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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道:“待她为我生出个半魔半仙的娃娃来,我便带他们回去!我倒要看看,那时她还敢不敢再如此骄狂无理,对我魔族出言不逊……”
魔尊问:“这……她是仙,未必肯随主上回玄冥城吧?”
他负手笑道:“不回么,也没关系。横竖……我也玩。腻她了!”
当着部属的面,他自是绝不会承认他居然会玩着玩着玩得上了心,上了瘾,再舍不得离开她。
而他终是太大意太自傲了。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了疑心,竟会暗中跟踪他。
也许,就在他不耐烦地答着喜欢她时;也许,就在他烦躁地扫过她端来的羹汤时;也许,就在他作践她后冷冷背向她时……
他再也没能找到答案。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她温柔的侍奉和唯恐不周的小心应答,他竟忘了她原先是那样骄傲自负的一个人。
他回到他们的住处,发现一切都被摧毁了,小楼亭台都已经化为废墟。
开始他还以为是有仇人找上门来,惊慌地喊着她的名字四处寻觅。
但后来,召集来的部属挖开废墟,看到了被寸寸剪裂的他的衣衫、被用力揉皱在墙角的画、被砸断的琴……
竟是她自己走了。
亲手毁掉燕子衔泥般一点点营建起的家园,毁掉她视同生命的一切,无声无息地走了,甚至未留只言片语。
陌天行发现这一点,最初极是震怒,甚至恼恨着这个胆敢离开他的女子;但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他越来越惶恐。
留守在他们住处的部属始终未发现叶素一回来,而他铺天盖地的疯狂寻找竟也是一无所获。
他这时候才发现他从未认真对待过她。
他不知道她从前去过哪些地方,有过哪些朋友,有过哪些愿望,有过哪些爱好……
正因为他从不肯付出,他的爱情来得快捷,去得迅猛。一旦崩裂,他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在疯狂寻找她七个多月后,他梦到了她。
并不是他记忆中的容貌,但他一看到那双眼睛便知道是她。
她远远地站着,熟悉的眼睛里是他完全陌生的感情。
没有爱意,没有依恋,甚至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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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杯具啊有木有!!!
一叶素心空,梦碎月痕深(三)
只有刻骨的怨,刻骨的恨,然后在他奔向她时,连那怨和恨都淡了,化作了清冷如霜雪的死寂和黑暗。
他终于冲到她跟前,她却消失了,美丽的身影化作三明七暗十点星芒,向四周飞散而去,转瞬飘入茫茫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一惊醒来,却觉自己浑身都冷了。
三年后,陌天行找到了轮回石。
轮回石来自鬼界人界交界之处,原先有不少,后来有天界仙帝认为轮回石能推出人的前世来生,有违天道,故而设法收走并销毁了许多,那时已经不易寻到。陌天行千方百计寻来,只为看一看,叶素一,他的素一,到底还在不在…濡…
他看到了叶素一前世的模样时,浑身都开始发抖;可他偏偏不得不看下去,看到叶素一收敛所有仙家气息,甚至不惜与贩夫走卒为伍,利用他们的污秽之气掩饰自己仙者身份,看到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身体却越来越嬴弱,看着她煎熬着产下婴孩,一头青丝变作如瀑雪丝,看着她苍老的容颜满是绝望,看着她临死前无力向前想抓住点什么的纤瘦的手,看着她喘息着忽然喑哑不甘地嘶叫一声,无声地垂下头,看着她死后才从干涸眼眶滚落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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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听得泪流满面,想来看向陌天行的目光也已很是怨毒曝。
被景予十二道金箭射死于玄冥城下时,我虽怨恨不甘,可心里到底明白,景予曾对我很好,他曾满心里都是我。
可我那母亲呢?
那五年,她与心上人相守相爱,大约也是幸福的,却是捧在手心唯恐一不小心便会摔碎了的幸福。
爱情这场游戏,谁认真,谁就输了。
擦去泪水,我问陌天行:“母亲为什么会死?”
我原先猜测,母亲必是中了陌天行的什么暗算,才会在离去后很快死去;如今看来,陌天行虽不怀好意,但还不曾动过要她性命的念头。
陌天行坐在桌边,定定地看着前方,眼底闪动着如烟火初逝般的些微光芒,看着悲喜难辨,却在听我到我的话后回过神来,向来冷沉的面孔有些发白。
他打量着我,低声道:“我本来猜测着她是不是在离开我后出过什么意外,生了病或者受了伤,再加上心情抑郁,这会才连诞育孩子都支持不住,油尽灯枯而死。待我看到你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她一向讨厌修魔者,又认定我这个天下头号大魔头欺骗了她……”
“你本来就欺骗了她!”
我忍不住打断他,声音都尖厉起来。
陌天行便抬眸,冷厉地看着我,“只道昆仑修仙之人最讲规矩,瞧那景予还行,你怎么就敢这样没上没下?”
我笑道:“因为我骨子里也是魔呀!你和魔讲规矩?”
“魔当然也有规矩!那规矩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陌天行冷笑,“不过你前一句话说对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即便肉身已毁,魔界之主延续下的血统,岂是说毁就能毁得了的?只要未入轮回,你依然是我的骨肉,骨子里依然流溢着最本原最纯粹的元魔之气。”
我身上有最本原最纯粹的元魔之气?
我已相信自己的确存有魔根,才会被酆泉狱当作魔关进去,但即便我如今灵力所剩无己,我也能感觉出,我自己体内流动的,是极纯正的仙家灵力。
但陌天行道:“当日我说素一会生出一个半魔半仙的孩儿来,素一听到后必定耿耿于怀,宁死也不肯生出个小魔头来,所以一直用自己的仙家之力度入胎儿体内压制其元魔之气。可魔帝后裔的元魔之气哪是那么容易便压制得住的?所以,她在生你前便已耗尽仙力,生你后难免油尽灯枯而死。随后你被带上昆仑,即便还有些元魔之气残留,有皑东刻意维护,想来也会设法掩饰或清除。”
我忽然便想到了少时的晕眩之病,师父教我的奇怪功法,不惜陷害景予也要带我去仙气浓郁的仙界,与天然有着清心净化之力的凤雪一起练功后他在天界排出的元魔之气……
陌天行继续道:“其实先前看到景予,我察觉不出他身上的魔气,也便这般猜了,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来,该是少了亲生孩子那种骨肉连心的感觉吧?”
我跟他骨肉连心?
为什么我只感觉出了母亲的绝望和悲伤?
她倾尽心力卑微地爱着自己若即若离喜怒无常的夫婿,终究发现自己连心带尊严都被踩得粉碎。
她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不对,真的……只是一生吗?
我转头看向陌天行,“轮回石不是可以看到人的来世吗?后来呢?你找到她了吗?”
一夕尚想到去寻转世的青岚,陌天行真对母亲动了心,自然会寻找她的来世。
陌天行听得我问母亲来世,眉心跳了跳,向来冷漠的眸光更显苦涩。他道:“来生?我瞧见她是因为皓灵、潇潇之事与人赌约输了才下界历劫,我便晓得完了……”
我蓦地想起陌天行所说的梦境,几乎跳了起来,失声道:“你……你是说……”
“是……根本没有来生。”陌天行喑哑地说,“她已自散魂魄,不可能再入轮回。”
生前已因夫婿的欺骗羞辱而绝望,怎堪死后记起前世,又蓦地发现自己最挚爱之人正是前世最痛恨之人,并且是自己下凡历劫的源头所在!
若再入轮回,以她前世的上仙资质,早晚可以重新修炼成仙。
可她修炼数千年重回天界又如何?
心甘情愿被她鄙视的男人遭。践玩。弄羞。辱,舍去自己数百年的修为和性命为他诞育下后代,甚至到死都放不下那段情……
她无疑成为往昔仙友们的笑柄……
以她的骄傲,显然无法承受那一切。
于是,她终于选择了逃避。
逃避轮回,逃避再生,逃避永生永世面对不了的那段情。
陌天行的梦境应该不是梦,而是母亲自散魂魄时的一缕神识,沿着五年刻骨铭心却痛彻肺腑的爱恋寻到她的狠心夫婿,看他最后一眼。
于她是解脱,一眼不过瞬间;
于他是惩罚,一眼将是万年。
三明七暗,十点星芒,当是她的三魂七魄,在曾经的夫婿跟前化为虚无。
从此再见,再不相见。
隔了整整两百年,我不知道陌天行所说的他的真情,究竟有着几分真,几分假;又或者,无所谓真假,重要的是,母亲的决绝离开和死去,以及宁可魂飞魄散也不回头的绝望终于震撼了他,让他永生永世再也忘不了她对他的深情,以及他对她的亏欠。
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抱着玩弄她的心态,在永远失去她后,那个消失的美丽身影也会越来越清晰地铭刻于他的心头。
所以,他如今可以很真诚地向我讲起这段往事,好让我明白,他对母亲也是真心实意的,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堪。
而母亲的离开、死去,以及灰飞烟灭,只是一场误会。
是一场来不及解释的误会,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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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陌天行:“如果我娘还活着,你会对她好吗?”
陌天行似不习惯被人这样问问题,眯起眼盯我看了一眼,才道:“会。”
“我是说,如果我娘没有离开,真的山间生下了我,然后听话地跟你回了玄冥城,你还会这样满心念着她的好,好好待她吗?”
这一回,陌天行沉默了更久,才道:“我会时常心里记挂她,念着她的好,但我未必会格外待她好。”
他失神片刻,叹道:“若非她离开,我永不会知晓,一个人的心里会荒凉得这么难受!菱角儿,我活了两千多年,独这两百年煎熬得难受。”
一叶素心空,梦碎月痕深(四)
他撑着额,无力般闭上眼,唇角已弯出涩极的苦笑。
身为呼风唤雨任性妄为的魔界之主,他行事甚少为他人考虑。若非如此惨烈的失去,他绝计不会懂得其中的苦楚。
我想,他的确喜欢母亲。
只是那时候,他并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再走到那幅画前,我去抚母亲写的那两行诗灏。
“素心爱云水,细语凌波行。笑解尘缨处,沧浪无限清。”
她那样坦然地说她爱他,想来凝眸含情看向他时,也该是满心快活满怀幸福的。
于是,就这样吧施!
五年夫妻一场,换她灰飞烟灭,换他一世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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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欲走出这流溢着往事沧桑的昏黄屋子时,陌天行忽叫住了我。
“菱角儿!”
我顿住身。
只听他淡淡道:“我不小心失去了你母亲,绝不能再让你出事。逆天抗命又怎样?若天不放你,我捅了这天;若命不饶你,我收了这命!”
我悚然。
骄狂,恣肆,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果然是魔界之主。
但缓缓走回卧房里,我心头莫名地萦过一丝暖意。
白狼瞅见陌天行离去,才敢从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