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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白起大人已经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记眼光,湛心下一凛,只好气氛地闭上了嘴,退了回来。
这些首领庭里刀兵和侍从,各个看起来皆是忠诚于首领姒纵人,但这里,他们一言一行却都听凭伯益吩咐,分明丝毫没有将白起大人放眼里。
或者该说……若不是姒纵意思,他们还绝对不敢用这样口吻与白起大人说话!
一直安静地待湛身边孟青夏始终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目光落白起那冷峻却又带着凉薄冷笑俊容之上,白起是可怕,他幽深目光下,一切好像都仍是本来样子,可一切,又好像数都他掌控之中一般,孟青夏从来没有白起眼中见识过任何一种慌张或是对局面失去掌控神色,他太强大了,以至于就算身处别人地盘上,他往往会反客为主,所有事物节奏好像仍受他支配一般,如同一只狮子来到了别人专门为他准备陷阱里,可这只优雅而又强大雄狮反应是那样从容不迫,那样威严不减,反倒让布下陷阱人,率先开始惊慌起来,这是弱者对强者本能畏惧,白起强大和霸道,并不出于言行,而是融入骨髓里尊贵和倨傲。
孟青夏从来猜不透,白起此行,到底是做足了准备,还是丝毫未做准备?
她应该是相信白起,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为白起担心,似乎是捕捉到了孟青夏飘忽不定目光,白起冰冷而又莫测蓝眸隐约有一瞬地柔和下来,他看了孟青夏一眼,虽什么也没说,可莫名,孟青夏整颗揪着心,却因为白起这一眼,而安定了下来……
……
白起来到姒纵休息地方,整个王帐里皆充斥着浓郁药味,并不大好闻,由于夜幕降下,帐子里光线显得有些昏暗,里面侍候人早已退了出去,这大概也是姒纵命令,白起进来时候,姒纵仍侧卧床榻之上,帐子里点了炉子熏了些香目来冲淡这里浓郁药味,但这味道有些太过浓烈,以至于白起刚刚进入这里时,甚至还为此皱了皱眉,任谁这样浓烈熏烟里待着太久,都不会好受。
但姒纵似乎已经很是习惯于这样浓烈熏味了,这香木应该是巫医为他准备,确有些提神醒脑功效,只是用量太重,已经让人感到不适,姒纵这里面待久了,也未必是好事,看来他已病入膏肓说法,并不假……
白起目光已然从那吐着烟香炉上收回,然后不露声色地上前几步,并没有下跪,只是微微俯身:“儿臣见过父亲大人。”
床榻上背对着白起身影消瘦得几乎都只剩下骨架了,就连白起进来了也浑然未曾惊动他,若不是此次白起开口了,姒纵怕是还未必能够意识到白起已经来了,这可不像是雄才伟略又处处警惕统治者姒纵,听到白起声音,姒纵低低地咕哝了一声,身子微动,因为眼窝凹陷而显得十分凸出眼球才稍稍地动了动,那薄薄眼皮微微向上撑起,才隐约透出了些眼珠光芒来。
“哦,你来了……”苍老声音,没有什么力气,昔日雄鹰一般伟大人物,到头来,仍是和任何一个老去人一般,瘦得像一具毫无生气干尸,病魔到来如排山倒海,让人措手不及,轻而易举地便摧毁了一个英雄,而巫医,通常只起了微弱作用,强大自然和命运面前,人力显得太过卑微和渺小。
帐子内光线太过昏暗了,让人看不清白起表情,此情此景,就连那微弱光线都好像畏惧于这两代王者之间微妙气氛,丝毫不敢爬上白起那深邃而又辨不出喜怒面容。
姒纵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要坐起身来,但他显然没什么力气支持自己完成这个动作,微凉气息袭来,是白起伸手他后背一扶,将他自床榻上扶了起来,让他维持着背靠着身后毛皮堆起靠背而坐着,虽然有白起帮助,但姒纵光是完成这些动作,就已经累得好像要去了半条命,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好像也卡了一口痰。
白起微微皱眉,亲自拿起了放床头一侧巾布抵于姒纵口边,姒纵咳了一阵,好不容易将那口痰咳了下来,白起方才收手,将那已经脏了巾布丢入了燃烧火盆中,烧为了灰烬。
做完了这些,白起方才收手,站起身来,与姒纵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距离,礼貌而又恭敬,却显得十分疏远,姒纵感觉似乎也稍好了些,缓了一口气,抬起眼皮,看向自己这个儿子:“三苗族事,一切进展得都还顺利?”
白起星眸一敛,然后淡淡挑唇:“承蒙父亲大人信任,三苗人已经构不成对我们威胁,当务之急,您需得保重身体,联盟体日渐成熟,还需要您多费心。”
姒纵虽见年迈和病弱,但那双混浊鹰眸仍可见一丝一毫昔日锐利和清醒,他似乎想从白起身上探究出些什么来,但白起神色显得十分平静,说这些话时也显得十分自然,半点差错也看不出来,姒纵忽然笑了,这么多年来,想必他也是第一次自己这个野心勃勃儿子面前露出这样意味着失败者一样无奈笑:“你也不必和我说这些违心话了,如今我也老了,时日无多,看到你如今已经完全超出我掌控本事和性子,让我就是病榻上,也倍感不安,不止一次夜发噩梦,梦到你母亲临死前对我诅咒!”
那个蓝眼睛女人……她要他终有一日,也尝一尝被自己子嗣亲手杀死滋味,那被世人唾弃和屠杀种族将卷土重来,站权力巅峰!而白起这双让他发噩梦蓝眼睛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含着几分嘲弄与清冽,姒纵看来,就跟活生生噩梦没什么两样!
白起微微挑唇,他声音才徐徐地响起,宛如慨叹,又依旧带着点凉薄笑意:“父亲大人多虑了,这一回微生也同我一起回来了,巫医无能,让微生来为您看看,或许事情会有转机,母亲和母亲族人已死,白起永远是您子嗣,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事?
姒纵冷笑了一声:“当年你可是亲手杀死了你母亲……冷酷无情这一点,你像我。”
白起城府之深,让姒纵感到不安,这个孩子,从前可以亲手杀死了他母亲,今日也可以亲手杀死他父亲,姒纵已经不止一次想要白起性命,哪怕他真无辜,姒纵宁可错杀了他,也不会允许那样诅咒成为现实。
白起眼神一冷,随即恭顺地垂下了眼帘,那英俊无暇脸上却是渐渐泛起一抹越发无可挑剔温润淡笑来,俊挺鼻梁下方,那道性感却凉薄唇也缓缓地随之向上勾起了一道残酷弧度:“当务之急,父亲大人还是应该好好养病,多思多虑,不利于您身体。”
“自从你禹康站稳了脚跟,我就料到了会有今天。”姒纵语气冰冷,他根本就不相信,白起这样野心勃勃人,隐忍至今,即便他已经事先让人查探过了,白起此行,确只带了二十来个近身侍从,可以白起心机和谋略,姒纵仍是无法对他放松警惕,只是如今,他已经越发力不从心了,当年白起还一无所有,他也还没衰老时候,尚不能置他白起于死地,何况如今已经事事遂了他心愿,势力日益膨胀现?
白起缓缓淡笑,矗立明暗交替火光之中,那双深邃莫测眼睛犹如一汪危险深潭,隐匿着神秘危险漩涡,那敦厚嗓音低沉而又悦耳:“父亲大人管放心,儿臣您注视之下,愿向天神起誓,永远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这么多年了,想必您也了解,若是儿臣愿意,也许您……也不会安然无恙至今……”
白起俊美面容之上噙着深沉笑意,蛊惑人心,那双眼睛,如寒星般,慑人心魄,他是这样傲慢,这样目中无人,姒纵面色一沉,他好像瞬间变得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般,混浊眼中带着一丝震怒与惊愕,这话,如此放肆,如此地,不将他放眼里!
姒纵目光一沉,良久,然后眉头倏然展开,冷笑了一声:“这确像是你能说出来话,你这么说,反倒让我不得不安心了。”
那言下之意,可是白起若想反,早就反了,也不会容他活到今天?!养头白眼狼大概也不止于如此!他比白眼狼还要危险!
“还是让微生进来为您看看吧。”白起只当听不懂,一言一行,并不刻意地向姒纵示好,却也并不怎么像希望他立即就死去模样,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心思。
“算了,明天再让他过来吧。”姒纵似乎也有些累了,摆了摆手,口吻也缓和了下来,谁也没有再提刚才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打着接受嘉奖名目来到这里,你做得很好,还是你考虑得周到,但既然话已出口,为了不让别人怀疑我这把老骨头连个春天也撑不过去,况且你这回回来,也确为部落联盟立了大功,理应接受嘉奖,我这两日精神也好了些,到时候也能勉强到外面坐上一会。”
“这种事就交给伯益去做吧,伯益是父亲大人您亲自培养出来年轻人,应当能将这点小事做好。”白起回应得云淡风轻,父子俩气氛好像也突然变得和缓了些,仿佛刚才事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也好,这阵子,就由你来侍奉汤药吧。”姒纵点了点头,然后面露了困乏之意:“我也累了,你退下吧。”
“是。”白起礼数周到,姒纵注目之下,他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谦逊而又恭顺,后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开了大帐。
姒纵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神色莫测,明暗难辨,许久之后,这帐子里,才又传来了阵阵咳嗽声。
……
白起离开姒纵大帐之后,率先去看了孟青夏,他们休息地方,把守了不少陌生面孔,这些面孔,自然不是白起带来人,孟青夏那孩子一向敏感,就像只随时炸毛小兽一般,虽然有湛他们,但时时刻刻处于这些人盯防之下,想必她也不会放下警惕,安心睡她觉。
果然,白起回来时候,孟青夏正清醒着,她见了白起,先是一喜,然后小脸又一沉,嘴唇动了动,后又没声没息地合上了,白起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一切,孟青夏每一寸表情变化,几乎都没能逃过他眼睛。
她不说话,他便也没理她,脱了外袍又让湛端了盆水进来,稍作清洗,便坐到了床榻上,孟青夏全程都跟他身后像柱子一样杵着,直到湛他们都退下了,她才自发地爬上了床榻,坐到了白起身旁,拽了拽他袖子,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白起一笑,反握住了她那只不安分手,漫不经心道:“父亲大人虽然状况不佳,但也不是随时就会殒命事,明日我会请微生过去,为他诊断诊断。”
孟青夏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那表情几乎全写了脸上:“你不希望他……他死吗?”
姒纵一死,白起多年隐忍和部署,不就可以成为现实,有所收获了吗?
白起似有若无地勾起了嘴角,冷笑:“不希望他死人不是我。”
“白起……”孟青夏一愣,那一瞬间,白起神色冷淡,揶揄,嘲讽,但那轻嘲意味,却好像是嘲讽自己一般,可那危险气息瞬间蔓延开来,好像可以让这回暖夜里也随之降温,孟青夏微微往后躲了躲,无奈自己那只手落入白起掌心之中,无处可躲,反倒让她心虚地红起脸来。
她怕他?
白起目光略带了侵略性,仿佛将孟青夏心思看透了一般,他似笑非笑地嘴角微扬,那眼中冷冽也仿佛是经过刻意收敛一般:“我希望不希望他死并不重要,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想过弑父篡位之事,这也是今日我向父亲所承诺。”
孟青夏一怔,白起已经带着她身子一倾,向下一卧,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看她,只是那面容疲倦,没有了那双让人无处隐遁凛冽蓝眸压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