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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自己的闺女兰英,老账房是喜忧参半。听着田氏夸赞自己的女儿,他自然是有喜也有忧。原因无他,兰英太能干了,能干的女子都极有主见,包括自己的终身大事,死活也不尊父母之命,她自己的夫婿,自然得自己来选。
可她眼界高,乡下种地的男娃她看不上眼,县城里的男娃,很少有年纪轻轻自己就开店赚钱的,要不就是给人家当伙计,要不就是依仗着家里有钱有背景,好比宏宝这样的。
所以选来选去,都快过了婚配的年纪,也愣是没选好。这下可把老账房急的不轻,要知道男娃可以等,女娃等不得啊,不能叫人说成嫁不出去,那人可丢大发了。
田氏听完老账房的话,心里便有底了,想来兰英跟黄大全都有着同样的问题,两人都是眼界高,一般人看不上,看上的,都不是一般人。不过,见见总归没坏处。
想到此处,黄氏道:“那便见见吧,回头跟你闺女说一声,也不用说的多明白,你只说让她到四方货栈买些东西,顺便瞧瞧,不就得了?”
老账房一想也是,黄大全开着杂货铺,那店里每天人来人往的,也不易引人注意。
当天傍晚时分,老账房便把事情跟闺女说了,至于黄大全那头,不说也罢,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同意,还不如先让兰英过目。她是个有主见的女娃,即使看过之后,黄大全不同意,想来她也不会死缠不放。
兰英正在店里缝制小娃的棉衣,她这里接受订做衣服,夏天做短衫,冬天做棉袄,反正布店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生意,只有赶上红集时,生意才会好些。
听完爹爹的话,兰英挑着秀眉,眼睛眨了眨,最后竟然噗嗤笑了。
老账房被她笑的有些忐忑,试着问道:“英啊,你别尽是笑,倒是说句话呀,黄大全跟咱们掌柜都很熟,我也见过他很多回了,当初听说老板娘要给他说媳妇,我就急了,那样的好男娃,要是让别人相了去,岂不是可惜?”
兰英静静听他爹说完,脸上渐渐浮现淡淡的笑,手上的针线活也没放下,“他也要相亲吗?之前我还以为他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呢!”
她说这话,把老账房听的纳闷了,“丫头,你说的是啥意思,你认得黄大全?”很快就回来了。”
“哎,你要去哪呀,都快吃晚饭了,要不等吃过晚饭,我再陪你一块出去?”
兰英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站起来,把针线插在衣服上,对他道:“爹,你帮我看会店,我出去一下,这会天还没黑透,你可别急着关门,对了,等会要是有个脸上长痣的胖婶子过来娶衣服,你便把台下面那个蓝包拿给她,我老账房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子,天黑了出门,总归是不安全。可他喊着喊着,便不见了兰英的踪影,这丫头腿脚太快了,走路跟跑似的。
这一厢,黄大全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让小六到后面烧饭,前面有他一个人看着,顺便也带着把今天的账理一理,回头好入到大账本里头,这是他每晚必做的工作。做生意,账目一定得理清楚了,否则,岂不成了一笔糊涂账?
后院里,传来小六烧菜的香味,他最近做菜手艺渐长,闻着饭香,黄大全这才觉着肚子饿的很。看着街面上没什么行人了,他放下账本,就准备关门。天气冷了,大晚上的,谁还想往外面跑,在家里围着炉子吃饭多舒坦。
就在他放下一半的门板时,忽然从外面挤进来一个人,正好挡着他放门板的动作。
兰英歪着脑袋,冲黄大全一笑,她的笑容很灿烂,跟这阴冷的天气实在不相衬。
见着有客人来,黄大全赶忙收起门板,礼貌的问道:“姑娘这么晚了还来买东西吗?那快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赶紧买了,赶紧回家。”
兰英还是笑,扭头看着收拾整齐的货品,故作不满道:“人家都是把客人往店里揽,你倒好,催着我赶紧回家,莫不是不想卖东西给我吧?”
听见她说话的声音,黄大全散出去的魂,又都回来了,刚才是饿的,加之忙了一天,脑子也累了,所以在没客人的时候,他总喜欢发呆,或是让脑子空闲下来。兰英进来时,他也没看清她的脸,只以为是附近哪家的闺女,针线筐里临时缺了东西,才来买的,却没想到是她。
兰英见他不说话,好笑道:“哟,你该不是真的想赶人吧?老话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呢,你咋能赶我走呢?”
黄大全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神志也慢慢都回来了,“你来买东西,我怎会赶人呢,只是怕你一个人太晚了回家不好,所以才好心劝你早些回去,你这人咋尽会把人往坏处想呢!”
兰英悠闲的在店里晃着步子,丝毫不在意他的抱凶怨,巧笑着道:“你呢,还是把自己管好吧,算错账这种事,偶尔来一次也就罢了,可不能天天都算错账,要是把账算多了,也就罢了,可别算少了,总是这样,可不好哦!”
黄大全直皱眉,“我做生意这么久了,就算错一次账,还叫你碰上了,不是你倒霉,那便是我倒霉。”说起他跟兰英的认识,应该从半年前算起。
那天正是入夏不久,天气闷热,在街上还好些,能吹到风,可在店里就惨了,闷热的足以叫人抓狂。
人一热,心也跟着烦躁起来,看着店里客人不多,黄大全本想着把店交给小六看着,他去后面冲个澡的,可就在这时,兰英进来了,她急着要买针线,她店里的用完了,可手头上还有几件衣服没做完,明早之前必须做出来。
她急,便催着黄大全赶紧拿线,加之她要的线种类颇多,所以在算账的时候,黄大全就多算了几文钱。
可兰英是谁啊,她十岁就会买卖东西了,那账算的,比她爹还精着,早在黄大全把货一样一样拿出来时,她就算清了,再一看黄大全算出来的数目,她不干了。
即使后来黄大全把钱补上了,并且赔礼道歉了,但这梁子也算结上了。倒不是兰英小气,她就是看黄大全着急的样,今儿又知道他要找媳妇,自然要来笑上一番。
兰英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黄大全身上,不无惊讶的道:“黄掌柜,真看不出,原来你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明明恨死我了,还非得装出一副善待客人的模样,你不觉着,很假吗?”
看她不像真的来买东西,黄大全耐性也不多了,“请问您要买东西吗?如果不买的话,就快些回去,我们这儿也要打烊了。”
见他要赶人,兰英也不高兴了,小嘴一撅,道:“不买东西就不能看看啦?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势利之人,就你这样的,还成天想着讨媳妇,依我看,这事难!”
黄大全气结,“兰小姐,我拜托你,别瞎管闲事行吗?难不难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快点回去吧,我这儿不适合你待!”他挥手要赶兰英出去,可兰英性子也拗,硬是坐下了,就是不肯动,非得逼问他,有没有相中哪家姑娘,还扬言要替他保媒呢!
小六从后面跑出来,本来是准备叫掌柜的过去吃饭,可再一看店里僵持的气愤,他很识相的又缩了回去。
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黄大全真是急坏了,要是被人瞧见,这么晚了,他店里还坐着个年轻女娃,又是男未婚,女未嫁,这要传出去,指不定说的有多难听呢!
兰英看他急的快火上房的样,掩唇笑了。
就在这时,又从外面挤进来两个男人,这两人穿着朴素,身上背着竹篓,竹篓上盖着一块布,看不清里面装的是啥。
其中一个黑脸汉子,一进门就嚷嚷道:“掌柜的,给俺们拿两双布鞋,这一路赶的,把鞋都磨破了。”另一个小眼睛的男人,却在一进屋之后,四下打量,当他看见兰英也坐在店里时,那眼神停留了几秒,他扫视完一圈,便将视线放在了树柜台上。
黄大全见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买东西,当下也顾不得跟兰英拌嘴,笑呵呵的招呼道:“两位请坐,不知两位穿多大的鞋,是要宽口的,还是要窄口的,我这儿鞋样不多,但尺寸齐备,两位可要试一试?”
那黑脸汉子,一扬手,粗声粗气的道:“去拿吧,若是试好了,我们多买几双。”
“嗳,好好,我这就去拿,两位稍等,”黄大全自然是想做成这笔生意,见着他们想要,便赶紧到柜台后面去拿。
小眼睛的男人瞧见他到柜台里面去了,忽然站起来抖了抖身子,道:“这鬼天气真冷,我们赶了一路,快被这冷风吹病了,掌柜的,我把门上,避避风。”说着,也不等黄大全回应,就去把剩下的门板也插上。那剩下的也不过才两块门板,三两下也就插上了。
黄大全拿完鞋子,见大门已经被插上了,觉着有些不妥,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哪里不好,“呃,您二位看看,这鞋子是否满意,这鞋底便是千层底的,都是用粗布糊起来的,再瞧瞧这鞋帮,都是实打实的棉布做的,穿上不光透气,还不臭脚,走路也舒坦。”
他把鞋子的好处讲了一大堆,可那两位眼睛却盯着他的柜台。
兰英轻咳了一声,伸了伸懒腰,一副我已经坐了很久的模样,“我说你这掌柜当的,可真是厚脸皮,说好了今儿还钱给我,我在这儿坐了都快一个时辰了,可你又说没钱,我说你做的这是什么生意,连二十几文的旧账都还不了,你还好意思开店吗?我看哪,干脆关了省事!”
她这话可把黄大全听傻了,他的确是算错过她几文钱,可跟欠账是两码事啊!
不等黄大全反应过来,兰英又道:“你这破店,也只有小毛贼能光顾,偷两双鞋子,或是偷点碗筷啥的,稍微有点眼力见的大贼,才不会看上你的店,连个铜板都偷不到!”她使劲对黄大全眨眼睛,希望他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一向比猴还精明的黄大全,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竟也犯起糊涂来,不过他倒也没拆穿兰英的谎话,可能是懒得理她吧,他此时只想赶紧把这笔买卖做成,好关上门,回后面吃饭去。
小六一直听着前面的动静,当听到在客人来时,他若是再躲着,那也不好。可他跑出来一看,只见外面的气愤有些诡异,“掌柜的,呃,要不还是我来招呼客人吧,你去后面吃饭?”他这话是试着问的,因为他瞧着黄大全脸色怪怪的,那个兰英脸色也怪的很,他一时搞不清状况,便随口问了。
兰英见着屋里又多了一个人,不免有些抓狂。这小子以往的眼力见呢,都到哪儿去了,难道他就没瞧着今儿的场面很对不对劲吗?
小六哪瞧的出来,他不过是个小伙计,也没见过啥世面,那些危险危机啥的,更是从没碰过。
但黄大全却看出来了,他不是受了兰英的启发。而是,就在他弯腰把鞋拿给那两位,让他们试穿时,他猛然瞥见那二人背着的竹篓里,有寒光闪过。他吓了一跳,入了夜,再进县城,是严禁带长刀的,哪怕是砍刀也不行,这是李武定下的规矩,从源头断了行凶者的武器,县城里的治安,也比较容易搞了。
可这二人竹篓里的长刀,虽然他只瞥见一个刀影子,但看那长度,跟李武他们配的长剑,也相差不已。当下,他便明白了兰英的用意,她这是要告诉这两个人,他这店里穷的叮当响,连十几文钱都拿不出来,犯不着劳他们来动手抢。
黄大全虽然经商多年,但遇上劫匪这种事,也不是天天能看见的,顿时,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又不能明说,若是把这二人惹急了,不说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