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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到挂着刀的柜子以及桌子之间,都是黑色的刮痕。
这就是这个公众人物的私人空间。这个破落的小屋里就住着这位有名的斗士,他喜欢在午夜狂欢,他训练了差不多三代人,而且把其中一些培养成枪侠。
“柯特!”
他猛踢了一下桌子,让它滑过房间撞到挂着刀的柜子上。几把刀纷纷从架子上掉下来,叮当声大作。
一阵沙哑的声音从里面的房间传来,是人尚未完全苏醒时清喉咙的声音。罗兰没有往里走,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幌子;他知道在他踢开门的那一刻,柯特就已经醒来了,瞪着他的独眼站在卧室门边,只要入侵者放松警惕朝门里跨一步,他就会拧断那人的脖子。
“柯特,我需要你,侍卫!”
听到他说高级语,柯特猛地把门推开。站在罗兰面前的是个长着弓形腿的矮胖男人,他只穿着内裤,露出了他结实的肌肉,而且全身从头到脚布满伤疤。他挺着个将军肚,但罗兰凭经验知道他的肚子如同弹簧钢,既坚挺又充满弹性。他的头发一根不剩,头颅骨似乎都变了形,眼放怒火地看着罗兰。
男孩按正式的规矩向他行了礼。“无须再教我了,侍卫。今天,我要给你上课。”
“这为时过早,毛孩。”柯特很随便地回答,但说的也是高级语。“依我判断,这早了两年,还不是最佳时机。我只问一遍,你要打退堂鼓吗?”
男孩只是微笑着,还是那个痛苦骇人的笑容。柯特曾在决定荣辱的战场上,在血流成河、鲜血都将天空映红了的沙场上见到过这种笑容——也许只有这个笑容才是惟一能让他信服的回答。
“太可惜了。”教练叹了口气,“你可是最有潜力的学生——我得说,是近二十四年来最好的一个。想到你被击垮,不得不踏上那条流亡之路,这让人悲哀。不过,世界已经开始变了。黑暗时代已骑在马背上了。”
罗兰仍然没有说话(即使那时柯特要他解释,他也无法讲清楚),但是那一刻,他僵直的笑脸略略放松了一些。
“我们还是得坚持血的界线,不管西线有无暴乱。孩子,我是你的侍从。我听到了你的命令,现在我全心地表示服从——如果将来再也没有机会效忠你的话。”
柯特,这个掌掴过他,踢过他,让他流过血,辱骂嘲讽过他的冷血教练,现在单膝跪地,朝他低下了头。
男孩抚摸着他颈背上坚硬的肌肉,眼前这一幕让他难以置信。“起来,侍卫,以爱的名义。”
柯特慢慢站起来,在他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具之下也许藏着痛苦。“这是无谓的牺牲。收回你的话,傻小子。我打破自己的承诺。收回你的话,再等几年。”
男孩没有说话。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样,我们就这样办。”柯特的声音变得有些干巴巴,他公事公办地说:“一小时后,带着你选的武器。”
“你带你的棍棒?”
“我一直带着。”
“柯特,有多少根棍子从你手里被拿走?”实际上他是试探着问:有多少男孩走进大厅后面的方形院子后,能够带着准枪侠的头衔出来?
“今天,我的棍子不会离开我的手。”柯特缓慢地说,“我很遗憾。孩子,机会只有一次。过于心急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和那些不值一提的蠢人付出的代价没什么两样。你就不能再等等?”
男孩想起马藤站在他面前的样子。那个微笑。他关上门后,从屋里传来的殴打声。“不。”
“好吧。你选择什么武器?”
罗兰没有回答。
柯特笑了,露出了他参差不齐的牙齿。“这样的开始倒还算聪明。一个小时后见。你知道你将再也见不到你的父亲、母亲,也不会看到你的子孙了吗?”
“我知道流放意味着什么。”罗兰低声说。
“走吧,一个人静思一会儿,想想你父亲的面容。这会对你有好处。”
男孩转身离去,没有往回看一眼。
6
谷仓的地窖阴冷潮湿,和外面烈日下相比判若两个世界。这儿有蜘蛛网和地下水的气味。狭小的窗户略高出地面,几缕阳光射进来,光柱中灰尘飞扬,但阳光并没有带进来任何暑气。男孩把猎鹰放在这里,它看上去挺自在。
大卫再也不是空中的霸主了。三年前,它的羽毛就失去了耀眼的光泽,不过它的眼神依旧咄咄逼人。人们总说,一个人不可能让猎鹰成为朋友,除非他自己也是个猎鹰似的人物,总是独身一人,永远只是个匆匆过客,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猎鹰可不会买爱情或是道德的账。
大卫已经显出老态。罗兰真希望自己是只年轻矫健的鹰。
“嗨。”他柔声唤大卫,将手伸向系着猎鹰的横条。
猎鹰踱到男孩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它并没有带头罩。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牛肉。大卫灵巧地从他手指间啄起肉干,一伸脖子肉干就消失了。
男孩小心地抚摸着大卫。若这让柯特看到,他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柯特也不信男孩到了挑战他的时候。
“我知道你今天会死去。”他继续抚摸,“我知道你今天会成为牺牲品,就像我们训练你时给你的那些小鸟一样。你记得吗?不记得?没关系。过了今天,我就是一只猎鹰,今后每年此时,我都会向长天放枪来祭奠你。”
大卫沉默地站在他的臂膀上,没有眨眼,对它的生死毫不在意。
“你老了。”男孩沉思了一会说,“也许你并不是我的朋友。就在一年前,你甚至都会啄出我的眼珠,而不会对这肉干感兴趣,对不对?那会让柯特大笑。但是,如果我们能够一起靠近……靠近那个戒心很重的人,近得让他来不及怀疑……那会是什么,大卫?年龄还是友谊?”
大卫没有出声。
男孩给鹰套上头罩,找到挂在横条末端的皮带系在鹰爪上。然后他们离开了谷仓。
7
大厅后面的院子其实不能算作真正的院子,只是条绿色的走廊,郁郁葱葱的灌木形成了它的四面墙。不知从何时起,成人仪式就一直在这里举行。甚至柯特和他的教练马克都不知道这一习俗可以追溯到何时,而马克就在这里,被一个过度兴奋的学徒刺死。许多男孩从东端走出去,这意味着他们成为了男人,而他们的教练总是从东端进来。院子的东部面对着大厅,面对着那个充满光亮、诱人的文明世界。但更多的男孩从西端进来,还从西端出去,遍体鳞伤,常常还鲜血淋淋,永远都无法被看作真正的男子汉。西端面对着的是农田和农田旁的棚屋;再往远处,是无人居住的森林;越过森林便是伽兰;而伽兰西边就是墨海呐沙漠。成为男人的孩子能够从黑暗中走出来,学会适应光明和责任。而失败的孩子只能后退,永远地后退。院子里的绿草地非常平整,就像游戏场地。院子长五十码,正中央是一小块除尽了草的土地,这里就是界线。
通常,院子的边沿都会挤满挑战者紧张的亲戚和旁观者。一般人们对挑战的结果会有比较准确的预测——通常男孩们会在十八岁挑战他们的教练,迎来成人礼;那些到了二十五岁还没有提出挑战的人往往沦为平庸的市井之徒,只靠些许地产维生,这些人没有胆量面对这样孤注一掷的挑战,在这里会失去一切的可能性吓得他们只能苟且偷生。而今天,院子里只有杰米·德卡力,库斯伯特·奥古德,阿兰·琼斯和托玛斯·惠特曼。他们挤在学徒入场的西端,张大着嘴,都吓坏了。
“你的武器呢?傻小子!”库斯伯特声音嘶哑,他生气地说,“你忘了你的武器!”
“我带了。”男孩回答。他有点好奇,想知道他疯狂的举动有没有传到主楼,传到他母亲——和马藤那里。他的父亲出去狩猎,几天内不会回来。这一点让他有些难过,因为他觉得在父亲那儿,即使不能得到准许,至少也能赢得理解。“柯特来了吗?”
“柯特在这。”声音从院子的另一端传来,一身短打的柯特踏入他们的视线。一条厚实的皮带绑在他的前额,以防止汗水流入眼睛。他系着一条肮脏的腰带,试图保持上身挺直,手里抓着一根硬质木材做成的棍子,一端削得非常尖锐,另一端呈抹刀形,磨得很钝。按照规矩,他开始念应答祈文。在场的所有孩子,沿着他们父亲的血脉一直追溯到祖先艾尔德,人人都知道应答祈文,甚至从孩童时起就已用心背诵了每个字,以便某一天他们能抓住机会成为真正的男人。
“你来这里的目的严肃吗,孩子?”
“我为了严肃的目的而来。”
“你来这里之前,是从你父亲家中被赶出来的?”
“确实如此。”除非他战胜柯特,不然他回不了家。而如果他被打败,他将永远被放逐。
“你来这里,带了你挑选的武器吗?”
“我带了。”
“你的武器是什么?”这是教练的优先权,他有调整战略的机会,不管学生用的是弹弓、弓箭,还是长矛,都不会让他措手不及。
“我的武器是大卫。”
柯特怔了一下。他非常吃惊,也许被弄糊涂了。这对罗兰有利。
可能会有利。
“那你准备好对付我了吗,孩子?”
“准备好了。”
“凭谁的名义?”
“凭我父亲的名义。”
“报上他的姓名。”
“斯蒂文·德鄯,艾尔德的血脉。”
“那就显一显身手吧。”
柯特走入院子,木棍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中。旁观的男孩们一阵唏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小领袖靠近柯特。
我的武器是大卫,教练。
柯特猜到罗兰的用意了吗?如果猜到,他完全懂了吗?如果他把罗兰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那罗兰就没有任何希望了。这全靠出其不意——当然也得看猎鹰能否尽力使出它的招数。当柯特拿着木棍朝罗兰劈头盖脑砸下来时,大卫会不会只慵懒地坐在他的手臂上,毫无扑腾几下的兴趣?或者,它会遗弃罗兰,振翅飞向自由的天空?
他们越走越近,但尚未越过界线,男孩冷峻的手指解开猎鹰的头罩。它落在绿色的草地上,柯特止住脚步。他看到老斗士的目光落在大卫身上,瞪大的眼睛中充满诧异,但慢慢被会意的光芒取代。现在他明白了。
“哦,你这个小傻瓜。”柯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听到他这样跟自己说话,罗兰勃然大怒。
“冲向他!”他大叫,朝大卫举起手臂。
大卫飞起来,像一颗无声的褐色子弹,羽毛短硬的翅膀拍了一下,两下,三下,它扑到柯特脸上,鹰爪扑腾着,尖嘴啄下去。鲜红的血滴溅起来,飞扬在炙热的空气中。
“啊!罗兰!”库斯伯特兴奋地狂叫着,“第一滴血!第一滴血,滴在我的胸脯上!”(注:在成人仪式的格斗中,有人洒第一滴血时,观众会这么喊。)他使劲敲打着自己的胸口,留下的淤青一周后都未褪去。
柯特失去平衡,朝后踉跄了几步。他高举着木棍,毫无目的地挥打着。猎鹰只是模糊一团,羽毛被木棍形成的气流吹动着。
同时,男孩一个箭步朝前冲去,他伸直了手臂,捏紧拳头。这是一次机会,很有可能是他仅有的一次机会。
不过,柯特的反应实在太快。猎鹰已经挡住了他百分之九十的视线,但他又举起木棍,抹刀一端朝前。这时柯特残忍地做了惟一能扭转局势的决定。他的肱二头肌毫不留情地屈伸着,拿木棍朝着自己的脸拍打了三下。
大卫落到地上,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