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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树结在火里面爆炸了。在这个堪萨斯的梦境里面,某只动物叫了一声。苏珊娜看到火星在罗兰那张无比沧桑的脸前舞动,她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多年前的夏日清晨,男孩躺在一个妓女的床上,睡得很香。然后她看到门突然开了,结束了蓟犁最后一个不安的梦。
15
这个人大步走了进来,还没等罗兰睁开眼睛(还没等他边上的女人听见声音)就穿过了房间径直来到床前,只见他高高瘦瘦的,身穿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蓝色格子衬衫。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的帽子,帽檐有一圈蛇皮带子。臀部下方挂着两个手枪皮套。从皮套里面伸出来的是手枪的檀木枪把,后来这孩子就是带着这两把枪到了眼前这个板着脸、长着一双愤怒的蓝眼睛的男人做梦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还未睁开眼睛,罗兰的身体就先动起来了,他一骨碌翻到左面,朝床下摸去。他动作很快,快得让人觉得恐怖,但是——苏珊娜也看见了,看得很清楚——这个身穿褪色牛仔裤的人动作更快。他抓起男孩的肩膀就是一甩,把他一丝不挂地从床上抓下来,扔到地板上。男孩在地上爬着,再次伸手去抓床下的东西,动作快如闪电。穿牛仔裤的男人在他抓住那东西之前就踩住了罗兰的手指。
“畜生!”男孩大口喘着气。“哦,你这个畜——”
但是现在他的眼睛睁开了,他抬头看了看,发现这个侵入者是他的父亲。
那个妓女坐起身来,眼睛肿肿的,脸部松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嗨!”她叫道。“嗨,嗨!你不能这样闯进来,不能这样!为什么这样,还要我再大点嗓门——”
这个男人没有理会她,直接把手伸到床下,摸出了两根枪带。每根枪带的底部都有一把装在皮套子里的手枪。这两把枪在这个基本无枪的世界里算是很大了,但它们比罗兰父亲佩戴的枪要小,枪把是已经腐蚀了的金属,而不是镶花的木头。当妓女看见这个入侵的男人腰间别的和手上拿的手枪后——他手上拿的枪就是前一天晚上她年轻的主顾身上佩的枪,当时她把他带到楼上,拿掉了他身上所有的武器,除了她最熟悉的那种——她那睡意惺忪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风使舵的狡黠。她跳起身来,爬下床,一路小跑蹿出门外,清晨的阳光在她裸露的屁股上一闪。
站在床边的父亲和裸身躺在地板上的儿子都没看她。穿着牛仔裤的男人拿出枪带,这还是罗兰前一天下午从学徒营房下面的铸造间里拿的。他用柯特的钥匙打开了弹药房的房门。这个男人在罗兰眼前晃了晃枪带,就好像一个人拿着件破衣服在咬破这件衣服的小狗面前晃荡。他晃得很厉害,其中一把枪滑落下来。尽管罗兰还没怎么缓过神来,但还是在半空中就把枪接住了。
“我还以为你在西方呢,”罗兰说。“在克莱西亚。在法僧和他的——”
罗兰的父亲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一下子滚到了房间另一边的角落里,血从一边的嘴角流了下来。罗兰第一个可怕的想法就是把还在手里握着的枪举起来。
斯蒂文·德鄯看看他,双手倒又放在身后,在儿子的想法还未完全成形时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抿起了嘴唇,做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但毫无开心的感觉。这个笑容让他所有的牙齿和大部分牙龈都露了出来。
“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开枪吧。为什么不呢?让这次的堕落更完整吧。哦,天哪,我没意见。”
罗兰把枪放到了地板上,用一只手的手背把它推开。突然他不希望自己的手指碰到枪。手指不再完全听他的使唤。这一点他昨天就发觉了,就在他打破柯特的鼻子之后。
“父亲,昨天我通过了考验。我把柯特的棍子夺了过来。我赢了。我成人了。”
“你是个傻瓜,”他父亲说。他的笑容消失了;他看上去面色憔悴,老态毕露。他重重地坐在了那妓女的床上,看着还在他手中的枪带,手一松就把它们扔在了两腿之间的地板上。“你是个十四岁的傻瓜,而且是最不争气的最让人失望的那种。”他抬起了头,满脸怒气,但是罗兰毫不介意;愤怒总比一脸疲倦要好,比一脸老态要好。“你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天才,但是直到昨天晚上我才彻底相信你是个白痴。你被他使唤得像头地里的母牛!天哪!你已经忘了你父亲的脸!说!”
那句话激起了男孩内心的愤怒。他认为,前一天他做任何事情时都是把父亲的脸牢牢印在脑海里的。
“那不是真的!”他背靠着墙,光着屁股坐在那妓女的床沿上。太阳已经射进了窗户,温柔地抚摸着他光洁的面颊上的绒毛。
“是真的,你这个小兔崽子!愚蠢至极的小兔崽子!赶快赎罪,否则我就扒了你的皮——”
“他们在一起!”他脱口而出。“你老婆和你的谋士——你的巫师!我在她的脖子上看见了他的唇印!在我母亲的脖子上!”他摸到地上的枪,捡了起来,但即使是在这个羞愤交加的时候,他也很小心不让自己的手指靠近扳机;他拿着那把学徒的枪,把手放在没有任何装饰的枪管上。“今天我就要了他这个罪恶的诱奸者的小命,要是你不像个男人似的站出来帮我,至少你可以站到一边去——”
还没等罗兰看清楚怎么回事,斯蒂文就已经从臀部挂着的枪套里掏出了枪。一发子弹响了,在这个小房间里简直震耳欲聋;足足过了一分钟罗兰才听见楼下传来的询问声和阵阵骚动。学徒手枪早就不在手里了,他手上空空如也。只剩下阵阵刺痛发麻的感觉。手枪飞出窗户。跌下去,枪柄变成了一堆废铁,这把枪在枪侠漫长的一生中仅仅作了如此短暂的停留。
罗兰看看他父亲,既震惊又崇拜。斯蒂文回头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是罗兰打小就很熟悉的那种:沉着和坚定。原先脸上的那种疲倦和愤怒已经和前晚的暴风雨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最后他父亲说话了。“我说的话不对,我道歉。你没有忘记我的脸,罗兰。但你还是很愚蠢——你任凭自己受到一个狡诈的人的摆布,而不去走自己生活中应该走的路。要不是上帝仁慈和卡的作用,你早就被送到西部去了。这样一来,又一个真正的枪侠就从马藤的路上消失了……从约翰·法僧的路上消失了……也不再成为他俩主子的绊脚石了。”他站着,伸出双臂。
“罗兰,要是失去了你,我会死的。”
罗兰站起来,浑身赤条条地走向他的父亲。父亲紧紧地抱住了他。当斯蒂文·德鄯先是在他一边脸颊,然后在另一边吻了一下时,罗兰哭了。接着,凑着罗兰的耳朵,斯蒂文·德鄯小声说了八个字。
16
“什么?”苏珊娜问。“哪八个字?”
“‘我两年前就知道了,’”罗兰说。“那就是他悄悄说的八个字。”
“哦,上帝啊。”埃蒂说。
“他告诉我说不能回到宫殿去。要是我去了,天黑之前就会送掉性命。他说,‘不管马藤做些什么,你的命运也已经注定好了;不过他发誓要在你长大对他构成威胁之前就把你干掉。现在看起来,不管你在测试中是赢还是输,你都必须离开蓟犁。但只是暂时的,而且你要去东方,而不是西部。我不会让你独自前往,也不会让你毫无目的地前往。’然后,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还有,我不会让你拿着学徒的两把破枪走的。’”
“目的地是哪儿?”杰克问道。显然他被故事深深吸引了;他的眼睛跟奥伊的差不多闪亮。“和谁一起去的呢?”
“那是你们现在就要好好听的故事了,”罗兰说,“由你们来对我的行为作出评价。”
他发出一声叹息——一个男人在思索棘手的工作时发出的深深叹息——接着他把新的木头扔进火堆里。火焰往上直冒,把影子往后稍稍拽了一点,他开始讲了。那整个怪异的晚上,他一直在讲,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给前方的玻璃城堡染上新一天的明亮色彩而城堡也显露出本身的诡异绿色时,罗兰才讲完苏珊·德尔伽朵的故事。
第二卷 苏珊
第一章 吻月之下
1
一个完美的银盘——吻月,满土的时候人们是这样称呼它的——悬挂在起伏的山峦上,山峦在罕布雷以东五英里,爱波特大峡谷以南十英里。夏天即将过去,但太阳落山两小时以后山脚下还是闷热无比;然而在库斯山的顶上,阵阵微风裹挟着寒气,人们觉得好像收割季节已经来临了。住在山顶的女人除了一条蛇和一只畸形的老猫以外就没什么人作伴了,所以这个夜晚显得尤其漫长。
这没关系;亲爱的,没有关系。只要很忙,就会开心。的确如此。
她坐在茅屋大房间的窗边(此外只有一间房,一间只比壁橱大一点点的卧室),一直等到来访者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姆斯提,一只六脚猫,趴在她肩膀上。月光泻满她的大腿。
三匹马,带着三个人离开了。他们自称是灵柩猎手。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男人很滑稽,是的,但最有趣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滑稽。男人,用华而不实的名字称呼自己。男人,总是夸耀自己的肌肉、酒量和饭量;而且永远都对自己的性能力无比自豪。是的,即使他们的精子孕育出的孩子呆傻畸形,只配扔到离家最近的井里,他们仍然死性不改。哦,但那不是他们的错,对不对,亲爱的?不,总是女人的错——她的子宫,她的毛病。男人都是懦夫。那个上了年纪的跛子倒还像有点勇气的样子——他瞪着明亮的,过分好奇的眼睛看着她——但他眼神里没有任何能让她害怕的东西。
男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怕他们。难道上帝缔造男人的时候不是把他们最脆弱的部位放在体外了么,就像一段放错位置的肠子?在那个部位给他们一脚,他们就会像蜗牛一样蜷缩起来。在那个部位爱抚他们,他们的大脑就会化成一摊水。要是有谁怀疑第二条,就看看她今晚剩下的那点事情好了,那点还没做的事情。托林!罕布雷的市长!领地的守卫者!没什么比一个老傻瓜更傻的了!但是那些想法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也对男人们没有一点损害,至少现在没有;这三个自称是灵柩猎手的男人给她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她要好好看看;嗨,她可要看个仔细。
跛子乔纳斯坚持要她把这样东西放到别处——有人告诉他,她有个地方专门放这些东西,并不是他想去这个地方看看,上帝作证,他可不想看这个女人的任何秘密处所(听到这个俏皮话,德佩普和雷诺兹放声大笑)——所以她也这样做了,但现在他们的马蹄声已经被风声吞噬了。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哈特·托林已经为那个女孩的双乳魂不守舍了,而那丫头要至少一个小时才会过来(那老女人坚持要让女孩从市里走过来,理由是月光有洁净身心的作用,其实她不过是为了在两个约会中间留出安全的时间间隔罢了),在那个小时里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哦,真漂亮啊,我可以肯定地这么说。”她嘀咕着,她有没有觉得她的两条O型腿之间有些发热呢?那条隐藏的久已干涸的小溪终于有了湿气?天哪!
“哎,即使透过装它的盒子。我都能感受到它的魅力。姆斯提,它真是漂亮,就像你一样。”她把肩膀上的猫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