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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若手中帕子一抖,脸色顿然刷白。
果然是私藏外宅了。
老太太目光阴沉下来,先前已有听到不少风声,只是不确定罢。问荣若:“你可知道这事?”
荣若抬头看了看李氏,见李氏皱眉,便不敢说,只是迫自己摇着头。
老太太顺势瞥了眼李氏,见她目光躲闪,就知道她是故意隐瞒。哼了一声不说话。
柳姨娘连忙拉扯着儿子,低声叱责:“快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掺和什么。”
沈砚琪很委屈:“又不是说假话,那女人长得可好看,妓院里头抬出来的,还抽着膏儿呢。”
看了鸾枝一眼。
一家人不由也把眼神看向鸾枝。都知道她先前也抽过。
老太太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把柳姨娘吓出了魂儿,打沈砚琪的屁股:“吓,你还说!”
李氏很尴尬,连忙开脱道:“呃……嗨~!怕是去那宅子里看朋友罢?如今家里头经济难,哪里有钱拿去给小姐儿赎身。”
慈母出败儿。
老太太可不信,一杆烟斗愠恼地扣着桌面:“我老太太还没活到老糊涂,你也别替他蒙我。家里头是没钱,荣若的嫁妆可不少,都欺负她老实,偷着花呐!…也怪你,他小夫妻两个才恩爱着,你让他分什么房?年纪轻轻的,哪里守得住空房,这不是存心把他往外捻吗?那外头的女人不干净,还是个吃膏儿的废物,这一来二去把他带坏了,就一起吃上了,我看你拿什么堵这个无底洞?”
硬僵僵的口气,咄咄逼人。
吃膏儿的废物……
鸾枝想到她早先哄自己吃陀罗膏的那一段,眼中不由镀上一丝讽弄。笑了笑,那讽弄顷刻又没了。
都是过去事。
李氏暗自绞着帕子,之前也是老太太同意分房的,此刻出了事儿却全都怪到自己头上,实在可恶。奈何现在祈裕走了,她在家中的权柄也被老二不动声色地化了开去,只得不甘不愿地软下声来:“还不是担心两口子夜里头弄出事儿,谁知道……不然就把小绿送给砚邵做通房罢,都是荣若自己娘家带出来的丫头,长的好看,也不怕她出二心。”
说来说去,还是要给他塞女人。
荣若面色发白,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才恩爱,又疏离。
鸾枝看出她难受,连忙把她手指一握,悄悄在手心里暖了暖。眼前却浮现出沈砚青负气淋雨出门时的萧萧背影,早先并没多想,此刻记起来当日布庄里见到的那两名‘公子’,晓得他们最近都在谈生意,莫名也有些惴惴惶惶。望望门口,看看大灶上把食盒子拿来了没有。
小绿才不要少爷呢,太花心,不如嫁个老实人。脆生生拒绝:“奴婢只求伺候三奶奶。奴婢不想当姨娘。”
林嬷嬷见状,便笑笑道:“不如把楼月配给三爷吧,都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规矩是最晓得的。”
楼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不由感激地回了林嬷嬷一眼。
鸾枝却知道楼月和祈裕的那些事儿,便状似无意道:“老太太刚才说,孩子也要听听爹爹的声音,不然生出来就只和娘亲,不阳刚。妾身想,还不如让三爷搬回三奶奶屋里好了,日子久了,每日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保准就不出去玩了。”
荣若这才记起早先鸾枝和沈蔚萱姐妹对自己说过的一番鼓励,暗暗捺了一口气,咬着下唇豁出去:“小绿可以,别人我不要。他几时弄女人进来,几时我便搬回我母亲那里去。”
一字一顿,不容回旋。
荣若的娘家在当地可是有钱有势,比沈家牛气多了。
楼月眸光顿冷,手指儿抚上空空的肚皮,忍不住越发的恨鸾枝。夜以继日的恨,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揭发,她的心上任祈裕就不会不知去向,自己也不会绝望到把孩子打掉。
楼月颤着声儿:“奴婢哪里也不去,就陪着老太太,伺候老太太一辈子。”
面色苍白,让人可怜。
老太太也不想让楼月去,这丫头心气高,去了荣若要吃亏,便道:“说的对,就让老三回房罢。才好上几天,哪里又有分开的道理。”见鸾枝裁完了小男鞋,又要开始裁女鞋,不由嗔她道:“那些小东小西的,裁缝房里早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如今肚子里怀的是两个,那些动精神气儿的事,偶尔打发时间可以,不要多做。多分出点心思,想想怎么把你丈夫哄回来。”
“是。妾身一会就去铺子上找他。”鸾枝乖巧的把剪刀一放。心里还是寻思着,自己的宝宝还是得穿自己做的贴心。
李氏看着鸾枝小西瓜一般的肚子,心里可真是着急,怎么着什么都被她抢了先?明明先发现的荣若怀孕,结果她一把脉,恁的比荣若又早了一个月,还一胎怀的俩……真真是自己的克星!
心中思算着要去请个神婆,给荣若拿点儿符卦催催日子,免得连长曾孙也被鸾枝沾去了便宜,嘴上便道:“都说南边的丫头心思比北边的细腻,瞧瞧鸾枝,这样的好事她也瞒得恁紧,应该早些儿让大人们知道的……也就是砚青福气,不然像你们那般闹腾,不小心把孩子颠着了可怎么好?”
姨娘们都知道鸾枝先前不肯,不由个个看过来,嗔怪,又难免松了口气。
鸾枝只作未查,这会儿想起当日挣扎,只觉得仿若前身旧事。搭着腕儿,柔声一笑:“早先自己也不晓得呢,那次出血了才知道……是妾身疏忽了。”
老太太却因着李氏的这一番话,想起来一件大事……等趁着孩子还没出生,给这女人抬抬身价。如今既然安分了,怕是从此也不会再闹腾。
便抿着烟斗,不急不缓道:“她年纪小,不懂也不怪她。这第一回没经验,第二回就熟稔了。”
生一胎还不够,以后还得继续生。砚青若是不肯再纳别的女人,这就是她的命。
“是。”鸾枝才说着话,只觉少腹微微一搐,一股奇妙的从未有过的感觉瞬间漫过全身……是小东西们在抗议自己先前的狠心么?连忙抚了抚肚子。
这是她头一回感受到他们的动静,心中蓦地暖暖绵绵,想起那个被自己‘虐待’了的孩子他爹。
见大灶上的仆从拿了食盒子过来,她便站起身来,对众人屈了屈膝告辞。
第64章 凤求凰(上)
先抬了轿子到门口;再换了马车去铺子。春末的宝德县;才下过一场闷雨;眨眼就是天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玉兰花香;那人来人往间烟火气息正浓;心情都不由得变好。
赶车的老程回头问:“二奶奶;先去哪里?要不要派个人给少爷捎口信?”
“说是在药铺上住着呢;就去那边吧。不告诉他。”鸾枝从车帘内探出头来,扎着桃心髻,斜插一支花簪儿,那瓜子脸白皙红润;恁的是个好气色。
“好咧~!”老程爽快应着,打马扬鞭。
仁德药铺高门大匾;在斑驳阳光下闪着耀眼金光,门口客人不少,来来去去间络绎不绝。
自圣上亲自颁了嘉奖,如今生意确是越发的好了起来。
原本的铺子依然卖药,隔壁又新辟出一间,供几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常年坐诊。这间看病,隔壁买药,后院再特特开出一间仓库、单独置一个账房,防止像从前一样,进货的与卖货的私通,偷吃着主家的油水。
都是沈砚青接过药铺后的新举措,生意活了,连带着把布庄那边的亏空都平过。
“迂——”老程扯住缰绳。
鸾枝扶着梨香的肩膀小心下地,一抬头,却看到孟安国夫妇,身旁站一名四十多岁左右的贵气太太,穿一身得宜的黛色半长比甲,眉眼与宋英些许相似,打扮得很是雍容端庄。
鸾枝连忙过去见礼:“见过孟老爷、英姐姐。”又对那太太屈膝福了一福:“宋夫人好。”
“果然好眼色!”孟安国笑赞。
那老夫人不免讶异,把鸾枝礼貌打量:“这位是……”
“就是我常和母亲念叨的鸾枝妹妹啦。早先红街那场拐卖案,她可是立了大功呢,连太后娘娘都亲自赏了红锦嘉奖!”宋英拉过鸾枝的手儿。
宋夫人最喜女子聪敏坚强,早先又听闺女说过,小宝儿也是鸾枝夫妇所救,当下自是越发和颜悦色:“那今日去的马场便是你们家的喽?老头子前头还说,今年征兵打战,缺着马儿呢,回头替你说上一说。”
“谢夫人抬爱。”鸾枝连忙谢过,因见孟安国手上提着几幅药,不由问道:“怎能劳烦大人亲自跑上一趟,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铺子里吱一声就是。”
宋英抚着肚子:“难得鸾枝妹妹这样贴心,原是今日去你们马场赏花,这天气忽雨忽晴的,半路上肚子莫名疼起来,怕动了胎气,就顺道过来瞧瞧。”一边说,一边凝着鸾枝藕荷色春裳下隆起的少腹:“呀,和你差不多的日子,怎么你的忽然就这样大了?”
鸾枝脸颊微红,素手轻抚少腹:“大夫说里头窝着两个,谁晓得呢……可贪吃了,又能睡。姐姐莫非也怀上了吗?”去看宋英的肚子,却没有自己那么大。
宋英便点着鸾枝额头戏笑道:“现在肯啦?…女人呐,心硬着硬着一遇到孩子就软了。早先你不答应,沈公子可没少去我们府上找安国下棋,下一回输一回。我那阵子本想找你过来聊聊,结果自己身上也有了,就懒着没动。这阵子又赢回来了,看他说话眼睛里也似敛着笑……我猜着你就是肯了。瞧瞧他对你多上心?”
“上心才怪,躲在外头不肯回家呢……偏要我去请,可恶极了。”鸾枝蹙眉嗔恼。
几个人笑起来,和乐融融。
正说着,一辆绣金边的青篷大马车在铺子门前停下。有健朗黑衣青年走上前来,带着斗笠,看不清脸,恭敬把帘子挑开。
那车厢内便颤巍巍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脸精而色暗红,咳嗽着。身旁有女人搀扶他,穿一身紫晶色的圆领儿半长春裳,艳红色的宽腿裙裤儿,身段高挑,丰满满的,将味道包裹得丰韵十足。几个随从作陪,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模样,冷飕飕往鸾枝这边看一眼,一群人默默进了铺子。
见来了客人,宋英便扶着母亲上了马车。那黑衣斗笠男子恰好回头,便只看到孟安国高壮的背影,和鸾枝被挡得只剩下一角的裙裾。
伙计颠着腿走到鸾枝身旁:“二奶奶来了?我们爷说如果看到您找他,就说他在花楼里听曲儿,没空搭理你。”
嘻嘻笑着,挡着不让鸾枝进。
哦呀,还听曲儿呢,这日子逍遥…
鸾枝拂开伙计的手臂,偏要进:“着他自作多情,我是来找魏五的。住哪儿呢,进去看看~”
几步走到后院,见一间屋门半开,门口挂着魏五洗得皱巴巴的衣裳,便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却没有人。
一间清简的屋子,隔着两张小床,被褥叠得整齐,桌上还有半壶清茶、几颗花生米。那床上褥子柔软,看绣枕上的印子,竟是从京城盛云衣庄特特定制的上等蚕丝被,这样的天气盖起来正好冷暖适宜……可恶,还三五不时的派人跑回宅子里,说什么天阴褥子薄、少爷腿冷睡不着,枉自己心疼他。
春画摸了摸被面:“啧,太舒服了~!少爷真懂得享受。”
鸾枝见枕头下隐隐一本画册,便将它翻了出来,看一看,脸颊顿然通红……坏透了,就说他怪花招儿怎得那许多,原来背着自己看这些。
却又好奇,想了想,不动声色往袖中一藏,蹙眉道:“是过得很享受呢,真不该破坏他的好日子。”让伙计们把床拆了,被子挪到通铺上,给大伙儿夜里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