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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可能问他所有问题中,只有这个问题他才能如实回答。对于其他所有的问题他有必要保持沉默或者回避。
他们可能会问他怎么不会衰老,人们渐渐地衰老了,可他却保持了青春,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在中继站内是不会衰老的,只有当他走出时才会衰老。他每天散步时会衰老一小时,在菜园里劳动时他会衰老一小时左右,坐在台阶上看美丽的日出他会衰老十五分钟。然而,当他步入中继站时这个衰老过程便抵消了。
他不能把这事告诉他们。还有其他许多事情他也不能告诉他们。他知道一旦他们跟他打上了交道,那时,他将不得不回避他们的问题,独自呆在中继站内完全与世隔绝。
这种方式对他的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困难,因为他可以很方便地在站内生活。他不会要求什么东西,因为外星人会向他提供足以使他继续生存的所有东西。他有时也买过一些食物,请温斯罗买好后从城里捎来。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想品尝一下地球上的食物,尤其是那些他童年时期和战争年代常吃的食物。
他想,他甚至还可以通过复制食品来满足供应。他可以将一块咸肉或一打鸡蛋送往另一个中继站,将它们留在那里作为复制咸肉或鸡蛋的样品。当他需要时,只要他发出订单,食物便可送到。
但有一样东西外星人是无法提供的,这就是他通过温斯罗和那些邮件与人类所保持的联系。当他一旦被关在站里,他就与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完全隔绝了。因此,报刊与杂志是他与人尖唯一的联系。由于受到各类装置的干扰,收音机在中继站里失去了正常的功能。
要是那样,他就无法知道世上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再了解外界的情况了。他的银河图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将基本上失去作用。不过,他认为现在银河图差不多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他对正确因数的使用无法确定。然而,尽管如此,他将十分想念他生来就非常熟悉的外部世界,想念这块供他散步的小天地。他想大概正是这种散步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才使他依然保持着人的特性,依然是地球上的一位公民。
从智力上和感情上来讲,他依然是一位地球上的一位公民,依然是人类的一员,他不知道这究竟有多么重要。他想来,也许自己没有理由要维护这种身份。有了银河的世界主义,如果他继续热衷于将自己与地球联系在一起,那就显得非常狭隘了。这种狭隘的观念可能会使他失去某些东西。
不过他明白,自己从心底里并不想背诵地球。他多么喜欢这个地方,别人从未见过那些遥远而又奇异的星球,与他们相比,他也许更加热爱地球。他认为,一个人必须属于某种组织,既要忠诚,又要有身份。银河系对任何一个想赤身露体独自生活的生命体来说,实在是太辽阔了。
一只云雀从草地上飞起,随即尽了高空。伊诺克望着云雀,等着它从喉咙里发出清脆的歌声。但云雀没有鸣叫,要是在春天,它是会叫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往山下走去。此刻,他清楚地看到了远处中继站的轮廓,它坚挺地矗立在山顶上。
他将这所房子看作是中继站而不是他的家,对此他感到很奇怪。不过,这所房子作为中继站要比作为家的历史长得多。
他发现这所房子坚固得有些令人讨厌,它好像在山脊上扎下了根,并打算永远留在那里似的。
当然,只要你愿意,你想让它保留多久,它就能保留多久,因为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它。
即使有朝一日他被迫留在站内,他的中继站依然能抗拒人类所有的监视和窥探。他们既不能将它劈开,也不能将它凿穿或砸碎。他们既不能对它无可奈何。人类所有的监视、猜测和分析只能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山顶上有一所极不寻常的房子,此外他们将别无所获。因为除了热核炸弹以外,其他东西都无法将它摧毁,也许连热核炸弹也未必能将它摧毁。
他走进了院子,然后回头看了看刚才出现闪光的小树丛。此刻,没有迹象可以表明那里有人在监视他。
10
中继站内,那台信息传播机正在哀怨地鸣叫。
伊诺克挂好步枪,把邮件和木雕放在书桌上,然后穿过房间,走向正在鸣叫的传播机。
他按了一下电钮,又用力拨了一下操纵杆,信号声便停止了。
信息屏上的电文如下:406302号液舱将按你们的时间于傍晚时分到达18327号中继站。请准备好热咖啡。尤利西斯。
伊诺克咧嘴笑了。尤利西斯,还有他的咖啡!在所有的外星人当中,唯独尤利西斯喜欢地球上的食物和饮料。有的外星人也曾品尝过一些,但仅仅是偶一为之罢了。
他认为尤利西斯与众不同。他俩一开始就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最初相遇是在那个雷雨交加的下午,当时他俩一起坐在台阶上。他看到尤利西斯那张普通人的脸被另一张畸形的脸所替代。
那是一张可怕的脸,既粗野,又令人厌恶。当时伊诺克认为,这张脸看上去像一个残忍的小丑。想到这里,他感到非常奇怪,他不知道这个词语怎么会闪现在自己的头脑中,因为小丑并不残忍。不过,可以使用这样一个词语:那是一张杂颜色的、拼凑而成的脸,具有僵硬、绷紧的两颊和如同刀片一样薄的嘴唇。
然后,他见到一双眼睛取代了脸上其他的部位。那双眼睛真大,眼里充满了温和与理解的目光,这种目光落在伊诺克身上。倾盆大雨愤怒地猛击着院内的尘土,与此同时,那些受惊的、被泥水溅脏的小鸡为寻找掩蔽处而疯狂地乱跑起来。
伊诺克站起来,抓住对方的手臂,将他拖进了门廊的遮蔽处。
他俩面对面地站着。尤利西斯伸手撕去了那副松散而有裂缝的面罩,露出一个近似子弹的头颅,头上没有一根准确性。此外,它那张色彩鲜明的脸,就像野蛮的暴跳如雷的印第安人准备打杖时的脸一样,涂满了颜色;它脸上的有些部位近似丑角的脸谱,整个图案仿佛在强调战争是一种不合逻辑的荒唐行为。但是,当伊诺克睁大眼睛仔细看时,他发现那不是颜料,而是这位天外来客本身所具有的一种自然色彩。
不管他还有其他什么疑惑或惊奇,这个畸形的生命体不属于地球,这一点伊诺克深信不疑,因为它一点也不具备人的特性。也许它具有人的模样,有一双手和两条腿,还有一个头和一张脸。但是它具有一种非人的本质,一种近乎否定人性的东西。
伊诺克想,在古代它大概会被认为是个魔鬼。尽管在农村的一些地区有人依然相信地球上存在着魔鬼,但一般人现在已不再相信有魔鬼或幽灵或其他可怕的怪物了。
他说他来自别的星球,也许是真的,尽管这有点不可思议,这是人们甚至连做梦也没有相过的事情。这种事情既无法证明,又没有什么规则。它在人们的头脑中留下的是一片空白,也许到时候这个空白会被填补的,但现在它就像一条奇怪的坑道,无休止地向前延伸着。
“慢慢来,我知道要你马上相信并不容易,”外星人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使你相信。现在毕竟没有办法能证明我来自别的星球。”
“可是你话说得那么好。”
“你是指我用你们的语言说话吧。这并不困难。只要你懂得银河系中所有的语言,你就会明白这一点儿也不困难。你们的语言并不难,只是一种最基本的语言,因为还有许多要领它无法表达。”
伊诺克承认他说得很对。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离开一两天,给你时间考虑一下。然后我再回来,到那时你就会想通了。”外星人说。
伊诺克笑了,但笑得很尴尬,这种微笑在他的脸上显得极不自然。
“这就会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向周围的农村发出警报。也许人们会埋伏起来抓你的。”他说。
外星人摇摇头说:“我肯定你决不会这样做的。只要你愿意,我宁可冒一次险。”
“不,”伊诺克说。他对自己能如此镇静自如而感到惊讶。“不。当你需要面对事实时,你就必须面对它。这是我从战争中帝来的。”
“你一定会的,”外星人说,“你会很好地面对事实的。我没有看错人,这使我感到非常自豪。”
“看错人?”
“你真以为我事先什么也不知道就来到了此地?我了解你,伊诺克,差不多就像你了解自己一样,甚至可能比你还更了解你自己呢。”
“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啦。”
“咳,好极了,”伊诺克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感到很尴尬,”外星人对他说,“因为我没有名字。识别身份无疑最适合我们外星人了,但这在嘴上是无法说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伊诺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没精打采地坐在防护栏上,一只手拿着一根棍棍,炮弹从他的头顶上呼啸而过。在不到半黄里远的地方,步枪噼噼啪啪地射击,阵地上即刻硝烟滚滚。
“那么,你需要有一个名字别人才好称呼你。”他说,“我就叫你尤利西斯吧。我总得给你一个称呼才行。”
“好吧,”陌生人说。“但请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起尤利西斯这个名字呢?”
“因为这是我们人类中一个伟大人物的名字。”伊诺克说。
当然,这事的确有些奇怪。它们俩毫无相似之处:一位是没精打采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将军,坐在防护栏上削着木棍,而另一位则站在门廊里。
“我很高兴你为我选了这样一个名字,”尤利西斯说,他依旧站在门廊里。“在我听来,它既庄重又高贵。在咱们之间我很乐意使用这个名字。我以后叫你伊诺克,按你们的时间计算,我俩要在一起工作好多年呢。”
现在他们可以开始坦率地交谈了,不过,他还在犹豫不决。伊诺克想,也许刚才自己的等待还是对的。由于他刚才感到有些眼花缭乱,所以他未能及时与对方坦率地交谈。
“也许我能向你提供一些食物,还能煮些咖啡……”伊诺克说着,竭力排斥正在自己头脑中形成的一些想法,而且它们形成得又是如此之快。
“咖啡?”尤利西斯咂着嘴问道。“你真有咖啡吗?”
“我去煮一大壶,再往里面敲一个鸡蛋,这样能使咖啡更加澄清……”
“咖啡的味道好极了。”尤利西斯说,“我访问过很多星球,在我曾经品尝的所有饮料中,要算咖啡最好喝了。”
他们一起进了厨房,伊诺克拨动了一下炉灶里的煤块,然后往里加了一些木柴。他把咖啡壶放到洗涤槽上,用勺子从水桶里舀出一桶水放进壶里,随后把它放到炉上去煮。他走进食品室,拿了一些鸡蛋,再到地窖里去取火腿。
尤利西斯一动不动地坐在厨房里的椅子上,当伊诺克在做这些事情时,它只是望着他。
“你爱吃火腿和鸡蛋吗?”伊诺克问。
“我什么都吃。”尤利西斯说,“我们银河人的适应性紧强了,所以我被派遣到地球上来作为……也许是作为一名观察员吧,你们是怎么说的?”
“侦察员。”伊诺克向他作了提示。
“对了,是叫侦察员。”
伊诺克想,跟尤利西斯交谈很容易,它几乎就像另一个地球人一样,不过,上帝才知道,它看上去并不像地球人,而是对地球人的一种令人厌恶的模仿。
“你在这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