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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脸。她看着苏珊走到水槽边,接了一脸盆水,然后撩起冷水往自己脸上泼。她没有拿毛巾擦干手和脸,只是用一种让姑妈看着都害怕的眼神盯着窗外。哼,那丫头肯定自以为做出的表情既恐怖又绝望;但在科蒂利亚看来,不过是孩子气的任性罢了。
“好了,苏珊,”她压住怒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那丫头绝不会知道要做到这样有多难,更别提保持了。除非等到有一天她要面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个年龄,也这么任性。“孩子,你烦恼些什么呢?”
苏珊转身看着她——科蒂利亚·德尔伽朵坐在摇椅上,像石头一样沉静。那一刻,苏珊觉得自己真想冲向姑妈,把她那张瘦小而自以为是的脸撕碎,她想向她尖叫是你的错!你的错!全是你的错!她感觉受到了侮辱——不,那样表达还不够;她感觉自己很肮脏,但事实上还没发生什么呢。某种程度上说那才是最可怕的。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你看出我很烦恼了?”她简单说了一句。
“当然啦,”科蒂利亚回答。“告诉我,孩子。是不是他向你示好了?”
“嗯……不……不。”
姑妈还是坐在椅子上,针织活放在大腿上,都没停手,只是抬了抬眉毛,等着苏珊说下去。
最终,苏珊还是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语气很平缓——只是快讲完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但也仅此而已了。姑妈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切不过是傻丫头又开始穷紧张了。
替换用的裙子,就像所有的替换用品一样,不会那么顺利就做完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因此,玛丽娅把苏珊带到脸孔瘦削而严肃的首席女裁缝康吉塔·摩根斯特恩面前,后者一言不发地领苏珊来到楼下的缝纫间——苏珊有时候想,要是沉默果真是金,那么康吉塔·摩根斯特恩就会像市长的妹妹一样富有了。
镶小珠的蓝裙就穿在低矮屋檐下的一个无头模特身上,尽管苏珊能看到裙子边缘撕裂的地方和背后的一个破洞,但损坏情况比她预想中的轻得多。
“难道补不好了?”她小心地问。
“不行,”康吉塔·摩根斯特恩简略地应了一句。“把裤子脱下来,姑娘。还有衬衫。”
苏珊照办了,光脚站在寒冷的小房间里,双手护住胸部……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康吉塔对她的身体表现出了任何兴趣,不管是前面或是后面,上面或是下面。
看来小珠蓝裙要被贴花粉裙取代了。苏珊把脚放进裙子里,挂好吊带,很安静地站着,康吉塔弯下腰去,仔细测量,嘴中咕哝着,有时候用粉笔在石板上记下一个数字,有时候抓起一条垂花饰紧紧系在苏珊的臀部或腰部,一边还瞅两眼对面墙上的大镜子以观效果。在此期间,苏珊走了神,任凭自己的思绪飘飞。这些日子,她脑子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就是和罗兰两人并排在鲛坡上骑马,最后在一片她熟悉的柳树林里停下来,这片林子俯瞰着罕布雷溪。
“站在那儿别动,”康吉塔·摩根斯特恩简单地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苏珊几乎没注意到她已经离开了;她甚至都忘了她还在市长府邸里。她身体那真正重要的部分不在这里。她的心已经和罗兰一起到柳树林中去了。她能闻到那半甜半涩的淡淡树香,听见潺潺小溪流淌的声音,他俩的额头贴在一起,躺了下来。他用手掌慢慢抚摸着她的脸,然后把她揽入怀中……
这场白日梦如此强烈,以至于当那双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时,她还以为仍在梦中。那双手先是抚摸着她的小腹,然后往上罩住了她的双乳,苏珊不禁背部曲起,做出回应。但就在这时,她听见耳边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闻到烟草味,马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罩住她乳房的那双手并不是罗兰的,而是哈特·托林修长干瘦的手指。她在镜中看到他正像个梦淫妖一样趴在她的左肩上。他眼睛鼓出,尽管房间很凉快,他额头上还是流下了豆大的汗珠,他竟然还伸出了舌头,就好像是大热天狗的舌头一样。苏珊的喉咙里升腾起一股恶心的感觉,就好像是吃到了腐肉一样。她想要解脱,但托林的手用了劲,把她抱得紧紧的。他的关节令人厌恶地嘎嘎作响,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他硬邦邦的下体。
在过去的几周里,苏珊总有一个模糊的希望,说不定到了关键时刻,托林会无能——会有心无力。以前她听说这种事经常发生在老男人身上。但现在,那根抵在她身体上的硬东西立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希望有多荒谬。
她想了个办法,没有再拼命挣扎,而是把手放在了他手上,想把他那双手从自己的胸上拽下来(听到这里,虽然科蒂利亚不动声色,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托林市长——哈特——别这样——这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蕤说——”
“让老巫婆见鬼去吧!”他彬彬有礼的官员口吻已经变回带有浓重奥尼福特口音的农民腔。“我必须现在就得到。女巫们真他妈混账!真不是东西!”刺鼻的烟草味围绕着她的脑袋。她觉得再多闻一会儿就会吐出来的。“你好好站在那里别动,姑娘。站好了等我!”
于是她就站在那里。她心中甚至有个顽固的、自我保护的部分,还在希望他能把自己肩膀厌恶的躲闪当作少女的羞涩。他搂紧她,双手在她乳房上乱揉,他就好像是一个蒸汽机似的在她耳边呼出难闻的味道。她背靠着他,闭上眼睛,眼泪从紧闭的眼皮下涌了出来,挂在睫毛上。
他并没有花很长时间。他贴着她的身体前后抽动,像一个胃痉挛的人一样不住呻吟着。有一次,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苏珊觉得那里的皮肤都要因为厌恶而脱离自己的身体了。最后,谢天谢地,她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抽搐起来。
“哦,出去,该死的毒液!”他几乎是尖叫着喊道。他动作很激烈,苏珊不得不伸出双手扶住墙,才没有一下子脸撞到墙上。最后他终于往后退了一步。
一时间,苏珊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掌心贴在缝纫间冰冷的石墙上。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托林,然后突然在这个形象里看到了将要发生的卧室里的一幕,现在不过是个前奏罢了:将要发生的事,少女时代的终结,那个美梦的终结,梦里她和罗兰额头贴着额头躺在柳树林里。不知为什么,镜中的男人看上去就像个怪里怪气的小男孩,背着妈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活脱脱就是一个长着古怪的灰头发,窄肩膀,高瘦的男孩,裤子前面湿了一块。哈特·托林看上去有些迷茫,好像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地。欲望已经离开了他的脸庞,但是取而代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种虚妄的迷茫。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底下有洞的木桶:不管你往木桶里放什么东西,或是放多少,总是很快地就流光了。
他还会再这么做的,苏珊想着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既然有了第一次,逮到任何机会他都会再来一次。从此之后,到这里来就会像……嗯……
就会像城堡游戏。像在玩城堡游戏。
托林又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把他那件肥大的白衬衫从裤子里抽出来,盖住裤子上那块湿的地方,他动作缓慢,看上去就像在做梦一样。他的下巴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原来是刚刚口水流了出来。他好像察觉了这一点,用手背把口水擦掉,同时,还一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她。终于,空洞的眼中有了些表情,然后他离开了房间,没说一句话。
他在外面的厅里撞到了什么人,于是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声。苏珊听见他咕哝着“对不起!对不起!”(尽管是咕哝,看来他对撞上别人比他对自己做的事还要感到抱歉),这时康吉塔进了房间,把找来的那块布像披肩一样披在身上。她马上就注意到了苏珊苍白的脸色和泪痕犹存的双颊。她什么都不会说的,苏珊想。他们谁都不会说什么的,即使我被捆在木桩上,也不会有人抬起哪怕一个指头帮我一把。“丫头,木桩是你自己削尖的。”如果我呼救,他们肯定会那样回答,他们会找那样的借口,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挣扎。
但是康吉塔让她吃了一惊。“生活是艰难的,小姐,就是这么回事。你最好习惯它。”
5
苏珊的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最终停了下来。科蒂利亚姑妈把针线活放在一边,站起身来,把茶壶放在炉子上,准备烧水泡茶。
“你太夸张了,苏珊。”她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听上去友好和智慧,但两样都没有做到。“这是你从曼彻斯特那一系血脉继承来的特征——一半人认为自己是诗人,另一半认为自己是画家,几乎每个人都在晚上喝得烂醉,连踢踏舞都跳不成。他不就是摸了你的乳房,和你亲热了一下嘛,又没有真的怎么样。有什么好烦的。也没什么事值得你去失眠。”
“你知道什么?”苏珊问。这很不礼貌,但她才不在乎呢。她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忍受姑妈的一切,只有一点以外,就是她那假装世故外加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这种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旧疤添新伤。
科蒂利亚扬起眉毛,强作平静地说。“你就喜欢这样对我说话!科蒂利亚姑妈,那个干瘪老太婆。科蒂利亚姑妈,那个老处女。老处女。嗯,是不是?哦,年轻美貌的小姐,我可能是个处女,但我年轻时也还是有一两个情人的……也可以说在这个世界转换之前。也许其中一个就是伟大的弗朗·伦吉尔。”
也许不是,苏珊想;弗朗·伦吉尔要比她姑妈大至少十五岁,也许是二十五岁。
“有好几次,我能感觉到老汤姆的那话儿变硬了,当他站在我身后时,当然,站在身前的情况也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情人是超过了六十岁,口臭,抓你乳房时关节还会响的呢,姑妈?当老汤姆摇头晃脑说着叭—叭—叭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要把你摁到墙上去呢?”
她本以为科蒂利亚姑妈会发怒,但姑妈出乎意料的平静。比发怒更糟——面无表情,跟她从镜子里看到的托林的脸差不多。“到此为止,苏珊。”姑妈笑了笑,那可怕的笑容就像眨眼一样在她的窄脸上一闪而过。“到此为止了。”
苏珊有点害怕,喊了起来:“要是父亲知道,他会生气的!非常生气!因为你任其发生!因为你促成这件事情发生!”
“也许吧,”科蒂利亚姑妈说,那可怕的笑容又在她脸上一闪。“也许是这样。但更让他生气的是什么?是违背诺言而带来的耻辱,他会因为有一个不讲信用的孩子而感到羞耻。他会希望你信守诺言,苏珊。要是你还记得他的脸,你就必须继续下去。”
苏珊瞪着她,嘴巴张开,微微颤抖,眼中又噙满了泪花。我遇见了一个我爱的人!要是可以的话,她一定会这样对她说。难道你不明白这会让事情改变吗?我遇见了一个我爱的人!但如果科蒂利亚姑妈是个可信赖的倾诉对象,苏珊根本就不会身处这般窘境。于是她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冲出房间。满是泪花的双眼模糊了视线,使这个夏末的世界充满了伤感的颜色。
6
她骑在马上,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但隐隐地,她肯定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因为离家大约四十分钟后,她发现自己已经离那片让她朝思暮想的柳树林不远了。今天,托林从背后抱住她的时候,她正想着这片树林。
柳树林里很凉爽,苏珊把费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