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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得库斯伯特大笑起来。他们两人一同走回住所,罗兰正把马鞍从库斯伯特的马背上卸下来。
库斯伯特想走过去帮忙,阿兰阻止了他。“让他独自一人待一会儿,”他说。“最好这样。”
于是他们径直进了屋子。十分钟后罗兰回到房间,看到库斯伯特正在玩他的那把牌,而且正处于上风。
“伯特。”他说。
库斯伯特抬起头。
“明天有事做了,你和我。到库斯走一趟。”
“我们要杀了她吗?”
罗兰思忖了半晌,终于抬起头,咬着嘴唇说:“应该这么办。”
“对啊,应该。但我们真要这么干吗?”
“除非万不得已。”过后,他会对做出的决定感到懊悔——如果这算是个决定的话——万分懊悔,但他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在眉脊泗的那个秋天,他还只是个男孩,比杰克·钱伯斯大不了多少。对大多数孩子来说,杀人的决定不是轻易或者自然而然就能做出的。“除非她逼得我们非杀她不可。”
“也许她被我们惹急了更好。”库斯伯特说。这本是冷酷的枪侠语言,但他说话时表情却显得困扰。
“是的,或许那是件好事。不过,她不太可能主动惹我们,她的狡猾无人能及。准备好明天早起。”
“好吧。你想让我把这副牌还给你吗?”
“你都要赢他了,算了。”
罗兰从两个伙伴身边走过,坐到他的床上,两手相握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手。他或许是在祈祷;或许只是在冥思。库斯伯特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继续玩他的纸牌。
16
第二天早上罗兰和库斯伯特出发时,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鲛坡仍然浸润在清晨的露水之中,似乎要燃烧在火焰般的橘色晨曦中。他们的呼吸和马儿的喘息都化做一团团雾气。那是一个他们俩怎么也忘不了的早晨。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带着左轮手枪出行。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走入了枪侠的行列。
库斯伯特一言不发——他清楚自己一旦开口,就只会喋喋不休地反复念叨平日常说的废话——罗兰则天性沉默少言。他们只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谈。
“我说过,我犯了至少一个严重的错误。”罗兰对他说。“这张纸条,”——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让我意识到那个错误。你知道是什么错误吗?”
“不是对她的爱——那不是错误,”库斯伯特说。“你称之为卡,我也是这么想的。”终于说出这句话让他释怀,相信这句话对他来说更是个解脱。库斯伯特觉得,他现在甚至能够接受苏珊了,不是作为他最好朋友的爱人,那个他一见倾心的女孩,而是把她当做他们相互交织的命运的一部分。
“对,”罗兰说。“爱她不是错误,但认为爱情可以远离其他任何东西就错了。我本以为我可以同时过两重生活——一重是生活在你、阿兰还有我们的工作中间;另一重和她在一起。我认为爱情能让我飞越于卡之上,如同鸟的翅膀能够带它高高飞翔,高过一切会杀死和吞噬它的动物。你明白吗?”
“爱情使你盲目。”库斯伯特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对于过去两个月中心神俱疲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温和还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
“是的,”罗兰悲伤地说。“它使我盲目……但现在我看清了。快,我们加快点速度。我想尽快把这事了结。”
17
他们骑马走到满是车轮痕迹的车道上。在这条路上,苏珊(那个涉世尚且不深的苏珊)曾在吻月的光芒下唱着《无忧之爱》走来。当车道拐向蕤的院子前面时,他们停了下来。
“景色很棒,”罗兰低声说。“这里能够看到整片沙漠。”
“是啊,但我们面前这块景色可不怎么样。”
库斯伯特说的是实话。菜园里长满了变异蔬菜,看管菜园的稻草人如果不是个蹩脚的玩笑,就是个凶险的预兆。院子里只有一棵树,病恹恹的叶子不停地往下掉,就像秃鹰脱落羽毛似的。小屋就在树下,用粗石堆砌而成,屋顶上耸立着一个被烟熏得乌黑的烟囱,上面画着冷黄色的符咒标记。屋子后面有一扇大得夸张的窗户,下面是一个柴火堆。
罗兰看到过许多这样的小屋——他们三人从蓟犁来到这里的一路上都是这种屋子——但没有一幢像这个屋子一样让人强烈地感到不对劲。尽管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异常,但就是有那种感觉,强烈得挥之不去。他觉得有人在监视并等待他们的到来。
库斯伯特也同样有这种怪异的感觉。“我们是不是要走近些?”他咽了一口唾液。“我们是不是要进去?罗兰,你看……门开着。看见了吗?”
他看到了。仿佛她在等待他们的到来。仿佛她在邀请他们进去坐坐,和她共进可怕的早餐。
“你待在这里。”罗兰催促拉什尔上前。
“不!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在后面掩护我。如果真的需要进去,我会叫上你的……但如果真的需要我进去,那老女人将会停止呼吸。正像你说的,那样倒最好了。”
拉什尔每缓慢地迈出一步,罗兰的心里不对劲的感觉就加多一分。这里散溢着恶臭,像是腐肉和烂番茄的味道。他猜想气味是从小屋里飘出来的,但又感觉是从地底下冒出的。每走一步,无阻隔界的哀鸣声就变得更响一些,仿佛这里的空气有扩音效果。
苏珊曾经一个人来过这里,而且是在晚上,他想。诸神啊,即使有伙伴陪着,我都不敢说有勇气夜间到这种地方来。
他在树下停下,在距离二十步远的地方,透过开着的门往屋里看。他认为自己看到的可能是个厨房:餐桌腿,椅背,脏兮兮的炉石。但没有主人的影子。但她在里面。罗兰能够感到她的双眼像可恶的臭虫那样在他身上蠕动。
她用巫术隐身了,所以我看不到她……但是她就在里面。
也可能他真的看到她了。在门里靠右边的地方,空气闪着奇怪的微光,好像被加热了似的。罗兰曾经听说,如果你想看到隐身的人,要转过头,从眼角看。他就按这个方法做。
“罗兰?”库斯伯特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伯特,现在一切都正常。”罗兰心不在焉地说,因为……是的!闪烁的微光现在清晰了许多,呈现出一个女人的形状。当然,这有可能只是他的幻想,但是……
突然,好像那女人知道罗兰看到了她,微光隐回房间的阴暗处。罗兰隐约看到一条黑色旧裙子摆动的裙边,一晃就不见了。
看不看到她都不重要。他来的目的不是见她,而是要警告她……毫无疑问,这个警告比他们父亲可能给她的还要严厉。
“蕤!”他的声音中回荡着成熟、无情、命令的粗涩语调。两片黄叶从树上飘落下来,仿佛是被他的声音震落下来的,其中一片掉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屋里没有动静,只是弥漫着等待和倾听的沉寂……接着远远地传来一只猫刺耳嘲弄的嘶叫声。
“蕤,无父之女!我帮你带回一点东西!你丢失的东西!”他从衬衣口袋中掏出折着的信,把它扔在石子地上。“今天,我还像朋友般客气。蕤——如果这封信如你所愿地送出去,你付出的将是生命的代价。”
他顿了一下。又有一片树叶从树枝上飘下来落在拉什尔的鬃毛上。
“给我听着,蕤,无父之女,听清楚了。我以威尔·迪尔伯恩的名义来到这里,但迪尔伯恩不是我的名字。我为联盟效力。此外。联盟的背后是白界的力量。你已经跨越了我们的卡之界,所以我警告你:不要再越界了。你明白吗?”
仍旧是沉寂,仿佛在静观其变。
“不准你动帮你送这封恶毒信的男孩一根汗毛,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你所知道的,或者你自认为知道的那些事,不准再对任何人提一个字——不准告诉科蒂利亚·德尔伽朵,乔纳斯,莱默,或是托林——否则你就得死。老实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违反了任何一点,我们会让你的嘴巴永远闭上。明白吗?”
还是沉寂。污迹斑斑的窗户像眼睛一样窥视着他。一阵风吹落了更多树叶,在他周围像下雨似的纷纷散落。稻草人被风一吹,在撑干上吱吱作响。声音令人厌恶。罗兰脑子里闪过厨子哈可斯,在绳子的一端晃动着。
“明白吗?”
没有回应。甚至刚才门里的微光也消失了。
“很好,”罗兰说。“沉默等于默许。”他调转马头,稍微抬起头,正在这时,他看到头顶上的黄树叶里有一个绿色的东西在挪动。还听到了轻微的嘶嘶声。
“罗兰小心!有蛇!”库斯伯特尖叫起来。第二字尚未出口,罗兰已经拔出一把枪了。
他向一边侧下身去,拉什尔受惊腾跃不停,罗兰用左腿和脚跟勾住拉什尔的背保持平衡。他开了三枪。轰隆的枪响打碎了静寂的空气,在附近的山丘上回荡。每一枪都把蛇高高地向上弹起,血溅起在湛蓝的天空和黄叶组成的背景上。最后一枪撕下了蛇头,蛇咽气坠地,断成两半。小屋里传来悲痛和愤怒的嚎啕声,可怕至极,罗兰脊椎发寒。
“你这杂种!”从暗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嘶叫。“啊,你这残忍的混蛋!我的伙伴!我的伙伴!”
“如果你把它当作伙伴,就不该让它来袭击我。”罗兰说。“蕤,你给我记着,无父之女。”
又传来一声尖叫,一切恢复静寂。
罗兰骑马回到库斯伯特身边,把手枪放回皮套。库斯伯特的眼睛惊奇地睁得滚圆。“罗兰,射得太棒了!哦,神啊,射得太棒了!”
“我们离开这里。”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没有!”
“你认为她会告诉我们吗?”罗兰的声音里有一丝细微的颤抖。想到刚才蛇突然从树叶里冒出来要攻击他……他仍旧很难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死。感谢上天,幸亏他的手快。才救了自己一命。
“我们可以让她交代,”库斯伯特说。不过罗兰从他的声音判断得出,库斯伯特并不希望这样。或许以后会,过了几年漂泊的枪侠生活以后也许会;但现在他并无任何杀人的胃口,也没有拷问人的心思。
“即使我们可以把她的嘴撬开,她也不会说实话的。她撒谎就和别人呼吸一样稀松平常。如果我们能说服她闭嘴,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走吧,我讨厌这个地方。”
18
在回城的路上,罗兰说:“我们要碰个头。”
“我们四个人?是这个意思吗?”
“是。我要把我所知道的和推测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我要告诉你们我的计划,我们在等什么。”
“那实在太好了。”
“苏珊可以帮助我们。”罗兰似乎在自言自语。库斯伯特看到那片孤独的、花冠似的叶子还逗留在罗兰的黑发上,不禁觉得好笑。“苏珊是注定要来帮助我们的。我以前怎么没意识到呢?”
“因为爱情是盲目的。”库斯伯特说。他呼哧一笑,拍拍罗兰的肩膀。“爱情是盲目的,老朋友。”
19
确认那两个年轻人离开后,蕤蹑手蹑脚地走出门,来到令她憎恨的阳光下。她蹒跚着走到树边,跪倒在被撕成两半的蛇边上,嚎啕大哭。
“爱莫特,爱莫特!”她哭喊着。“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地上躺着爱莫特的头,嘴张着,在死的时候定了格,两排毒牙还在滴毒液——一滴滴透明的毒液像棱镜一样在强烈的日光下闪烁。它的双眼闪着怒火。她把爱莫特捡起来,亲吻它带鳞的嘴巴,把最后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