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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宝嫃也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皇宫,见皇帝,偏偏顾东篱在带她来之前,又半点儿风也没透,更不曾教导过她礼节。
此刻在上头,刘圣身边的太监见状,扑啦啦地跑下来,冲着宝嫃一摆手,喝道:“大胆,还不赶紧跪下!”
宝嫃瞪大眼睛看他:“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要跪下?”
太监倒吸一口冷气:“你……”
顾东篱低低咳嗽了声:“宝嫃娘子……听这位公公的。”
宝嫃心里正对他老大不乐意,皱眉看他:“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你说带我见我夫君的,我夫君呢?你怎么总是骗我?”
她连番被哄着见凤玄,连番又见不到,心中失望可想而知,失望之余又带着恼怒,说着,便又转头看那上面之人,以及身畔这太监,问道:“他又是谁?这些人都是谁?我谁也不认得,我不要在这里!”
那太监目瞪口呆,顾东篱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往上道:“请圣上见谅……时间仓促,臣未曾教导她面圣礼仪。”
大殿内一时寂静,宝嫃疑惑地看顾东篱,不知他究竟在瞎说什么,这侧顾东篱则提着心,终于听刘圣出声道:“无妨。”
顾东篱松了口气,靠近宝嫃,低声道:“快跪下,就能见到你夫君了。”
宝嫃大为震惊,心想这人居然如此厚脸皮,又拿凤玄出来说事,宝嫃把头一扭:“我不!谁知道你又想干什么?”
顾东篱没有法子:“这次是真的。你听话……”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相求,“其实我已经见过你夫君了,他是不是穿着一件蓝色的布衣?”
宝嫃叫道:“是啊……你怎么知……”
顾东篱凝视着她:“那你相信我了吗?”
宝嫃心里升起一丝希望,看了顾东篱一会儿,又看看那在上头的莫测高深的人,终于低低道说:“好吧……”抱着那画轴,犹豫着就跪在了地上。
太监高深莫测地望了眼宝嫃:“说啊……”
宝嫃莫名看他:“又说什么?”
太监啧了一声,正要再说,圣帝开口道:“罢了,不必,你们都退下吧。”两边伺候的宫人闻言,才都退了。
宝嫃跪在地上,只觉得莫名其妙,抬头往上看了会儿,只觉得那上头的人越看越是面熟,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看错了,仔细瞧了会儿,却觉得他真的很像是凤玄。
圣帝见宝嫃如此打量,便道:“你……知道朕是谁吗?”
宝嫃正在心头思量,闻言怔道:“朕是谁?”
顾东篱心头发紧,顶上圣帝也不由地一怔,而后笑道:“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宝嫃心里着急担心凤玄在哪,不想跟其他人嗦,尤其又是跪在这里,但看这人长得有几分像是凤玄,便只忍着,听他这么问,宝嫃心里想:“这个人真奇怪,头一次见面,就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我哪里认得他呢?”
宝嫃心里想着,又看看旁边的顾东篱,却见这位顾大人如今站在旁边,垂着手半低着头,有一份恭顺之态,宝嫃就试探着说:“你是……很大的官儿吗?”
圣帝听了这个,忍不住笑了声:“大官儿,是啊,朕是大官。”
宝嫃心里却闷闷地,有心问问他是不是认得凤玄,但这里的气氛有些古怪,令人觉得好生压抑,宝嫃便只努了努嘴,用力抱着画轴而已。
圣帝看她跪在地上,兀自抱着那个卷轴,便问道:“你怀里的是什么?”
宝嫃道:“是我夫君的画像。”
圣帝道:“朕……我可以看一下吗?”
宝嫃听他语言温和,便说:“也行,但是你不能给我拿走。”
圣帝道:“这是自然。”
宝嫃见他坐着不动,刚要上前,圣帝却已经站了起来,迈步下来,宝嫃见他走近了,就仍旧看他,却见他身形高大,长得还真有几分类似凤玄。
圣帝到了宝嫃身边,宝嫃就把画轴展开给他看,圣帝负着手端详这画,沉吟道:“这……是顾爱卿的手笔?”
顾东篱在旁边道:“是臣拙作。”
宝嫃似懂非懂,默默中心想:“为什么他长得有点像我夫君。”
圣帝细细看了番,却见有的地方,痕迹斑斑,墨迹有些晕染,他伸手在上头轻轻一摸,察觉乃是水打湿了纸张留下的痕迹,他心里一琢磨,就看宝嫃。
宝嫃有些不安,却扫了顾东篱一眼:“我不是有心的……”她看画的时候想念凤玄,有时候便会情不自禁落泪,这段日子这画她不知展开多少次流过多少泪。
圣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很记挂你那夫君?”
宝嫃眼圈发红,就点头,圣帝目光一垂,缓缓转身。
宝嫃见他不看了,赶紧把画轴又卷起来,重新抱住。
圣帝看过了画,沉默了片刻,又开口说道:“……你夫君,就是乐阳县连家村的连世珏?”
宝嫃道:“是啊。我夫君是捕头。”
圣帝道:“嗯,听闻他协助新任县令,政绩颇佳,因此朕想要嘉奖他,才传他入京的,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宝嫃听了这话,就只盯着他看,却不回答,乃是个将信将疑的神情。
圣帝看着他的模样,道:“怎么,难道你不信?”
宝嫃低声道:“哼……”
圣帝微微俯身看她,挑眉道:“真的不信?为何?”
宝嫃小声地说:“你们这里的人,都爱骗人。”
圣帝双眉一扬:“都爱骗人?怎么……难道你被人骗了,是……顾爱卿骗你了吗?”他转头看向顾东篱:“藏洲你骗人家什么了啊?”
顾东篱大汗,在旁边略微躬身:“陛下明鉴,微臣不敢。”
宝嫃转头看他:“你骗我说能见我夫君了,可是好些天都过去了,我也没见到我夫君。”
顾东篱面上略见窘然之色,却也不敢在圣驾跟前争辩,就只默然。
圣帝微微一笑,道:“这个不怪藏洲,得怪你夫君来的太迟了。”
宝嫃不说话,圣帝道:“你不信他可以,你要信朕……嗯,信我,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你夫君了。”
宝嫃仍旧是一副不信之态。
圣帝头一次见到宝嫃这样的人,面对他竟一派寻常,毫无畏惧之意,也无恭敬的神情,反而是一脸的隐忍无奈,仿佛面圣是件极烦人的事。
圣帝看了宝嫃一会儿,他心里合计,面上丝毫不露分毫,片刻后,便对顾东篱道:“藏洲,你带她先回去吧,明天就让她见她的‘夫君’。”
顾东篱垂头领旨,见宝嫃不动,正想指点,圣帝道:“她什么也不懂,不必介意,带她出去吧。”
这两句话宝嫃却极明白,听到这里,就自己站起来,望着圣帝:“好吧,那我走了,你说让我见我夫君,如果我真的见到他,我会跟夫君一块儿谢谢你的……”说到这里,为表恭敬又叫了声:“大人。”
顾东篱看她直言直语,这番举止言谈在别人眼里未免惊世骇俗,可她却一派天然毫无造作地。
顾东篱心头震惊,偏无法表露,只怕圣帝不悦,谁知圣帝笑道:“行了,朕知道了。”
顾东篱见圣帝没有不悦,才也松了口气,便才同宝嫃出来。
日头高照,顾东篱带着宝嫃慢慢地往宫外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方才的种种,又笑又恼又惊,喜忧参半。
他在前,宝嫃就抱着卷轴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只觉得这地方实在很大,一眼望过去,房子连着房子,重楼相叠,亭台相连,不知究竟多大,更不知住了多少人。
顾东篱走了会儿,听不到动静,就停下步子回头看,却见宝嫃正在张望那九重宫阙,顾东篱便问:“怎么了?喜欢这里吗?”
宝嫃直接便道:“不喜欢。”
顾东篱觉得这个答案倒是不令人意外,便道:“为什么不喜欢呢?”
宝嫃把眼睛看向别处,却不回答他。
顾东篱见状,就又问道:“方才圣上说你明天就能见你夫君了,你为何不高兴?圣上说话乃是金口玉言,绝不会骗你。”
“那个人叫圣上?”宝嫃疑惑地,“我瞧他也是一张嘴而已,哪里金哪里玉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许也是骗我的。”
顾东篱啼笑皆非,想解释,又只问:“你……唉,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从没有人敢这么质疑过一国之君。
宝嫃嘀咕了一声:“哼,他看起来……”
她的声音很低,顾东篱听不真切,便问:“什么?”
宝嫃眨了眨眼,叹了口气:“他看起来像是很能骗人的样子。”
顾东篱闻言,忍不住变了面色,过了片刻,却又有些忍俊不禁。
顾东篱不知宝嫃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难得地心情不算太糟,如此又走了几步,才慢慢地又问:“那你觉得,这世上谁不会骗你?”
宝嫃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我夫君。”
顾东篱心头一动:“那倘若他骗你了呢?”
宝嫃斩钉截铁地说:“我夫君不会骗我。”
顾东篱重又停了步子,望向宝嫃,极其缓慢而认真地问:“假如他真的骗你了呢?”
宝嫃望着他淡然不惊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阵地仓皇,这个男人天生有种能说服人的能力,他静静看着宝嫃的时候,就仿佛在说一个已成的事实。
宝嫃呆呆看了顾东篱片刻,终于叫道:“我夫君不会骗我,你这大骗子不要说我夫君坏话!”
顾东篱哑然。这功夫,身侧有个声音道:“这是哪里来的人,丝毫不知礼数,居然敢在宫内对顾尚书大呼小叫的?”
顾东篱心中一惊,便踏上一步,将宝嫃略微挡住,才行礼道:“微臣见过王妃。”
宝嫃抱着画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旁边竟多了这么些人,多数是女子,一个个打扮的像是天仙下凡,尤其是前头的那个,显得格外不同。
前头被顾东篱称呼“王妃”的那女子,满头珠翠,锦衣华服,一张脸更是娇艳动人,只是眉宇中横着一股淡淡地骄横之意,下巴微扬,眼神斜睨地望着宝嫃,似是居高临下在打量她一般。
顾东篱行礼过后,王妃哼道:“顾尚书不必多礼。”就又扫了宝嫃一眼。
王妃身边的一个侍女便喝道:“你是何人,见了王妃殿下竟然不行礼!”
宝嫃见她居然是向着自己说话的,很是莫名,直直地站着不动,顾东篱见状,便道:“请王妃恕罪,这位……是微臣的远亲,向在乡野,头一次进宫,不知礼数。”
宝嫃听他说什么远亲,果真又是满口胡话,不由就露出不屑讨厌的神情。
顾东篱微微转头看见她脸上神情,知道自己“骗子”的罪名怕是落实了,心中苦笑不已。
王妃道:“是顾大人的远亲?怎么领她进宫来做什么?”打量着宝嫃姿色不怎地出众,心中几分疑惑。
顾东篱道:“是陛□察民情,故而让微臣带个乡野中的人进来问一问。”
“哦……”王妃略微了然,忽地又看到宝嫃怀中抱着的那卷轴,便问道,“她手中抱着的是什么?”
宝嫃听了,便抱紧了画轴,往后一退。
顾东篱心中虽惊,面上仍不动声色:“也没什么,就是些乡野中的风物图像。”
宝嫃看看顾东篱,心想:“他可真会鬼扯,这明明是我夫君的图像,还说我是他什么远亲,这里的人怎地都这么爱扯谎,我真不喜欢,……找到了夫君,让夫君带我赶紧回家才好。”
顾东篱说完,王妃道:“乡野风物?拿来看看。”
顾东篱双眉一皱,正要再说,这边宝嫃把画轴抱紧:“不行。”
王妃的侍女便上前喝道:“大胆!还不奉上!”
宝嫃哪里肯把凤玄的画给别人看,见这些女人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