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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聂萦离的拳头紧攥起来。她从来无心和江擎争斗,但他却步步紧逼,她岂能甘心?若她还能得脱牢笼,必然要向他讨一个说法了。
她正思忖回应的话,只听窗外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地,继而惊呼如爆竹般四处炸开。二寨主顾不上她,当即带人折返到只有一排篱笆相隔的前院去。
“谁!”只听扈庆彪喝道。
这时全寨除了守住路口的喽啰不在,其它全在这里严阵以待。二寨主三寨主横刀相向,扈庆彪则在众人围拥中威严气势愈盛。
雪地上,一团漆黑的东西渐渐变长,慢悠悠地长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来,摇一摇,忽地打了一个饱嗝,冲出满口的酒气。“呃,这是哪儿啊?”
二寨主几乎被他气炸,闯寨的竟是个酒鬼。他上前就要用抬脚一踹,却被一双五指钳住,怎么都甩不脱。“脚太臭了,不好睡觉!”老头随意一掌推出去,二寨主踉踉跄跄被手下扶住。
“老东西,方才唱歌吹笛子的是你?”扈庆彪问道。他瞧着来人衣衫破旧,似是个乞丐。于是又喊他“老乞丐”来。
老乞丐却不搭理他,仰天打了一个呵欠,倒地便睡。二寨主方才丢了面子,这回再又上前,举刀欲砍。霎时刀光射人,激起雪沫横飞。二寨主定眼一看,一无血渍,二不见人影。
众人皆惊诧,抬头四顾,赫然发现前方岩石之上,一物泰然,可不就是那老乞丐?
三寨主示意二寨主一并跃上那块岩石去,难得二人尚未落脚,便觉冷风一阵袭来,岩石上顿时空空如也。
扈庆彪察觉不妙,当即缓了口气道:“是哪位前辈,报个名号吧!”
回应他的是一记长长的呵欠,声音从岩石附近的房顶上传来。二寨主两人正要杀过去,只听老乞丐发话道:“借块宝地一眠,莫要小气!”语带戏谑。
“当真如此?”
“呵呵,”老乞丐笑道:“寨主如此小心盘问,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人知?”说完从房顶上站起身,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百无聊赖的脸孔来。
扈庆彪锁住眉头,恨声道:“绿林中人行事,向来互不干涉。前辈还是别处去睡!”
不远处的聂萦离早都听出那熟悉的声音,不由粲然一笑。她这义父虽然是上赶着认她,又有些疯疯癫癫,然而这些年来,多亏他时常叮嘱教导,呵护有加。她岂有不感激之理?
且说江藏那日划船离开芦镇,四处打听,终于探得贼穴。今夜前来,不为其它,就是要打草惊蛇。他见脚下众人一脸怒气,当即哈哈大笑。扈庆彪等人见他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又不知他有何企图,便令喽啰齐齐围住,再亲自上阵,意欲制服于他。
黯深的夜幕上重云如盖,漫天风雪又将一切遮蔽,以至于黎明的到来都无人所知。山寨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是尸体,皆是疲累所致。而那捣乱的老乞丐却不知何处去了。扈庆彪在屋内几乎暴跳如雷,然而这一夜,也快要了他的命。
聂萦离则靠着窗棂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她追上江藏,要问他为何不救自己,可怎么都追不上。
山寨踞在高处,其下五六里处有一处山洞,里面火光冲天,数十人正在其中躲避。山洞口一人探出头来看看天色,丝毫不惧风雪的怒号。身后传来几下脚步声,他侧转头一看,冷冷地转回头来。
“公子。”武陵恭恭敬敬道。
傅阳秋应道:“不必客套。”
武陵进到镇武侯府的时候,正是傅阳秋弃书从商的前一年。两人见面机会并不多,武陵从疆场浴血归来,为侯爷训练侍卫队,整日埋头刀剑相搏。傅阳秋则倾心书案,时常在木犀院读书作画,侯爷也常去对弈品茶。后来他奉命杀了小云儿,傅阳秋见到他时,狠狠一个拳头打过来,他却没有还手。最后还是侯爷出面制止。武陵知道,傅阳秋心里的恨,不管对侯爷,还是对他,恐怕都难消除了。但梦中一旦想起那张无辜的面孔,他还是会心怀有愧。“云姑娘的事,对不起。”他将这郁压许久的话吐出时,顿觉胸次清旷许多。
“不必。”傅阳秋敷衍道。
“她——”武陵欲言又止道。
傅阳秋终于侧转身来,问道:“侍卫长要说什么?”
“或许——她并没有死?”
傅阳秋猛听此话,一股怒火直冲天灵:“什么!”他以为武陵是要借机推托罪责,武陵却郑重言道:“一来她落入水中,久寻不见尸体;二来她当时受的刀伤并不严重,尚能逃跑。”
“她不会游泳。”
“我回乡探亲的时候,曾暗访过沿河的村县,有人说见过一个被水冲上岸的姑娘,被人救走了。”
傅阳秋的愤怒忽如坚冰始解,他微锁眉头,追问道:“是不是她?被谁救走的?”
武陵连连摇头。(文-人-书-屋-W-R-S-H-U)
心灰意懒再次占据上风。傅阳秋走出山洞,在昏天惨惨的大风大雪中驻足。想必是雪太大,不堪重负,旁边的一棵参天大树的枝杈“喀嚓”一声断落,惊得傅阳秋转头张望。哪知庞大的枝杈竟开始颤抖,并发出几声诡异的痛叫。忽然,一个雪人冲了出来,武陵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傅阳秋面前。傅阳秋岂会害怕,按剑叱问:“谁!”
“我我我——”雪人连声答道。
傅阳秋听着有些像江藏的声音,再见他将雪拍掉,露出一身旧而薄的衣裳,才放下心来。“前辈。”
“赶快上路,我带你们去扈庆彪的山寨!”江藏得意笑道。
武陵不认得他,一张冷面不为所动:“你知道山寨在哪儿?”
“老朽刚去过!”他又拿出一个盈掌的小陶瓶来,仰头灌了口酒,一幅醉醺醺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傅阳秋忙问:“萦离呢?前辈为何不救她?”
“那些个草包,轮不到我收拾。再说了,我要是救了宝贝闺女出来,你还有什么机会?”说完冲傅阳秋使了个眼色。傅阳秋噗嗤一笑。武陵随即会意。这老前辈还真是个奇怪的妙人。
武陵回去山洞,叫上侍卫队以及聂萦离的几位师弟,梅家派来的家丁还在芦镇上等着,备好药材和马车。几位师弟一见江藏,忙不迭又是请安又是叩首,喜得江藏呵呵直笑。
“前辈,我们走吧。”武陵请道。
“我?”江藏拿手指自己道,忽地摇头:“你们去你们去,我熬了一晚,先去睡个觉!”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七十四
众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江藏方才热络地要带路,转眼又撂了挑子,真叫人哭笑不得。武陵对傅阳秋道:“公子以为该如何是好?”
傅阳秋不说话,举目四顾,再瞻望开去,见四野皑皑,一色如银,唯数十步外,兀立一根缁皮枯杈,显然并非原先就在那里。他往前走到那里,又望见数十步外的另一根树枝。他不由回头笑道:“这恐怕是前辈为我们做的标记!”于是令一人沿标记先行,打探风声。
那时风雪浩漫,鸟兽绝迹,远峰近壑已难摹原貌。林鸟忽而大噪片刻,继而逃遁开去。积雪甚厚,约没小腿,羊肠小道也越行越陡,一行人走走停停,几乎被雪冻成冰挂。幸而侍卫队所乘皆为战马,久经历练,不惧此天寒地冻,因而只一柱香的功夫,已过大半路程。
前行的路上,马蹄凌乱。枯黄的草茎结着晶莹的冰壳,从雪里探出头来。忽然前方马蹄得得,傅阳秋张目一望,原是派出的探子。探子来不及下马,躬身报道:“一里以外已无标记。”
武陵举鞭示意全队停下,傅阳秋疑惑道:“难道已经打草惊蛇?”武陵开口问道:“前面雪地有没有足印之类?”探子摇摇头,说“没有”。
傅阳秋让武陵带队慢行,自己随探子去看一下。武陵拦阻道:“恐有危险,还是我去。”傅阳秋一脸冷峻,微侧头道:“侍卫长依令行事,无须多言。”说完催马加鞭,没入风雪之中。
羊肠小道已尽,取而代之的是古树阴翳,山石嶙峋。傅阳秋将马系在树上,随即攀到一处陡峭的山坡上去。只见面前横亘着一块庞然的山岩,其下岩壁,足有数丈之深,刀削一般扎进冰雪半掩的山涧之中,望之骇然。“这里有没有其它小路?”
探子先是摇摇头,再道:“哦,好像有一条樵夫惯走的山路。有些绕远,不过可以走马。”
傅阳秋再望了一眼那处山岩,说道:“回去!”
一路艰难坎坷,足足消磨了大半日,方才来到半山腰处,山岩就在眼前。傅阳秋和武陵商量少时,再派出探子去。一刻后,探子回报上有废弃军营一座,并有篝火余烟。傅阳秋和武陵眼神交汇,各自会意。显然,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他们先把马匹藏好,分派三路人摸到营地附近去。那些侍卫个个身手矫捷,无声无息干掉几个守住路口和暗道的喽啰,再往前探去。
与此同时,扈庆彪和二三寨主围坐在火炉旁,个个神情萎靡。二寨主不住地咒骂那个惹事的老乞丐,三寨主则皱眉不语。他听外面几声鸦啼,似带惊慌,便道:“没到傍晚,怎么乌鸦就叫了?”
扈庆彪立马警觉起来。久居山林,对草木鸟兽形迹尤其敏感。他走出屋外,对着一地恹恹欲睡的喽啰们怒吼一声,他们方才抖起精神,有的操练,有的磨刀。可扈庆彪一转身,就又都侧过脸去打瞌睡。
营地西面只有一条如线小道通往外面,其余全覆盖着乔木枯草。扈庆彪站在营地边路的岩石上,俯瞰山下,见乔木间影影绰绰,似有异动,疑是虎豹,又或是人,便将身上的弓箭取下。弓弦张如满月,羽箭刹那疾飞而去。
“大哥在做什么?”二寨主来到这边,好奇问道。
“给二弟打只兔崽子来吃。”说完哈哈大笑。
二寨主随即探头一望,道:“那我得去生火了!”说完,吆喝起全部人马,分派布阵。
羽箭最终射在树干之上,山林间静默的前行仍在继续。武陵猫腰追上傅阳秋道:“到了营地门口,公子先埋伏下,等我们冲进去,你再伺机去救聂姑娘。”
傅阳秋没有着急答应,凝重地看了武陵一眼,道:“多谢。”
武陵微笑点头,越到他前面去。
一场恶战始于短兵相接之时。刹那间山林抖颤,雪霰乱落,刀光剑影,铿锵不停。先行的十名侍卫将营地门口的伏击解决之后,随后的十名侍卫已如尖刀直插营地,所遇喽啰,或杀或俘,好不畅快!尚余的数名侍卫和江家徒弟兵分两路,一路从两翼包抄深入,一路守住营地门口,皆为杜绝散兵逃逸。此时的武陵却无其它人那般轻松,他面对的是黑林寨二寨主。传说二寨主最擅使枪,抖起枪来,星飞电转,几成混沌之势,叫人无从攻破。武陵也不慌张,一边握剑严守,一边相机而动。说时迟那时快,他先发制人,两人纠缠在一处,如暴风卷袭,旁人惊惧四散。
傅阳秋混在众人之中,击退两人之后,孤身前行,四处察看。他抓住一个意图逃跑的喽啰问道:“江庾在哪儿?”
喽啰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在——在——在那边。”说完,就昏了过去。
傅阳秋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那里正是关押聂萦离的石屋。傅阳秋一脚踹开屋门,只见稻草上有重重的压痕,旁边还有几块结冰的红薯皮,然而斗室之中,不见丝毫人影。
这时武陵忽然来到他的身后,傅阳秋惊讶片刻,武陵示意他回头:“我把他抓住了!”
傅阳秋一看,见二寨主被五花大绑,仍不屈不挠,边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