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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菁机敏的用力握了一下萧文皇后的手臂,扶着她迎向景帝见礼,急切道:“父皇,儿臣刚刚听见外头有人喊着走水,正要过去正阳宫看您呢,没有惊到您吧?”
“亏得你有心,朕没事!”景帝面无表情的应道,脸上神色却是一片凝重。
因为整个皇宫的占地跨度太大,虽然能够大体上辨认着火宫殿的方向,一时间却很能确定火势到底是从哪座宫殿中起的。
瑜嫔在旁边扶着景帝的胳膊,很是唏嘘的皱着眉头道:“许是哪个奴才放烟火的落了火星子,好在是在那边上,没有落到这里来。”
“宫里今夜是苏统领在值夜,想来这会儿他已经已经带人过去了,父皇何必亲身起来看,这天寒地冻的,没得伤了身子。”秦菁看她一眼,转而对景帝宽慰道。
景帝的脸色一直不见缓和,他应当很清楚那个方向代表着什么。
这里双方刚刚碰了面,对面就见小井子手里提着盏已经被风吹灭的灯笼火急火燎的奔过来。
“陛下,小井子回来了!”管海盛眼睛一亮,急忙出言提醒。
众人循声望去,转眼小井子已经扑到眼前,一边擦着汗,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管海盛道:“大——大总管,奴才,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是——是长春宫!”
管海盛闻言勃然变色,完全顾不得景帝和萧文皇后众位主子在上,猛地上前一步揪住小井子的领口道:“你说哪里?”
“是长春宫啊大总管!”小井子几乎要哭出来,紧跟着膝盖一弯,砰的跪在景帝面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开他,景帝脚下竟然也是幅度极轻的一个踉跄。
旁边瑜嫔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还不及完全释放,才要上前说一句“万幸”冷不防景帝已经一把甩掉她的手,健步如飞向着方才小井子飞奔过来的方向快步而去。
对于景帝的心思,萧文皇后自是最清楚不过的,当即扬声一喝,挥挥手道:“赶紧,所有人都跟上!”
言罢已经焦躁的一跺脚,追随着景帝的背影疾走而去。
瑜嫔带着自己贴身的两个婢女在原地发了会儿愣,然后也急忙摆摆手提了裙子去追。
管海盛的脸色不大好,张了张嘴一个都没叫住,秦菁这便上前一步对他道:“大总管,皇祖母那里怕是也要受了惊动,您还是派人过去提前知会一声吧。”
长春宫里的那位可比荣华馆里的那位更惹梁太后的眼嫌,景帝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了去——
“遭了,怕是要坏事!”管海盛惊吓之余猛地捶下了大腿,冷汗顿时爬了满脸的抬头看向秦菁,为难道:“长公主,老奴要赶着过去看看陛下和各位娘娘,太后娘娘那里还是请您帮着走一趟,安抚一二吧!”
他说着有些火烧眉毛的急促感,秦菁像是有些为难的犹豫了一下,才咬着嘴唇点点头道:“那大总管快去吧,火场那边肯定乱的很,一定要照顾好父皇母后他们!”
“是,老奴遵命!”管海盛道,说着一甩拂尘,往景帝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
秦菁看着他的背影飞快的在视线里消失,脸上原本刻意伪装出来的凝重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恢复了惯常的泰定和淡漠。
“公主,要不要奴婢先跟过去看看?”灵歌蹙眉道。
“不用,先由着他们闹腾!”秦菁抬手制止她,“走,我们先去万寿宫去给皇祖母压压惊!”
自从上回秦霄和柳太妃的事情过后景帝和梁太后之间就仿佛触动了禁制,关系变得十分微妙起来,两人虽然表面上母慈子孝相安无事,但是秦菁却很清楚,这段时间景帝再不曾晨昏定省,时时往梁太后处问安了。而梁太后对景帝也不再如往常般事实周详的叮咛嘱咐,只在有要事相商的时候才会着人去请他。
梁国公府失掉的二十万兵权只是一个引子,但这却也说明这双母子表面上和谐了四十余年的母子关系已经一朝告破,而且以秦菁对景帝和梁太后这两个人的了解——
也再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宫里这段时间梁太后也不管事了,对于秦菁所做种种她或许并不糊涂,却只选择了作壁上观从不过问,既不说是支持,亦不说是反对。
因为她的态度一直把持的很模糊,所以这一次秦菁设计利用蓝月仙一事也并没有提前知会她,但是真要直接越过她去——
却是不能够的!
所以秦菁要走这一趟,也是在她的计划之中。
主仆二人仍是脚步匆匆的沿着御道一路前行,远远的眼见着已经看到万寿宫的大门了,正好迎着从门里出来的华瑞姑姑。
“长公主大安!”华瑞姑姑一脸焦躁的屈膝行礼,见到秦菁也颇为奇怪道:“殿下怎么来了?”
“本来是已经睡下了,后来听着外面吵嚷说是走水了,便起来看看。”秦菁道,亲自抬起一手将她扶起来,然后抬眸远远的看一眼她身后的万寿宫大门道:“方才本宫这一路过来,听见这边的动静也闹得不轻,皇祖母也被吵醒了吧?”
“可不是嘛!”华瑞姑姑道,“这不就打发了奴婢过去看看吗?对了,长公主可知道这走水的究竟是哪一宫?”
“方向是在西北角上,具体哪一宫本宫也还未曾来得及过问呢,不过方才本宫过来时正迎着父皇母后一起过去了。”秦菁也跟着露出忧虑的神色,拍拍华瑞姑姑的手背道:“既然是皇祖母的吩咐,姑姑就快去吧,本宫先进去给皇祖母问了安,晚点再去。”
“好!”华瑞姑姑的性子直,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往深里想,急忙又对她福了福就错过她先行一步。
秦菁带着灵歌款步进得万寿宫,现在外殿等了片刻,待到值夜的宫女通禀之后方才带着灵歌进到梁太后的卧房里。
彼时梁太后已经醒了,只着中衣靠着一个大软枕坐在床上,脸色不大好。
孙嬷嬷刚刚倒了杯水准备服侍她喝,见着秦菁近来便对她屈膝见礼。
“嬷嬷免礼!”秦菁笑着虚扶了一把,然后径自走过去挨着梁太后的床沿坐了。
孙嬷嬷识趣上前把那水杯递给秦菁,秦菁接了以帕子托着亲手服侍梁太后喝了半杯,然后又把杯子递还给孙嬷嬷。
孙嬷嬷收了杯子放回桌上,自己退到稍远的门边垂眸静立。
“皇祖母的脸色不好?是不舒服吗?”秦菁就着手中帕子给她擦拭嘴角的水渍,一边慢慢说道:“方才孙女来时迎着华瑞姑姑了,走水的地方是长春宫,父皇和母后已经先行过去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
梁太后脸色不变,目光却有一丝冷凝,抬手压下她手里帕子。
秦菁平静的抬眸与她对视,目光坦荡。
梁太后是什么人她很清楚,既然已经做了的事她就不怕她知道。
两个人,四目相对,眼前少女的一双眸子清澈明亮,自有那么一种果敢而沉静的光芒映射出来。
她的面庞年轻而充满朝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显得自信无比。
梁太后默然看着她沉静的眸子,看着那两汪深潭之下自己皱纹斑驳的倒影突然就有了那么一刻的无力——
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老了!
她纵横在这血腥的宫廷之中整整一生,年轻时候也曾如她这般风华正茂、凌厉无惧,而走到头来却不得不承认,那些繁华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她终其一生培养出来的儿子到底还是别人的儿子,她亲手巩固了送到他手里的江山,终于还是跟她没有半分瓜葛,而她一直呼风唤雨屹立其上的这座后宫——
如今她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把持下去了。
“他们是不是又对你做了什么了?”双方相视良久,最后梁太后开口,这般问道。
“孙女无恙!”秦菁抿唇微笑,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傍晚那会儿嘉和宫别院里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虽然最红倒霉的是秦苏,但她心里对秦菁还是知道些的。
这个孙女的心太大,从头到尾都是盯着她父皇手里的那座江山在使劲,而此时她会突然对秦苏出手,想必又是秦苏那丫头自不量力的做下蠢事惹得了她。
“那对母女,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你要怎样就怎么样吧!”梁太后叹一口气,稍稍往旁边偏过头去,伸手往枕头底下摸出那串紫檀木的佛珠挂在手上才觉得安心。
她这样便是个完全放手的纵容态度。
“谢谢皇祖母的成全!”秦菁感激一笑,起身对着梁太后郑重的福了福。
她对自己这位祖母刚毅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的个性向来欣赏。
“行了,这大晚上的你也不嫌累得慌。”梁太后摆摆手,重又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过去。
秦菁弯身重新碍着她坐了,梁太后抬起皮肉松弛的右手握住她一只细白柔荑,像是有些留恋的摸了又摸,半晌之后才似是感慨良多的慢慢开口道:“丫头,祖母老了,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也有很多的力不从心。之前该说的话我也都对你说了,可是你却执意要走这样的一条路,真的不怕吗?”
这一次她没有自称“哀家”,而是已一个年迈祖母的身份与自己这般开诚布公的对话。
其实进门之前秦菁对这个叱咤后宫数十载的女人还是存着戒心的,这一刻,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妥协,忽而就有些无所适从。
秦菁蹙眉,目光中不觉带了丝惶然的脱口道:“皇祖母的意思是我该放弃?”
“你的路,你自己走,旁的人谁能左右的了?”梁太后却是笑了,略带几分苦涩的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祖母是过来人,曾经年轻气盛时候也曾如你这般坚定的抉择过,如今你这般年纪,正是女子一生最美好的年月,年轻、美貌又聪慧,好好觅一个知心男子远远的嫁了,与他相携一生的好好日子才是正经道理。这朝堂江上,毕竟是男儿的天下,这般殚精竭虑的算计到最后,唉——”
她话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一声沉重的叹息,仿若穿过了一生的光阴,从她风华正茂的青葱岁月一路辗转浮沉到了今日这般白发苍苍的寂寞宫廷里。
也许是她这一声叹息太过沉重的缘故,不知道为什么,秦菁突然觉得心弦被人猛地挑动了一下,眼眶就有些发酸。
上一世她走的也不是一条寻常女子该走的路,批阅奏章处理朝政,她耗尽了毕生的心血在苦苦支撑着这座风雨飘摇的江山,但是临终一刻,还是徒劳的放手他人。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朝堂天下都不该是他涉足的领地,她又何尝不想依着白奕的性子,与他鲜衣怒马逍遥一生,可是她不能,前后两世她都不能!
这一世她可以重新选择一个珍惜自己的男人去依靠,重新试着去爱,却唯独在天下江山的这件事上——
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
若不是步步为营的拿下这座江山,就是红颜枯骨死在别人的马蹄践踏之下。
“皇祖母,孙女与你一样都别无选择!”这样想着,秦菁溢出喉头的笑声里就带了浓厚的嘲讽,“父皇的心思,皇祖母清楚,蓝氏一族的目的,皇祖母也明白。我谋的不是江山,也不是天下,而是我母后和弟弟能够安存于这天下的一份依凭。我不能看着他们被人欺凌任人屠戮,所以——在算计人和被算计,杀人和被人杀之间,我都聚只能选择前者。”
同样的痛苦,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梁太后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厉光芒也不由的暗暗心惊,沉默良久才又重新发力握了握她的手。
“罢了!”她道,说着顿了一顿,随即也跟着庄重了神色继续:“前朝的争斗不比后宫,你有手段就能赢,最重要的除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