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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榭是专供夏日游玩的,水位不是太深,只能及人腰腹,但是为了栽植荷花而在下面垫了厚厚的淤泥。
蓝月仙一个不稳落下去,呛了几口污水,扑腾着还不等爬起来,便又听见周围四零八落的一片落水声,像是连续不断有什么东西被人抛下来的样子。
她惊魂甫定的好一阵扑腾,等到终于手里摸着一物用力一揪,再踩着池底淤泥站起来的时候,秦菁已经下了回廊站在池子外延含了丝冷笑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秦菁的身边,灵歌无声无息的出现,脚边还跪着瑟瑟发抖,头发蓬乱的王兮墨。
“兮墨——”蓝月仙怒火中烧,破口大骂,话到一半才恍然注意到王兮墨看她时候那种见鬼般的表情。
王兮墨是司徒南特意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为人素来冷静周全,她此时这般完全不能自已的表情蓝月仙还是头次见到。
蓝月仙一阵恍惚,后半句话就卡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只就浑浑噩噩的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这才看清自己手下方才情急之下抓来借力的竟然是一具半浮在水面上的尸首。
那人脸朝上,一晃一晃的飘在浑浊的水面上,死不瞑目的瞪着眼,她的手指正是死死的扣住那人的腰带。
“啊——”蓝月仙脑中嗡的一下,手一松,脚下踉跄往后退去一步,不想身子刚刚一挪,腰后又撞一物,骤然回头,那却是浮在水面上的另一具尸首。
她猛地闭了眼,不可遏制的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透云际。
慌乱中她再度挪身,往旁边一躲,是一具,往右侧一闪,还是一具,脑中嗡嗡直响一片空白,转了无数个圈之后才发现自己避无可避。
整个荷塘上面,密密麻麻二十四具浮尸将她围的纹丝不透——
正是王兮墨方才去给她搬得救兵,准备用来杀秦菁灭口的一流高手,二十四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就在方才秦菁推她下水的一瞬,被灵歌带人扔了下去,每个人的胸前都开了个血窟窿,若不是夜里视物不便,此时入目的应该便是一池血水。
兀自在水里碰了无数次壁之后蓝月仙终于冷静下来,蓬头垢面一脸的血色全无站在那些尸首堆里远远看着岸上那裙裾翩然的冷厉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一动不动完全没了反应。
可是她那仿佛啐了毒的目光秦菁却能感受的到,而且她也知道,能在冷宫那种吃人的地方活过十年而完好无损走出来的,这蓝月仙的心理承受能力绝非常人可比——
很显然,现在她已经缓过来了。
王兮墨还跪在岸边不住的颤抖,秦菁最后看一眼水里伫立的蓝月仙,冷淡道,“一会儿别忘了把贵妃娘娘拉出来,今日寿宴,寿星不到可是不大吉利。”
言罢已经施施然转身,扬长而去。
王兮墨瑟瑟的又抖了抖,听着她的脚步声离开急忙就要扑过去水边去拉蓝月仙,但是方才眼见着灵歌带队杀人的那股子狠劲,她正吓的腿软,刚要起身就又跪了下去,泪流满面的哀声道,“娘娘!”
蓝月仙站在水里,遥遥看来,目光却一直落在秦菁方才离开的那个拱门处久久未动。
王兮墨是指望不上的,半晌之后,她眼中眸光一冷,忽而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一具尸首,踩着脚下泥泞一步一步穿越那些浮在水上的尸体摸索着爬上岸。
“娘娘,您没事吧?”王兮墨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彼时她头上钗环全散,一身污秽,连脚上绣鞋也在淤泥里走掉了一只,目光之中却透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明亮来——
狠且恨!
“去,把丞相大人请到广绣宫见我!”蓝月仙道,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里处理干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秦菁站在稍远处树木的暗影里,看着她走的四平八稳的背影冷冷一笑,“安排好了吗?”
“是!”灵歌道,“苏沐亲自去办的,公主放心。”
“嗯!”秦菁点头。
灵歌想了想,又补充,“四公子已经出宫去了,临走说是让您千万小心。”
宫里每次大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前来赴宴的客人名单都是要经礼部提前核查审阅的,如果不是有白奕亲自相送,她想要这样光明正大的混进宫来确实不容易。
“知道了!”秦菁道,说着目光微微一动,刚要转身的动作忽的顿住,“正阳宫那里的安排我还是不很放心,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吧。”
“那您——”灵歌犹豫了一下。
“没事,他们都在附近,而且蓝月仙那里现在狗急跳墙,一时半刻还顾不上回头来找我。”秦菁道,目光平淡。
“嗯,那好吧,奴婢去去就来!”灵歌应道,转身一闪已经飞身越过一道墙头在面前隐没了踪迹。
秦菁静立在那树木的暗影里,不动不语。
片刻,从她身后稍远地方的花树后头款步走出一个人来,宝蓝长衫,眉目清冷——
正是苏晋阳。
“蓝玉衡不在宫中,说是以防万一,为了保证寿宴期间来客的安全,他手上的两万人全部调到皇宫外围去了。”苏晋阳道,声音冷肃,而不带一丝情绪。
这就是说,现在所有城门的守卫都落在了蓝玉衡手里?
严格说来,这是自上回行宫里那次之后,两人之间第一次正面相对,苏晋阳却好像已经是从那日的事情中完全走出去了。
那一日,他去行宫的原意分明就是为了向她透露秦苏和蓝月仙合谋要对假秦宣下手的事,但是不欢而散之后却突然改了主意,又一声不吭的走了。
那一次的事对秦菁的打击确实不小,但严格说来,对于他最后守口如瓶的隐瞒秦菁倒不见得会有什么不满——
毕竟,他们之间没有那样的情分。
今天他再度找上她来,说的却是这般事关重大的隐秘。
这个男人,她自认是将他的性格脾气研究的一清二楚,却又渐渐发现,她还是没能看透他的心。
秦菁目不斜视站在那里,并未刻意的回头看他,只是语意清淡的慢慢道,“姝贵妃向来只对陛下的事情上心,中央宫的客人,应当是苏统领的职责所在吧!”
换而言之,她不在乎景帝的死活,但是中央宫里朝臣百官却不能落入蓝月仙等人手中,被他们控制。
“是!”苏晋阳苦笑一声,淡然转身离开,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其实这种关系厉害,他们之间谁都明白,不点破而已,而苏晋阳这惜字如金的一个“是”却让给秦菁一时恍惚,愣了半晌。
鲁国公是景帝的心腹,要护景帝天经地义,苏晋阳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他这个一个“是”微微发苦,却明显是一种态度的表示。
秦菁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他脚步消失的也是极快,片刻之后这暗影之下就又只剩她一个人,仿佛他不曾真的来过,而她也从不曾见过他来。
正阳宫中,宫婢们来来往往穿梭不止的侍候着景帝更衣,明黄龙袍,翠玉金冠,照的满堂生亮,若果再去忽视掉他脸上那种肤色黯黄的阴霾,看上去这帝王威仪或许会更慑人些。
申时三刻,再有一刻钟中央宫的晚宴便要开始。
穿戴妥当,景帝抬了抬眼皮对管海盛道,“姝贵妃呢?不是说今日朕要与她同去中央宫的吗?怎么还没来?”
“这——”管海盛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脸上带着笑容道,“头前儿前头有人来禀,说是贵妃娘娘白日里听戏听累了,回去更衣了,陛下莫急,奴才这便着人前去问问吧。”
宫里一年到头的宴会不知道要举行多少次,对景帝而言已经完全没有了新意,早去一会儿晚去一会儿,他倒也无所谓。
“嗯!”景帝摆摆手,示意他去。
管海盛见了礼,转身正要往外走,外头小井子正好带着蓝月仙身边大宫女琼儿进来。
管海盛脸色微微一变,对小井子递了个眼色低声道,“怎么回事?”
“回大总管,琼儿姑娘刚过来,说是奉了贵妃娘娘的之命来请陛下过去的。”小井子道,细声细气的回。
管海盛看了琼儿一眼,身后景帝已经听了门边动静,招招手道,“让她进来。”
“是!”管海盛心里虽然起了疑问,但是景帝既然开口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就应声把琼儿让进去。
“见过陛下!”琼儿跪下行礼。
“起来吧!”景帝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他今日的心情确乎是真的不错的,难得眉宇舒展,不见平日里暴躁和戾气,淡声道,“月仙呢?”
“回陛下,贵妃娘娘早前儿回去换衣服,后来说是累了就小憩了一会儿,不想起的晚了,这会子正在重新更衣,说是怕等会儿要去的晚了,失了礼数,便让奴婢过来请皇上移驾广绣宫,一会儿直接从她那走。”琼儿道。
景帝其人对帝王之仪向来十分看重,虽然现在出入都喜欢带着蓝月仙随侍左右,但若要说到让他亲自移步广绣宫去接蓝月仙还是有点过了。
管海盛察言观色,刚要说话,不想他却已经扶着身边内侍的手站起来,爽快道,“好,难得她今日做寿,朕去接她就是。”
说罢,一抖袍角,抬脚就往外走。
按理说蓝月仙虽然有着景帝宠爱,但她那人向来都有分寸,断不会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的。
管海盛心里一疑,急忙追上前去,赔笑劝道,“陛下,中央宫那边晚个一时半刻也没什么,您这两日身子骨儿也不好,还是不要受累,在这等着贵妃娘娘梳妆妥当过来吧!”
“没事,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朕这两日倒是感觉精神不少。”景帝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吩咐了等在门口的连子道,“去准备车驾吧,起驾广绣宫。”
管海盛心里也是奇怪,自从前段时间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以来,景帝就连夜噩梦,精神不济,却不知道这两日是怎么了,真的只看他那精神就比以往好上太多。
既然景帝这样说了,他也就不好再多坚持,急忙使眼色给连子和小井子,示意两人安排车驾,然后趁着众人奔忙,一把将琼儿扯到旁边低声道,“贵妃娘娘那里没出什么事吧?”
琼儿一愣,瞪眼看了他半晌才是茫然摇头道,“没有啊。”
管海盛仔细辨别了一番,觉得她神色无异这才放心。
那边连子和小井子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辇车请来,管海盛急忙收摄心神,快走两步过去亲自把景帝扶上车。
“起驾!”小井子尖着嗓子一声长喝,仪仗缓缓拉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广绣宫的方向走去。
管海盛抬手招呼了连子,吩咐道,“你去中央宫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陛下和贵妃娘娘这里有事耽搁了,可能要晚些时候才到,让他们等一等。”
“是!”连子应道,转身离了伴驾队伍往中央宫的方向跑去。
管海盛心不在焉的跟在景帝辇车旁边,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心神不宁,心里不是很安生,时不时就要回头去瞟一眼后面跟着的琼儿。
可是那丫头自始至终神色如常,竟也让他一时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嘀咕。
现在宫里蓝月仙一家独大,她的寝宫换了又迁,最终定下的这座广绣宫也是秦菁走后才搬过来的,当时说是体恤景帝为国政奔忙,不想给他分心,就要的离了正阳宫稍远。
圣驾浩浩荡荡的一路前行,因为前面中央宫的晚宴不能耽搁太久,就象征性的加快了速度,约莫一刻钟之后,前面隐约可见的已经是广绣宫灯火辉煌的大门。
辇车落下,门口值夜的小太监急忙跪下迎驾,“恭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