓宽安伯尘周天经络穴位,比寻常成年人都要粗大许多。经络宽大,所能容纳的火势增多,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道自然胜过厉霖。其二,却因藏于水火二势中的玄奥,水火本不相融,安伯尘硬是将两者融合一体,却是阴阳相生,久而久之,非但没有损耗,反而增强元气。
如今的安伯尘对于水火二势的玄奥一概不知,只知道他离拿下这一战,越来越近。
午后火风毒辣,热浪滚滚,演武场上鸦雀无声。
少年青衫,匹马驰骋,一杆银枪舞动如风,杀得厉家公子连连倒退。
第五十八章 雷术
“阿弥陀佛,张施主,这一回却是你看走眼了。”
看了眼眉头紧锁、一脸苦楚之色的张布施,无华低喧佛号,笑了笑,接着道:“厉施主的优势在于精通马战,只可惜三次冲锋皆无功而返,眼下近战相搏,和步战并没太大差别。厉施主气力不足,安施主越战越勇,两相比较,胜负已定。”
张布施没有答话,无华微微奇怪,就见这位大匡皇叔亲传弟子脸上浮起一抹凝重,仿佛乌云笼罩,半晌吐出三个字。“不对劲。”
辕门外两少年越看越觉古怪,而东面高阁上的君王则面色阴沉,握着椅臂的那只手咯吱咯吱作响。
一旁的男童全然不知他父王的心思,见着安伯尘占得上风,忍不住喝彩起来,传入琉君耳中,却让他神色愈发冰寒,眸里闪过一丝嫌恶。
“君上勿忧,厉霖败不了。”
耳旁传来轻柔的笑声,琉君眉头挑起,望向一旁的高阁。
楼栏处,风度翩翩的男子含笑而立,神色平静。
。。。。。。
两匹骏马绕圈而走,银枪霍霍,铜锏噌噌,你来我往,大多都是安伯尘抢攻,厉霖招架,偶尔也会还手偷袭,却被安伯尘轻而易举挡下。
修习枪道不过数日,按理说,就算安伯尘资质再高,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娴熟运用于实战中。可他却拥有神仙府,在神仙府中练枪也不过数日,却因那里高山流水天高云淡,静人心意,又有二神君相助,自然事半功倍,练枪的效率比之现实中不知要高出几何。兼之神游归返,带回无数玄奥,世间大道相通,安伯尘虽只悟出不到半成,可随着比试的进行,于实战中一次次出枪,不时能捕捉到几丝玄而又玄的奥妙,虽无法道出,然无邪在手,却也无需他自己说出。
这一战打了足足两个时辰,太阳偏移,向西滑落。阳光洒落在演武场的黑砖红壤上,溅起圈圈迷人眼眸的光晕,人声鼎沸,欢呼喝彩,百姓们兴奋无比的望向场中战事。
安伯尘越战越觉得心应手,人借枪势,许许多多难以描述的玄奥裹挟于水火二势中,流入无邪。无邪劈、挑、扫、刺,时而似毒龙飞天,时而如猛虎出笼,仿佛自身就拥有生命般,愈发灵动。安伯尘说不出存于心头的那些玄奥为何,只能用无邪来表述,初时的生涩过后,渐渐变得炉火纯青起来,每一刺每一挑都似含着奇妙的韵律,舒服得令他只想闭上眼,静静的体会每一次出枪每一番变化。
不知不觉间,安伯尘的枪道又开始向上攀升,从数日前的“人借枪势”初成,到昨日的小成,眼下即将接近大成。“人借枪势”固然是枪法一道中最为基本的奥义,可想要突破到大成,少说也得有三四年的修炼,却在短短数日间被安伯尘连迈两道门槛,转眼后便要融会贯通。
“我不能败。”
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安伯尘抬起头,就见身前的男子喘着粗气,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为厉家嫡长子,生来注定统领厉家子弟,龙虎于琉国,乃至大匡。”
“而你只是一区区草民,微不足道的小仆僮,凭什么要胜我?”
闻言,安伯尘一愣。
厉霖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不把力气花在双锏上,此时开口和自己说这些,徒劳而已。
“所以,对不起了。”
最后一句话,似从厉霖喉咙口挤出,颤抖着,仿佛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
安伯尘心中疑惑,不祥的预感生出。
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安伯尘心中道,然而,正当他想要刺出蓄势已久的那一枪时,就听对面的少年开口低喝。
“临!”
那个字刚一出口,安伯尘就觉一股莫名的气息从厉霖身上腾起,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枪力已至,刻不容缓,安伯尘一枪刺出,却见厉霖双锏大开,丝毫没有阻挡的迹象。
不好!
安伯尘心头一惊,他所求的只是击落双锏,拼个不胜不败的平局。可眼下,厉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居然不再阻挡,安伯尘这一枪刺出,直取厉霖胸部,若是扎中,恐怕他厉霖不死也会重伤。
厉霖若是死了,那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深吸口气,安伯尘咬紧牙关,强行扭转枪势。这一枪笔直刺出,在末了时转了个弯,避开厉霖胸口要害,刺中左肩。
令安伯尘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无邪不偏不倚的扎中厉霖左肩,却仿佛撞上铜墙铁壁,刺破衣甲后,再无法刺入半寸。
安伯尘神色微变,抬眼望去,更是心旌摇曳。
一抹紫华浮现于厉霖眼中,好似紫色的血水般,缓缓流淌。下一刻,厉霖猛地抬起头,仰视天穹,五注紫华升腾而上,直蹿云霄,压在安伯尘头顶的那片天云也渐渐染成深紫色。
不知何时,铜锏已被厉霖抛落在地,骑于马背,厉霖双手捏出一个古怪的印法,左右手五指均收伏在掌心,连指甲都未曾外露,十指弹动,携着莫名的韵律。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这一瞬间的变化令安伯尘猝不及防,此时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
“是秘术!小安子快跑!”
少女的叫唤声传来,急切中含着一丝慌乱。
秘术?
第一次听闻这个陌生的词,安伯尘正犹豫间,就听厉霖又吐出一个音符。
“兵!”
百丈演武场,万丈琉京天,紫华落尽,化作滔滔不绝的洪流自头顶百会穴漫入厉霖身体。弹指刹那后,金刚开眼,雷神睁目,厉霖原本深紫的眸眼变得愈发浓稠,内中似有一轮紫水奔涌流转,看得人心惊胆颤。
安伯尘强作镇定,可身下的吴国马却不安的摇头摆尾,扒着前蹄,鼻嗤连连。
“还不快跑!”
红拂女的喊声愈发焦急。
未等安伯尘调转马头,厉霖便已跃身而起,这一刹那,他的身体竟悬浮于半空,透着无比诡谲的气息。
随着从天而降的紫华没入头顶,厉霖一扫疲态,容光焕发,眸子闪烁有神,整个人看上庄严肃穆,就仿佛供奉在庙堂神龛之上的神祇。
直到此时,安伯尘终于清楚的感觉到翻腾于四周的那股势不可撄的气浪,仿佛苍天海漠,又好似高山飞瀑,安伯尘身陷其中,就仿佛昆虫鸟兽般渺小而无助。
心头热血猛地暴绽开,直冲头顶百会,安伯竭尽全力抵抗着,全身骨骼咯吱咯吱作响。
这一番变化看似漫长,可也不过发于瞬息,短短几刹那过后,演武场上形势陡然转变,大多数人还未回过神来,厉霖突施秘术,稳占上风。
“斗!”
厉霖眸眼猛睁,里面已是一片紫色的汪洋,苍莽虚无,看不出任何情绪。
随着第三声咒言吐出,厉霖扬起双臂,手印绽放,十指弹开,天头响起轰轰雷声。
又一刹那后,紫色的雷电盘旋起伏于厉霖十指间,宛如张牙舞爪的紫龙,看得远处的百姓惊慌失措。
紫雷闪出,分成五条,飞射向安伯尘。
两人本就靠得极近,紫雷疾快划破空气,转瞬后便奔至安伯尘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安伯尘不及多想,低吼一声,猛地跃身而起,抱紧无邪滚落在地。
凄惨的嘶鸣声传来,目光所及,安伯尘手臂微颤,就见那匹跟随了他十日的吴国马被紫雷打个正着,痛苦嘶鸣,五条紫雷划过马身,仿佛五柄利刃。下一刻,吴国马被切成六份,骨骼血肉高高飞起,落回地面后已是血肉模糊。
强忍着胃中的抽搐,安伯尘喘着粗气,难以置信的望向厉霖。
就在他分神间,又是五道紫雷从厉霖指间蹿出。
安伯尘心头一紧,连忙滚向一旁,堪堪避开那五道紫雷,余光中,身后冒着黑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