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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织没说话。想来王玉婷因是庶女,在王家时也没少这样讨好嫡母王大太太。当初她们去王家拜寿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只要王大太太生的嫡女王玉娇说一句话,王玉婷就紧跟在后头附和——唉,身为庶女也真不容易,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既不得宠,又不会讨好嫡母和嫡姐妹,难怪日子过不好呢。
沈宜红骂了一会,见沈宜织一脸朦胧欲睡的表情,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何况她也累了,气哼哼起身回自己屋子去了。沈宜织躺了一会儿,听见门帘响,睁眼一看是宝兰进来,赶紧翻身坐起来:“怎么样?”
宝兰把门关好了,才过来坐到沈宜织床边上小声说:“奴婢去看过采绿姐姐了,十板子打得也不轻呢,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也没个人端茶送水的。奴婢去跟她说了说话,她直叫奴婢回来谢姑娘呢。”
“那她有没有说……”沈宜织是叫宝兰去打听平北侯府的情况的。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采绿,她还真是没处打听去。
“说了。”宝兰直点头,“奴婢一点儿也没提是您要打听的,只说奴婢担心侯府规矩大,自己个儿想打听打听。没想到采绿姐姐是韩姨娘从家里带来的陪嫁,就是韩家的事,她也知道的,都跟奴婢透了几句呢。”
“那快说说!”
宝兰应了一声,就把采绿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平北侯府是军功起家,当年第一代平北侯正是领兵在西北草原上打退了鞑子兵马,这才得以封侯。如今的平北侯郁臣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今年正正五十岁。
郁臣娶的第一任妻子姓梁,是某将军之女,说起来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只可惜梁夫人红颜薄命,生产时难产血崩,生下了儿子郁清和之后就去世了。
家门不可一日无主妇,因此郁侯爷在一年妻孝满了之后立刻就又娶了一房,就是如今这位侯夫人了。因是填房,侯夫人的娘家便也不是什么特别显赫的人家。不过近些年来,梁家在沙场上征战死了几个儿子,日渐败落,倒是继侯夫人的娘家林家借着平北侯府的势爬了上来,最近还出了一位正三品的侍郎。此消彼长,两位夫人的娘家现今倒算是平手了。只不过继室在正室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所以总是比前任侯夫人似乎要矮上一头。
不过这位侯夫人也算是能干的,虽则嫁进来的时候娘家不显,但她管家理事还是看得过去的。加上进门不久就生下郁二少爷郁清明,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郁清眉,就算是在侯府彻底站住了脚跟。加上郁侯爷也是规矩人,虽则房里也有几个姨娘,但都掀不起什么浪花来。最主要的是,这些姨娘们没有一个好命生出儿子来的,只有一个生了个庶女叫郁清月,所以就是有人想来个恃子而骄,都做不到。
郁大少爷郁清和,跟这位林氏侯夫人的关系不算怎么太好。因他生下来母亲去世,是被祖母带大的,直到五岁了该开蒙,才被郁侯爷带到自己院子里,跟这位继母相处。五岁的孩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自然跟继母亲近不起来。后来要读书习武了就搬到前院去住,又离了后宅,继母子之间见面就更少了。纵然侯夫人想跟他联络一下感情,也无处下手。
不过,侯府的下人们都觉得侯夫人对这个继子还是不错的。郁清和八岁那年冬天,在侯府自家的荷花池边上玩,不知怎么的踩碎了薄冰跌进了冷水里,虽然最后自己爬了上来,但也大病一场,气得郁侯爷直接打死了他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厮。
郁大少爷病重期间,侯夫人衣不解带地看护,好容易郁清和病愈,她倒累得病倒了。且郁清和自这场大病之后,身体就弱了下来,时不时的要吃药,都是侯夫人细心记着。只是郁清和大约是久病之后脾气古怪,倒与侯夫人越发的疏远了。
郁清和长到十八岁,侯夫人就张罗着给他娶妻,只是因着他身子不好,郁侯爷一直不曾给他请立世子,要想寻个高门贵女为妻,竟然寻之不着。
有爵位的人家,一般来说都是嫡长子承爵。但是郁清和到了十八岁都还没立世子,这里头就有点玄了。京城这些官宦勋贵,哪个不是人精儿也似的,看着郁清和身为嫡长子,却成年了仍未被立为世子,心里都犯嘀咕,自然不肯贸然把女儿嫁过去。偏偏这个时候郁清和又生了场病,坐实了他身子孱弱的名头,好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个病秧子呢,于是这事一拖再拖,到二十一了,他还没娶妻。
郁侯爷虽然没请立世子,但嫡长子到底还是心疼的,想着既没娶妻,就先放一两个通房丫鬟也好。结果通房丫鬟放了不少,娶亲的事还是没着落。
最后还是侯夫人出面,找了自己的一个外甥女儿叫孟玉楼的,嫁给了郁大少爷。可是孟玉楼嫁了两年,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于是韩姨娘就抬进了门。可是她也是在侯府呆了将近三年才终于传出喜讯,结果没到四个月呢,孩子就没了……
☆、第三十六章
“且慢且慢——”沈宜织打断宝兰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叙述,“孟玉楼?侯夫人的娘家不是不怎么显赫吗?这外甥女儿是哪里的大家闺秀,怎么就能嫁给大少爷呢?”
宝兰被问住了:“这——采绿姐姐没有说,倒是说大少奶奶的娘家是什么清流,好像是五品文官,世代书香的。”
“算了吧!”沈宜织嗤笑,“什么清流,五品文官也说世代书香?说着好听罢了,大概就是个普通读书人家,难得有个五品的官职,就拿来说亲了。奇怪,郁侯爷也答应给大儿子娶这么个媳妇么?毕竟这可能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再往后一步说,也可能是未来的侯夫人哪!”
“听说大少奶奶人是极能干的。”宝兰犹豫着,“采绿姐姐说,似乎是大少爷房里虽然放了不少通房丫鬟,却——却像是都不能生,所以……而且大少爷那一阵子身子也弱,娶大少奶奶也是急急的。”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着就脸红了起来。
沈宜织这下明白了。虽则这个年头,人们一般认为不能生孩子都是女方的毛病,但所有的通房丫鬟都不能生,那就说明是大少爷哪里有点问题了。想必郁侯爷也是知道自己儿子这个毛病,所以宁愿找个门第不怎么高贵的。再加上大少爷身子不好,没准是想冲冲喜呢。名门贵女哪个肯来冲喜呢,自然只好找个不那么显贵的。
可是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没几个愿意把女儿嫁出来冲喜的,所以侯夫人贡献出自己的外甥女儿,郁侯爷想必是十分感动的,于是对大少奶奶这个儿媳妇也不错。如果不是孟玉楼两年了也没动静,韩姨娘这个贵妾也不会进门的。
沈宜织很想吐槽一下。明知道是你儿子不能生,你抬进一屋子女人来有什么用!
不对,且慢!韩姨娘不是就怀上了吗?虽然是进门三年了才怀上,但到底是有喜讯了不是吗?
“韩姨娘这一胎是怎么小产的,你问了吗?”
“问是问了,但采绿姐姐也不甚清楚。韩姨娘身边都是采芳采香贴身伺候,采绿姐姐只知道是韩姨娘有孕之后情况就不是太好,小心护着保着,后头有个通房丫鬟伺候了大少爷之后得意炫耀,被韩姨娘听见动了气,就小产了。”
小个产这么容易?沈宜织深觉疑惑。还是说古代女人都太缺乏锻炼,以至于身子孱弱坐不住胎?
“那现在大少爷房里有很多人?”
“说是还有个香姨娘,本名叫香苹,原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另就是三四个通房,名字太多,奴婢也没怎么记清楚……”
我去!一个男人房里连妻妾带丫鬟竟然有六七人,也不怕肾亏!就这样还想着有孩子哪,好人也累坏了吧?
沈宜织暗暗吐了句槽,又问:“那二少爷那边呢?”
“二少奶奶姓孙,是京城外头一个什么总兵的女儿,还有个姨娘碧云,是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不过听采绿姐姐说……都不大美貌……倒是两个通房生得不错。不过,二少爷成亲才一年多点,眼下也没动静呢。”也真难为宝兰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说这些房里事说得满脸通红。
“郁侯爷还有个弟弟,也住在侯府里,名叫郁匡。这二老爷只生了一个儿子,跟大少爷一般年纪,名叫郁清风。这位清风少爷倒是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很讨侯爷的喜欢。”宝兰掰着手指头说完,想了想道,“没了。”
沈宜织听得头大如斗,揉了揉额头才问:“那韩家呢?”
“韩家……韩老爷生了四个儿子,只有小儿子是王家姑奶奶生的,其余的,都是韩夫人生的。不过似乎都不大成器,所以韩老爷总想着靠上侯府,好给儿子们也谋个前程。”
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沈宜织想知道的是,韩家老爷是不是想自己纳个妾!
“听说是……韩夫人不许,但韩老爷——从前就养过外室……”宝兰脸上红得几乎能烧起来。
沈宜织脑袋嗡的一声,勉强镇定住了:“行,知道得够多了,别的采绿也不可能说。咱们休息吧。”总之是韩家老头子很有可能想纳妾,而用膝盖想也知道,王氏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的。哪怕是做外室,也是沈家跟韩家直接搭上了关系呀。
这一夜,沈宜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色将明才朦胧过去,还做了个梦。梦里她穿着一身粉红喜服被人架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有个脑袋都要秃了的半老头子在等着,正要凑上来的时候,韩夫人手执木棍从外头冲进来,开始砸东西……
噼哩啪啦的声音把沈宜织惊醒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外头有人在摔东西,侧耳听去是王玉婷的动静:“不长眼睛的,竟然往姑娘我身上撞!衣裳弄脏了赔得起吗?”
沈宜织正要扒着窗户缝瞧瞧,宝兰已经捧了洗脸水走进来:“姑娘醒了?甭理外头,表姑娘在跟秋晴姑娘置气呢。说秋晴姑娘撞了她,弄脏了她的衣裳。其实根本没什么,不过就是秋晴姑娘端了盆水去伺候韩姨娘洗脸,表姑娘去给韩姨娘请安,两人撞上了,溅了点清水罢了。在韩姨娘屋里不敢发作,回来倒打鸡骂狗的。”
“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去韩姨娘那里晚了?”
“姑娘别担心。韩姨娘昨儿也累了,并没叫过去呢,是婷表姑娘自己巴巴的要过去请安,溅了一身水回来的。姑娘赶紧起来吧,一会儿怕那边也要过来叫了。”
沈宜织困倦地爬起来梳洗,等出了屋门,王玉婷也换好衣裳出来了,一脸的不依不饶。沈宜红走到沈宜织身边,捂着嘴笑了一声:“二姐姐看,清早去了没讨着好,反倒讨了一身水回来。”
王玉婷看见沈宜红笑就知道是在笑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扬头走在了最前头。自打那日郁大少爷在暖房里夸了她,她已经不屑与沈氏姐妹说话了,一心只管捧着韩姨娘。
三人进了滴翠轩,韩姨娘已经起身,随便说了几句话,就领着三人往侯夫人处去请安。沈宜织一边走一边感叹,这还没爬上郁大少爷的床呢,就已经像一群姨娘一样去请安了,真是……
侯夫人似乎也刚起身不久,歪在窗下的罗汉床上看着丫鬟们绣花。见韩姨娘带着三人进来,便招呼坐下,又叫丫鬟们上茶。几人连忙谢了,端茶各自喝了几口,韩姨娘就问起侯夫人的安来。说了没几句话,沈宜织就发觉王玉婷似乎坐不住的样子,两手在衣袖里悉悉索索不知在做什么。
“表姐怎么了?”沈宜织才问了一句,就见王玉婷领子里露出的半截光洁白皙的颈子上有几处红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