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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了。”她看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开口道。
林绰拿着筷子,看她动手夹菜,才开始扒着白饭,一只虾夹到他碗里,“你就吃白饭,吃得下吗?”
“可以的。”他像是急于证明自己是很好养的,不用消耗多少粮食。油亮亮的虾静静的躺在他的碗里,梅朔把筷子搭到他的碗沿,“你是要我帮你剥吗?”
“不是,不是。”他连忙把那虾往嘴里塞,唇上还带着伤,刺硬的虾壳划过,又引来一阵疼痛,他抿着唇,飞快地把那只虾吃完。
梅朔突然放下筷子,过来抬高他的下巴,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怎么流血了?”她站起身,进厨房拿了块温热的巾帕,替他按着嘴。
林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会不会觉得他很麻烦?
巾帕拿开,梅朔随手放在桌上,林绰一手捧着碗,“其实,我没事的,真的,我一点不怕疼的,我可以干很多活的,真的。”
“我知道。”梅朔嘴里含着筷子,“我听到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会好好干活,我会听话,不要卖了我。”
林绰低下了头,“我真的会好好干活的,会听话的。”
梅朔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很想自己抽自己一巴掌,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个人会愿意想起自己被亲人卖掉的事实。
她把勺子放到他碗里,“喝点汤吧。”
林绰安安静静吃着饭,突然觉得,其实她的厨艺虽然还可以,但也只是还可以,如果他做饭做好了,她喜欢吃,那就不会嫌弃他,不会赶他走了吧?
***
林绰发现梅朔受了风寒,还很严重。天色已晚,晚膳用完了,他收着碗筷进去洗,梅朔也没拦着他。
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水,屋里没有人,那扇小门开着,他走过去,屋外月色撩人,大致还能看清,那是个小院,一面靠墙,两面以砖瓦搭起,一面用篱笆围起,篱笆上面爬着藤蔓,原来,那扇小门算是她家的后门,篱笆中间有扇木门,可以打开出去。
接着的是一条小路,后面则是大片的田地,这村子里的人家大多都是大门对湖,后门对田,不过这种小院,倒是不多见。
“洗完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
林绰转过身,才发现她正坐在小院的一角,那角落里堆着不少木料,她拿着榔头,嘴里含着几枚钉子,手里,是一张已经快成型的椅子。
最后几枚钉子敲下去,梅朔拎着椅子站起身,朝他笑道,“好了。”
她提着椅子走进来,见到他手里的碗,奇道,“这是什么?”
“我熬的姜汤,放了红糖,你受寒了。”他小心地觑她,微微举高了手里的碗。
梅朔放下手里的椅子,接过碗一口喝尽,咧了咧嘴,林绰担心道,“怎么了?”他特地放了很多糖,她不会觉得难喝吧?”
“很甜。”其实是非常甜,甜到她后来灌了一大杯凉茶下去。
林绰拿着碗回厨房,又端了一大盆水出来,“你要洗脸吗?”
水温不烫不冷,刚刚好,梅朔嘴角含笑,把盆子从他手里拿开,“不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林绰。”声音又变得极低,他低着头,“爹爹说,是影影绰绰的绰,不过我不认得。”
“林绰。”她慢慢地重复着那两个字,“好吧,小绰儿,你今年多大了。”
“到年十七。”
比她小了六岁呢,林绰拧干了毛巾,递过来,她擦了把脸。看着他端水盆进去的背影,梅朔挠着自己的脑袋,身子骨又瘦,体质又不太好,总得先养好了,其他的,还是暂时靠边站吧。
***
梅朔站在床边,看着缩成一团,像只虾米一样缩着,靠墙躺着的人。一张床,他只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你怎么了?缩成这个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那个,你会睡,睡不好。”他微微坐起身,一手抓着那条薄薄的被子。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占的地方大了些,我就会睡不好?”
他点头,梅朔坐上了床沿,“那这样,你睡得好吗?”
“我没关系的。”
她走到橱边,拉出来一条厚被子,替他盖上,自己拉过那条薄的,“别卷得像只虾一样了,就你这瘦竹竿,能占多少地方?”
到那天半夜,梅朔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身边的人似乎有些在抖,黑暗中,她伸手探了过去,他重重地颤了一下,她才发现他浑身冰冷。
“你怎么冷得跟个冰渣子一样?”
她掀开他的被窝,把他直接揽进来,两条被子盖在了一起,他的四肢,冰凉刺骨,简直不像一个活人会有的体温。
“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的?”她拧起眉,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把他的双手塞到自己怀里,凉得她自己都哆嗦了一下。
林绰根本不敢说话,女子的体温从手掌漫入心间,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好不容易他的双手终于有了点温度,她抓过他的腿,想要替他取暖,“不,不要。”他闪躲着想要往后退。
“怎么了?”
“不干净。”
“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她拉过他的双腿,他挣扎着向后。
梅朔伸手把他整个抱进怀里,紧贴着他的双腿,“好,这样总行了吧?”
呼吸吐在他的颈间,惹来不住的轻颤,梅朔收紧了手,“睡吧,明天我去弄个暖炉回来。”
第二天,某个抱了冰渣子睡了一晚的人,风寒越加的严重,声音沙哑,一遇风就打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小院~~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第 6 章
虽然风寒严重,趁着湖面还未结冰的最后一阵子,梅朔还是出去下湖了。林绰一个人呆在家里,想这要做顿好好的午饭。
他抬眼看着梁上的篮子,搬了椅子进来,踩上去把篮子拿了下来,一只里面竟然有些熏肉,另一只则是一些饱满的稻谷。
他奇怪地拿起那些稻谷看着,颗颗饱满,分明是上好的谷子,她怎么不去壳?
他把稻谷放在一边,篮子重新挂上梁。现在做午饭还嫌早,他走到堂屋,看着已经整理干净的床铺,眼神迷惑,脸上泛着淡淡红晕,映在苍白的肌肤上,越发艳色起来。
站了半晌,他终于推开房门,走到外面,呵口气都已经有了白雾。林绰紧了紧衣服,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秋风总是喜欢扫落叶,酒肆前面的大枫树下堆着满满深红色的落叶,被风吹得乱飞,他拿开吹到自己脸上的枫叶,就见到那酒肆的老板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哎,老马,真的啊?”
“骗你干什么?”
“没想到,梅朔那个家伙,倒还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嘛。”
“她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个男人回家了。只不过这林家的老二…”那姓马的女人话语未竟,轻轻摇头,“她大概是不知道吧。”
“她才来这里多久,就是我们这里自己人,知道的又有多少?”
林绰紧紧握着拳,飞快地从酒肆前面走过,一直走到自己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闭,他上前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他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正好邻居家的一个男子打开房门,“哎,林绰,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来拿东西,我娘呢?”
“你娘?和你大哥到镇上去了,说是搬去镇上住了,不回来了。怎么你没一起去?”
“不回来了。”他呆呆地重复着,看着外面鸡圈里还在地上找虫吃的大大小小的几只鸡,对那男子道,“谢谢你。”
那男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了屋,林绰站在那里,终究还是上前,推开了那不甚牢固的窗户。他双手撑在窗框上,使劲地往里攀爬着,印得手上两道红杠杠。
屋里安静地让他很不习惯,似乎娘的怒骂声还在耳畔响着,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终于还是走进了厨房,拿出来几个塞在用砖堆出来的小阁内的罐子。
嘴角微微弯起,这样,就可以给她熬药了。十几年来,第一个发现他总是在秋冬季的半夜冻醒,会给他取暖的人。
***
西湖里最贵的水产并不是螃蟹,而是银鱼,滑不留手,总是聪明地不会往网兜里钻。银鱼大补,却又温和,尤其适合给虚不受补的人食用。
最适合打捞银鱼的季节是在春夏交际,它们的繁殖期,而秋天的银鱼,一条卖到几两银子也不足为奇。
“你确定你不卖给我?”
梅朔笑着摇头,一手拎着两条肥肥的银鱼,吸着鼻子,对于安道,“自己留着吃不好吗?”
“几两银子吞下肚,你倒是舍得。要是我,肯定拿到镇上,让那些有钱人来抢,价钱能叫到最高的时候再卖出去,你也知道这个时节的银鱼多难打?”
梅朔走向回家的方向,脚下裤管微湿,带着凉意,她却浑然未觉。正午时分将近,湖畔升起炊烟不断。她远远看到自家的烟囱也冒着袅袅白烟,嘴角一直勾着笑容,真好,这种感觉,有个人在等她回家。
回家呐,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家。
***
屋里有一股属于林绰的气息,这是梅朔的感觉,一股带着烟火气的,混杂着米饭的,淡淡的香气。她走进厨房,就见到他蹲在灶膛间,小手不停扇着火。
她找了个小缸,满了水,把那两条鱼放进去。他站起了身,“你回来了。”
她点头,嘴角的笑容从刚刚就一直没有散去过,“做了什么,好香。”她走到灶台上,见到一大碗泛着浓烈香气的饭,里面切了小块的熏肉,还有一些青豆,玉米粒,米饭有一点点焦黄,带着一点点的焦味,却是格外的香。
“怎么有竹子的味道?”她低下头,正见到之前靠在墙角的粗壮竹竿被顺着竹节劈开了,灶膛间还躺着一小节已经被烧黑的竹筒,他讷讷地站在那里,“我想,这个可以做饭,用完了还可以来烧,你,你先吃饭吧。”
她端起碗,拿起筷子,“你还会做竹筒饭呐。”送了一口进嘴,他急切地看着她,“很好吃。”她没有哄他,饭软而韧,嚼劲透口,恰到好处的熏肉,豆丁,似乎还有些什么别的味道,对了,是桂竹的清香。
“今天的米粒似乎特别大?”她就站在灶台边,吃着饭,一边道。
“我,我把你篮子里的谷主去了壳,淘了米做的饭。”
“哦。”她又吃了半碗,“饱了。”把碗塞进他手里,他一怔,“我吃过了。”
“是吗?”梅朔挑着眉,看了周围一圈,“吃了什么?碗呢?”
“洗,洗了。”
她叹气,“小绰儿,你知不知道,你撒不来谎的,如果你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不过现在,吃饭,还有,以后隔夜的剩饭,通通给我扔了。”
梅朔走到堂屋,一手又开始挠头,把准备用来撑梁的竹竿烧了倒是事小,这明年春天用来育苗的谷种被烧了,该怎么办?
***
“这是什么?”
“那个,你受寒,这是药。”
“哪里来的?”
“我自己熬的,放了枇杷叶,薄荷,还有蝉蜕,很有效的,以前娘受寒的时候…”话没有说完,梅朔一口喝干,他拿着碗想要走开,身子被她抱住,拦腰拉近身前,“你怎么老是一副想从我身边逃走的样子?”
“我,没,没有。”
梅朔把他抱到腿上坐着,拿开他手里的碗,“一个人在家无聊吗?”
“不会,我可以整理屋子。”
“每天都整理一遍?”看着他的眼神又开始浮现出捉弄的笑意,“也不错,你可以试着让我每天回来的时候看到屋子里的摆设都是不一样的,还有后院的木料,我在想,每天都堆在同一个地方,也许会容易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