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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不是属于这的人,或许他应该离开。
“不要跟着我。”他对飞雪楼的人说。
尽管看不见,但是他知道他们一定在不远的地方。
“少主小心。”青龙长老的声音。
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总是这样提醒他。但是如今那个拉着他的手细细教他学步说话的女子已经不再。她曾经是美艳一时的舞姬,却不知是为了谁,生下了鲁冰花。曾经那么美好的身段,却不再跳舞。生父是谁,她没说过,鲁冰花自打懂事后也没问过。对鲁冰花而言,母亲就是一切。母亲舍得放弃所有荣华陪着他,他就愿意陪着母亲给母亲所有。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天真,母亲总想要个家,一个她认为可以让一生完整起来的家。一次次,母亲都在最后关头退缩,鲁冰花见过母亲在上花轿前的最后一夜哭泣,他知道母亲担心的只有他。
终于自己隐忍了一回,母亲嫁了。却换来这个结果。
之前还是太年少,只知道顺母亲心意。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母亲犯这种错。自己的家人,应该要让自己来负责。如果时光倒流,鲁冰花绝对不会再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一切是不是本可挽回?
鲁冰花没有武功,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身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更有几分可怕。
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些温和的东西正在崩塌。从他要飞雪楼向他的继父一家动手开始,曾经躲藏压抑在他内心深处许多年的狠戾就随着他心里的歉疚在疯狂生长。
去哪里呢?
母亲一走,天地这么大,竟然已经没了他的家。
等他发觉时,他已经到了一扇镂空雕福寿团桃的门前。一路上没人敢拦他,也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直到面对镂花的木门时的一刹那,鲁冰花才猛地醒了过来——自己来这里干嘛?
是了,兽医说过南南在这。心一乱,脚竟然不自觉地把他带到了这。鲁冰花苦笑一下,转身要走,他真是疯掉了,难道真的要找南南哭一场吗?
那无愁一定会高兴地甩起红裤钗。
人在脆弱的时候,是不是都会下意识地找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南南不开心的时候会找自己当酒瓶,自己想哭的时候可不可以找他?或许,南南现在想见到的是美人儿白絮。
走吧,走了也好。省得一颗心恨不得分成两半用。也省得一天到晚牵肠挂肚。这么个人,终究不可能归他。这一生,恐怕只是碰碰指尖也是奢想。真不如走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鲁冰花转身欲走。
可这世间,很多事都是发生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鲁冰花转身的那一瞬间,鲁冰花听见无愁公子笑道:“南岩风,你这么做,算是把鲁兄给卖给我了。”
鲁冰花停住脚步。
南烛卖他?南烛跟无愁公子究竟在说什么事?
莫名地,鲁冰花觉得心口一疼。
如今这个世界上,鲁冰花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南烛的背叛。难道老天无眼,非要让他亲眼看见另一场背弃吗?
如果真是那样,他会怎么做?
鲁冰花无声无息地站在雪中。
“不如你先问问他。”无愁公子道。
“不用问,他的想法不用听。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肯定不会答应的。”南烛连忙说道。
鲁冰花冷笑,原来南烛不在乎自己的想法吗?自己在南烛眼中是个如此无足轻重的人?
冷风吹过,鲁冰花的眼神跟雪花一样冰凉。
这地方,冷得没法待了。
鲁冰花往外走。
“你是帮他,为何不先告诉他。”无愁公子问。
一句话,鲁冰花又停住脚步。
只听南烛在里面说:“你不知道他,他这个人骨子里比谁都傲慢,不给他来硬的,他这种打死不低头的家伙非把自己卖了不可。与其别人卖,不如我来卖!”南烛笑道。
南烛要怎么卖鲁冰花?
鲁冰花的身子已经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定在无愁公子的屋檐下。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眉上唇上睫毛上,他也不擦。他想走,他也想听个明白。只因为刚才那一句“你是帮他,为何不先告诉他。”
“这便是你要我答应你的事?”无愁公子问。
“是。君子一诺!”
“好吧。驷马难追。我将卫军人员变动一下,空余名单换出,替换成飞雪楼的人。以后飞雪楼直接从维郡卫军的名目上领双份一等月饷。尽管跟之前不一样,但是如今应该不会有人敢反对。其它的操作就交给我好了。”无愁公子道。他是主管人事的督抚。
“谢了!”南烛大喜。
“哎,没什么谢不谢的……对了,你好歹得给我个名单,哪怕是假名字好歹也给我一份。我才好将飞雪楼的人编进维郡的卫军名单里。你看你一张口,立刻就领走了几百份上等军饷。算起来,都快比得上半张你之前列的物品单子了。”无愁公子嘟囔道。
雪地里的鲁冰花的身子一怔,猛地转回了身子,宽大的大氅扬起一层飞雪——南烛竟然是在为飞雪楼的事!
飞雪楼的事,他一直自己扛着。
“你还是跟鲁兄商量一下才好,也许他并不想留在维郡呢?商量了,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这么好的人情我可是不轻易给的。比如你可以改要在紫苑花地建房子或者一百个美人一百坛美酒什么的。这些都可以我私人提供,就算是替妹妹还个人情。”无愁公子道。少见的爽快。
“不用了。”南烛笑着道。
“也许鲁兄连飞雪楼少主都懒得当。”无愁公子说。他看得出鲁冰花是个少有的俗中妙人。
“就是因为他会,所以我才替他着急。我知道在他心里他会觉得自己欠了丑叔一条命,就算他懒散爱玩但他一定会担起飞雪楼的责任的。但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维持飞雪楼,但是又绝对低不下头求你——我想我如今做的他肯定早就想到了——他不肯低头,那我就替他求好了。小的,谢督抚大人开恩!”南烛认真地朝无愁公子行了个礼。
鲁冰花看着窗户上弯下的单薄身影。闭了眼。
“他不肯低头,那我就替他求好了。”就这一句话,鲁冰花却再也拔不动脚。
南烛鞠躬的影子让他心里大痛。
他生于卑贱养于富贵,这世上有人算计他的钱,有人算计他的物。却从没有人算计为他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上榜加更,嗬哟嘿!第二更送上!
☆、101
南烛走出门,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立在一丛枯枝下的鲁冰花。
鲁冰花站在树下,雪风将他的斗篷吹起又落下。卷曲的发丝飞扬,脸上少见的没有嬉笑。他在看着树上的鸟巢发呆。已是冬季,鸟巢里已经没了鸟儿。
南烛紧了紧自己的斗篷,蹲□抓出一个雪球。朝着那满是新雪的枯枝一扔!树枝摇晃,雪落了鲁冰花一身。鸟巢落在了地上。
鲁冰花回头。南烛在雪地里笑得灿烂。
鲁冰花却没笑。
不笑的鲁冰花让南烛觉得不太习惯。
只见鲁冰花小心地放下一个奇怪的小罐子。然后捡起那个鸟巢,掸去积雪,小心翼翼地将鸟窝放回树上。
“明年春天,会有鸟儿回家的。就算离得再远,他们也会记得回来。”鲁冰花说。
春暖花开时,这个鸟巢里又会有雀儿叽叽喳喳。老雀儿会看着小雀儿一天天长大。对鸟儿来说,这片天地是家。对于鲁冰花这样的人来说,老雀才是家,母亲在哪,家就在哪。
鲁冰花小心地将鸟巢放好。
南烛闻言走近,轻轻地问:“鲁兄,你怎么了?想家了吗?”
“……别问。”鲁冰花抱起罐子压抑着声音道,“陪我喝酒可好?”
南烛闻言一笑:“义不容辞。”
“暖坞?”
“随便。”南烛道。她昏睡了两次,所以对王府并不如鲁冰花熟悉。
暖坞。
离南烛她们的小院不远。
王府里有两处温泉。暖坞就是其中一口旧温泉改成。一间阔朗不曾隔断的屋子,四面都做了木窗棉帘。中央是几湾暖气氤氲的水潭,水潭四周摆着些常绿的植物,这些不知有冬的绿精灵在暖意中绿得娇媚。然后便是一张配有红泥小炉的木桩茶桌。
鲁冰花南烛在茶桌上相对喝酒。
鲁冰花不说一个字,只顾着拎着一个酒罐喝。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灌。
南烛也喝,她是坐在木桩桌前拿着小杯子慢慢喝。饶是如此,半瓶酒下肚,南烛便已经有了醉意。
光喝闷酒不说话,又没有个佐酒的菜,很容易醉。鲁冰花本是为了求醉而来,偏生他想醉的时候却醉不了。
南烛身上有了些热劲,四周又暖暖地很舒服,忍不住便渐渐地有些迷离。慢慢地将头枕在桌上。
因为无聊,南烛便用手指蘸了酒在满是木纹的木桩桌上画画。
这木桩子应该是一棵上百年的老树所遗留,表面打磨光滑后别有一种自然趣味。
南烛用手指在桌面上随意涂抹。
“不是这样画的。我娘以前是这样教我。”鲁冰花醉醺醺地过来说。
他喝太多酒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一个生气的孩子。
南烛看得出鲁冰花心里有事。
“你看着!”鲁冰花也蘸了酒,不讲理地扫开了南烛的手,自己在桌上图画。
“看,要先画一个圈,再画一个圈。再画一个圈。”鲁冰花醉醺醺的说:“这三个圈连在一块,叫做‘青鸾印’。只要画上这个,娘跟我就能跟爹爹说话了。因为,只要有了这个印,不管在哪里,你想的那个人都能听见。哪怕是远隔万里,或者身在黄泉。”
南烛忍不住道:“咦,真的吗?”
“我问这个问题时,是五岁。”鲁冰花吐着酒香,张开手掌,晃晃五根指头道:“你个笨蛋,哈哈哈,笨蛋!”
南烛顿时横了眼。
“猪头才能听见。”鲁冰花道。
还没来得及动怒,紧接着南烛就看见鲁冰花伏在桌上。
“我明明不信的。可是现在却真希望它是真的。”鲁冰花将头埋在手臂里说。
若是真的,他想再跟娘说上一次话。
南烛见状。傻乎乎醉陶陶地一笑。慢慢地坐起身子,用手指蘸了酒:“那我们就当它是真的好了。”
她的手在鲁冰花画过的痕迹上加深了一道:“鲁冰花,你是个笨蛋。你看,你不是听见了吗?既然你听见了,我就在旁边画个猪头。”
“杜兽医,鲁冰花说你是个笨蛋!嗯,他也听见了,我再画一个猪头。嘿嘿嘿。”
“鲁冰花的娘,鲁冰花好像想家了,他是个笨蛋!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好兄弟,一辈子。……只要我还活着。”南烛醉呼呼地说,“你看,我也听见了,我也是个笨蛋,再画个猪头。很好,有三个猪头了,叫猪头结好不好?青鸾印加‘猪头结’,听起来不错。”
哪里不错了?怎么听都很奇怪。
“我还要画一个猪头。”南烛带着醉意,蘸着酒道:“我还要告诉二哥,我要去成国,我会好好等着白姐姐的消息,多危险我都要去。二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要救你,不管你是不是恨我。”
许久没说过这么稚气的话了,借着酒力,南烛呜咽着说完。这大概就是她心里最难受的地方吧。
“又画一个猪头。二哥听见了。嘿嘿嘿。他说,他不恨我呢。”南烛哽咽。闭上眼睛。
酒劲上来了。
“你看,这个印真好用。”南烛喃喃地说。
鲁冰花不答话。
“怎么了?”南烛问。弄不清鲁冰花是在笑还是在哭。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摇鲁冰花,可是她毕竟醉了,速度却比平时慢上许多倍。
“鲁……”南烛去碰鲁冰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