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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宝座上的人说道,“我想你准是凑巧放了几颗受潮的子弹进去,对吗?或者,是你的子弹火力不够?这玩意用来阻隔无阻隔界的轰鸣声倒是挺有效的,但用来袭击我这个老巫师,却似乎不太管用啊,不是吗?太糟糕了。还有你的手,罗兰,快看看你的手!看起来它像是缺了几根手指,天,你肯定很不好受吧?本来,事情可以很简单,你和你的朋友本该可以过上更美好,更有意义的生活——用杰克的话来说就是,这是事实,千真万确。你们的生活中可以不再有大螯虾,不再有疯狂的火车,你们也不必再跋涉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这种旅行真是令人恐惧不安,它的危险性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你们不再徒劳愚蠢地去寻找黑暗塔,这一切就都能实现。”
“不行。”埃蒂说。
“不行。”苏珊娜说。
“不行。”杰克也说。
“不行!”奥伊跟着说道,末了还叫了一声。
绿色宝座上那个黑色的人影继续微笑着。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罗兰?”他问,“你意见如何?”他慢慢举起那个索绳袋,那袋子上面布满了尘土,看起来又脏又旧,它在巫师的手中垂下,就像一滴泪水。这时,袋子里的东西开始发出阵阵粉红色的光。“只要你肯放弃,他们就不用见到袋子里的东西——他们也就不会看到很久以前那场悲剧结尾的那一幕了。放弃吧,放弃寻找黑暗塔的念头,去走属于你们自己的道路。”
“不,”罗兰说。他脸上开始浮现出笑容,随着这笑容蔓延开,坐在宝座上那人的笑脸渐渐有些挂不住了。“我想,你不仅可以对我的枪施魔法,也可以对世上所有的枪施魔法。”罗兰说。
“罗兰,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小子,我可警告你,不要——”
“不要惹恼伟大的奥兹?法力无边的奥兹?但我就是想要惹恼他,马藤……或者,梅勒林……或者任何其他的你给自己取的名字……”
“准确地说,是弗莱格,”宝座上的人说。“我们以前见过。”他依然微笑着,虽说微笑通常会把脸拉得宽宽的,他的脸却被笑容挤成了一副狭长卑鄙的怪模样。“当时是在蓟犁的废墟中,你和你那几个幸存下来的朋友——我还记得,那头笑个不停的傻驴库斯伯特也是其中之一,还有德卡力,那个长着胎记的家伙——你们正往西走,要去寻找黑暗塔。或者,用杰克他们世界的话来说就是,你们要去见巫师。我知道你当时看见我了,不过,我想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大概不知道,我当时也同样看到你了。”
“我想,你还会再见到我的,”罗兰说,“除非,我现在就把你杀了,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来烦我们了。”
罗兰的左手依旧举着枪,右手则去取那把系在牛仔裤腰带上的枪——那是杰克的鲁格枪,它来自另一个世界,或许能抵御住这魔头的鬼把戏。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迅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宝座上的人尖叫起来,连忙向后退缩。那个袋子从他腿上掉了下来。只见那个玻璃球——那个曾经落到蕤的手里,接着落到乔纳斯手里,最后又流落到罗兰那里的水晶球——从袋子里滚了出来。这时,从宝座扶手的槽洞里涌出了滚滚的绿色(而不是红色)浓烟,尽管如此,如果罗兰动作足够利落的话,他还是能够击中那个在烟雾中仓惶逃蹿的巫师。可是,他没能做到。那把鲁格枪从他那只缺指的手中滑脱,接着一转,前准星勾住了他的皮带扣,尽管他只花了四分之一秒就把枪从皮带扣上解开了,但就是这四分之一秒的延迟,使得他没能击中目标。他对着滚滚涌出的浓烟开了三枪,然后不顾其他伙伴的喊叫声,冲了上去。
他伸手扇开烟雾,发现宝座的后背已经被炸成了一块块厚厚的绿色碎玻璃,但那个自称弗莱格的人形却不见踪影。罗兰不禁开始怀疑那个人——或者东西——刚才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不过,玻璃球还在,完好无损,依旧闪耀着和他多年前的记忆中完全一样的、诱人的粉红色光芒——那时他还在眉脊泗,还是个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小伙子。梅勒林的彩虹中幸存下来的这个玩意儿几乎滚到了宝座的边缘上,再滚出两英寸的话,它就会砸在地上摔个粉碎。不过,它并没有继续往外滚,而是在那里停住了。这个带着魔咒的东西是苏珊·德尔伽朵首先在月光下,透过蕤小屋的窗户看到的。
罗兰把它拿起来——它是那么贴合他的手掌,这么多年之后,把它握在手里的感觉依旧那么自然——他盯着里面涌动的暗潮,低声对它说道:“你总是这样充满魔力。”他想到了蕤,他曾经在球里看到过她——想起了她那双老朽不堪的笑着的眼睛。他想到了收割节夜晚,在苏珊身边燃起的丛丛篝火,苏珊那美丽的脸庞在火焰的热浪中闪闪发光,如同海市蜃楼般颤动着。
邪恶的东西!他想着,如果我把你砸到地上,你那破裂的身躯里流出的泪水都能把我们淹死……那都是被你所毁灭的人流出的眼泪。
对,为什么不砸了它呢?如果把它留着,这个邪恶的东西也许能把他们送回光束的路径,但罗兰觉得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它。他认为滴答和那个自称弗莱格的东西是他们路上最后的障碍,这座绿色宫殿就是他们重回中世界的大门……如今这宫殿已经是他们的了,他们用武力征服了它。
但是,枪侠,你还不能走。你还没说完你的故事,还没有讲述最后一幕的情景。
是谁的声音?范内的声音?不对;柯特的?也不对;这也不是他父亲的声音,当他父亲把他赤裸裸地从一个妓女的床上拖出来时,他听见了一生中所听到的最严厉的声音,此后他常常会在恶梦中听到它,那是他一直想要取悦却很少能够取悦的声音。不,这次不是那个声音,这次不是。
这次他听到的是卡的声音——如风一般的卡。关于那可怕的十四年,他已经说得够多了……但他还没有讲完。关于黛塔·沃克和蓝妇人那个特别的盘子,还有一件事情,一件被隐瞒了的事情。他发现,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他们五人是否能找到走出绿色宫殿的路,回到光束的路径,而是他们是否能继续作为一个卡-泰特,一齐行动。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什么也不能隐瞒,他得告诉他们好几年前他最后一次在巫师的玻璃球中看到的东西,这件事发生在洗尘宴之后的第三个晚上。他必须告诉他们——不,罗兰,那个声音轻声说道,你比我更清楚,这一次,你不仅仅是要告诉他们。
是的,他更清楚这一点。
“过来。”他转过身对伙伴们说道。
他们慢慢走到他身边,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玻璃球闪烁出的粉红光芒。他们已经有点着魔了,连奥伊也不例外。
“我们是卡-泰特,”罗兰说着,把玻璃球捧到他们面前。“我们从茫茫人海中走到了一起,组成了这样一个团队。刚开始寻找黑暗塔时,我失去了惟一挚爱的人。现在,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请仔细看看这个罪恶的东西,看看我不久后又失去了什么。这将是你们惟一一次看它的机会,好好看看吧。”他们看着玻璃球。只见它在罗兰举起的手中闪烁得更快了。接着,他们全都被吸进了球里,嗖地一下被卷走了。他们随着粉红色的风暴飞旋着,越过巫师的彩虹,来到了曾经的蓟犁。
第四章 玻璃球
纽约来的杰克站在蓟犁大厅高处的走廊上——这块绿色的土地上的建筑比市长府邸更加华丽。他回过头,看到苏珊娜和埃蒂站在一块挂毯边,两人都睁大了眼睛,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苏珊娜居然站起来了,她的腿又回来了,至少现在是这样。她所谓的“小酒杯”被一双红宝石拖鞋替代了,这双鞋和多萝西踏上她的伟大之路、去寻找她的奥兹巫师——那只纸老虎——时穿的鞋子一模一样。
她的双腿回来了,因为我们正在一个梦里,杰克心想,但其实他清楚这并非梦境。他低下头,发现奥伊正仰着头,用那双镶着金边的充满紧张和机敏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小脚上仍旧穿着那几只红靴子。杰克弯下腰,摸了摸奥伊的头,貉獭的皮毛摸在手中的感觉清晰真实。不,这不是梦境。
但是他发现,罗兰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四个成员,而不是五个。他还注意到其他一些事情:这条走廊的空气中泛着淡淡的粉红色;走廊上亮着一些形状可笑的老式灯泡,它们都包裹在粉红色的光晕里。很快就会有事情发生,一些故事即将在他们眼前上演。就在这个时候,这一想法似乎真的把故事给召来了。这孩子听见了一串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我知道这个故事,杰克想着,有人曾经给我讲过这个故事。
当罗兰出现在拐角处时,他就明白了故事的内容:罗兰往屋顶走去,想要凉快一下时,半路上遇到了马藤·布罗德克洛克,他把罗兰拦了下来。“进来,”马藤说,“进来!不要站在走廊里!你母亲想跟你说话。”当然,他这话根本不是真的,过去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无论经过多少时光的洗礼也都不可能变成事实。马藤的真实目的是想让这个男孩见到他的母亲,他想让他知道。佳碧艾拉·德鄯已经沦为他父亲的巫师的情妇。他想借此激这孩子提前接受成人考验,反正这会儿罗兰的父亲出门在外,没法阻止这孩子的冲动举止,这样,他便可以趁着男孩羽翼未丰,把他铲除掉。
现在他们将会看到整个故事;这场悲惨的闹剧将顺着它早已注定的悲剧情节,在他们眼前上演。我太年轻了,杰克心想,但事实上,他并不算太年轻;罗兰和他的伙伴们来到眉脊泗,在伟大之路上邂逅苏珊时,只比现在的他大三岁。当罗兰只比现在的杰克大三岁时,他爱上了苏珊,也永远失去了苏珊。
我不在乎这故事到底是怎样的,我不想看——
当罗兰慢慢走近时,他意识到,自己将要看到的,并不是刚才那个已经发生过的故事。因为,现在并不是盛夏的八月,而是秋末冬初的时节了。从罗兰穿着的瑟拉佩长披肩——那是他去外弧游历的纪念——以及呼吸时口鼻里冒出的水汽,他可以判断出:这里比较寒冷,而蓟犁也没有暖气。
除此,还有些其他的不同之处:罗兰现在佩带着枪——几把檀香木手柄的大枪,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枪是他父亲在宴会上传给他的,杰克心想,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事的,但他就是知道。罗兰的脸虽然稚气未脱,但他已不是五个月前在同一条走廊上玩耍的那个孩子,他的脸也不再是那张坦率的未经世事的脸庞了;这五个月里,在马藤的诱使挑拨下,罗兰经历了很多事情,而他和柯特的斗争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杰克还看见,年轻的枪侠穿着那双红色牛仔靴。不过他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异样,因为这并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情也的确是在真实地发生着。他们正在巫师的玻璃球里,他们正在粉红色的风暴里(那些灯泡周围环绕的粉红光晕让杰克想起猎犬瀑布和旋转在雾气中的月虹),这些事情都在重新上演。
“罗兰!”站在挂毯旁的埃蒂叫道。一旁的苏珊娜倒吸了一口冷气,用力捏着他的肩膀,想让他安静,但埃蒂完全不理会她,“不,罗兰!不要过去!这么做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