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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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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怀有孕。她见有陌生男子在旁,也不慌乱,态度卓然大方。

“你是相公的义妹?”口吻半信半疑,双眼仔细端量。

“是。大哥待我恩重如山,不过这两年我出了些事,大哥成亲也未能前来道贺。”

“那云姑娘此次拜访,所为何事?”

“我要同——”云岫说着侧转头来望望许君胄,“同夫君离开京城,所以来向大哥大嫂辞行。”

黄夫人惊讶地瞧瞧许君胄,再道:“我瞧你们两个倒不像成亲的样子。”

“我们年内就会成婚,不过那时已不在京城。”许君胄平静言道。那番斩钉截铁的模样,着实让黄夫人心定了许多。她微微一笑,道:“那真是可惜。”

正说着,外人又有人来禀报:“老爷回府了。”再听得一阵铿锵的脚步声,云岫忽然紧张地站起来,许君胄则轻轻握住她的手,她这才放松一些。青岫见到她,定会勃然大怒吧,然而她决不能给自己退路,亦不能给他。

果然,黄麓劲风一般跨进堂中,一眼钉在云岫身上,似乎周围再无旁人。黄夫人走上前来,他只冷冷道了句:“你先下去。”再将目光落在许君胄身上,“这位是?”

许君胄报了自家名姓,心想坊间都说黄麓发迹乃借泰山之力,今日一见,却觉出几分凛然正气,在官场之中,实属不易。

黄麓道:“云儿,你跟我来!”话语间不容迟疑。云岫顺从地跟他进了后堂的小室,刚一进去,黄麓就将房门狠狠关上,回身怒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岫垂头低声道:“我要成亲了。”

“你不是说自己已经嫁给什么江庾?怎么又是他?”

“是我骗了你。江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和她只是假夫妻而已。”

“荒唐!”黄麓拳头都攥了起来。

云岫渐渐从容起来:“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当初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你不必恨傅公子,不必恨江庾,要恨只恨我好了。”

黄麓一听,几乎将心绞碎。他一把捉住云岫的手道:“云岫,你这样做太残忍了!”

云岫也不挣脱,狠下心道:“难道我生生地插足到你家里来,对你的夫人就不残忍吗?青岫,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当年我在污泥中蒙你眷爱,又得傅公子惠施援手,跳脱火坑,已是天大的造化。我不贪心,已经心满意足。”

“那你就委屈自己,随便嫁人?”

“不是的,”云岫轻摇玉颈,无比坚决地说道:“我喜欢上他了。”

黄麓的面孔登时蒙上了一层灰色,没有痛苦,只有无言。他呆愣了半晌,才转过身去,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走吧,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云岫默默地退出去,又回头望了一眼他悲郁的背影。这是最后的一眼,不忍的一眼。眼泪打晃着要落下来,她忙拭去。她和他走到今日,如同长夜尽时的灯花,“嗤”的一声熄灭,冷却成灰。

凡事终须一个了结,不是吗?

云岫和许君胄坐上马车去,车愈行愈远。狭小的车厢里,两人皆无言语。许君胄把她轻轻地揽在自己肩上,云岫没有拒绝。低低的哭声响起。

转眼到了中午,风哀雪豪,聂萦离却仍在床上歪着打瞌睡。梅靖池不让人打扰她,连饭菜都送到屋里去。不多会儿,梅靖池也亲自登门去,见她歪歪扭扭地靠在桌子边上,不由道:“坐无坐相,不成体统。”言语间无非慈爱,毫无严厉。

“外公怎么不去店铺?”

“这种天气,外公的老骨头可劳动不起。”

聂萦离往窗缝外一望,登时抽了口冷气道:“还是屋里比较暖和。”说完又去熏炉那儿烤烤手,染得衣带飘香。

“对了,濯玉前些天来了,你去了芦雪滩,他也不能停留,就回庾州了。”

聂萦离此时方想起来,懊恼万分。

“濯玉真是长大了,温文尔雅,待人以诚。他把所做的生意都说给我听,我着实打从心底里高兴。”

聂萦离点点头,道:“看来我也须回庾州去了。”

梅靖池半分惊讶半分平静道:“你真要回去?”

“一切终须有个了结,不为我,只为了我娘。人生一世,许多时候人只能为自己,顾不了别人。”

“好吧。”梅靖池忽然又道:“京城的事,你都了结了?”

“还有什么事?”聂萦离趁势端起小茶炉上的银耳羹来喝,显然心虚得很。

“今早傅阳秋来拜访,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从没来过。”

聂萦离惊讶地凑到外公面前去:“外公,你撒谎!”

梅靖池笑道:“难道要外公出卖你?”

聂萦离娇憨笑笑,撒娇几句,方道:“我可不要再见到他。”

“我闹不懂你们年青人的事,不过你也说凡事都要有个了结,这样拖拖拉拉,可不是我的小萦离。”

聂萦离只顾长吁短叹,梅靖池让她独个想想,又说晚上必须出去和家里人一起用晚饭,她都一一点头答应。

哪知梅靖池刚出门不久,门重被打开,一阵风雪放肆地冲进屋来,吹得聂萦离颤抖一番。她抬头一看,竟是江藏。只见他大摇大摆地一坐,兀自倒了茶水来喝,还不住道:“怎么净是茶,如此雪天,无酒相伴,实在作孽!”

聂萦离斜睨着他道:“你怎么又翻墙进我家?”

“你小时候,我不是经常翻进来看你?”江藏满不在乎。

聂萦离扶额痛苦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八十

江藏喝罢热茶,觉通体舒畅,乐陶陶地往睡榻上一躺,眼睛一眯,方才说道:“听说女儿你被人欺负了,爹爹特来陪你。”

对江藏这种耍赖占便宜的架势,聂萦离早都麻木了。“没人欺负我。”

“那你怎么不高兴,要躲到这里来呢?”

聂萦离强辩了几句,怏怏地趴在桌边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很亲密,就不高兴。”

江藏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唉,随他去吧,爱如何如何。”

“或许这是一场误会呢?”

聂萦离听罢,立时正坐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同傅阳秋这么熟络,替人家来当说客?”

江藏却不为所动,在睡榻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道:“难道我不能是为了云岫丫头来的?”

聂萦离语塞。云岫既然是小云儿,那些悲惨的遭遇她必然都经受过了。一想到这儿,聂萦离心中就涌起同病相怜的感慨来。这件事上,云岫是没有错的,她再遇到傅阳秋,或许是上天垂怜,将属于原本的幸福送还给她。可是自己呢,是来得晚了一步,不曾先认识傅阳秋;还是来早了一步,不曾认得他才好?那么这时的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进退两难?万缕思绪,千般烦恼,瞬时搅在一块,成为一团难解的乱麻。

聂萦离颓然说道:“我要回庾州。”

江藏终于坐起身来道:“你从来都是知难而上,哪怕是去芦雪滩,性命临危,都不退让一步。怎么这会儿像个小老鼠,躲在洞里不肯出去?”

“我能如何?难道我去逼着他抛弃云岫?”

江庾嘿嘿笑道:“无论如何,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聂萦离防备地瞧了瞧他,始终觉得他逃不脱吃里扒外的嫌疑,佯装生气道:“不许再说,要不然我就让你的江声楼再也回不来!”

江藏被她逗得大笑:“我那侄儿可被你欺负得惨喽,可是他不知道,你真正是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的!”

“知道就好!”聂萦离得意笑笑:“江家那里,你准备怎么安抚?我想那位大伯父肯定不会放过我。”

江藏拍拍她的肩膀说自己会去处理,让她放心。这时门忽被敲响,有人在门口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聂萦离想定是江藏声音太大,招引了人来,一边瞪瞪他,一边打个呵欠道:“没什么事,我要再睡一会儿。”这厢将人打发走,再对江藏道:“你也走吧,被我外公发现,定拿你当贼。”

江藏一走,屋子里顿时空静起来,聂萦离方才逗趣的好心情也都凉了一凉,尽管有婢女来送东送西,她也再不说话。忽然再有人又敲门来,她一阵烦闷道:“不用再送东西!”

门口沉默了半晌,方才怯生生道:“小姐,有位公子送了封信来——”话音未落,门就訇然大开,聂萦离抽过信来打开一看,是傅阳秋的笔迹。只见上面写道:“风雪山渡口,子未至,予不归。”她将信攥在手里,心里:“竟然威胁我?我偏偏不去!”于是将门关上,从书案上捡起一本书来看。

冬日白昼短如一曲清歌,方是未时,空云黯淡,房内都须掌起灯来。她将书扔在案上,往门外瞧瞧,寒风飒然不止,雪倒是小了许多,吸一口气,寒气直欲冻煞肺腑。她当即到衣架上取了蓑衣披在身上,恰有丫环进来送手炉,她道:“和外公说一声,晚饭我不吃了!”出门又让人到马厩挑匹快马牵来。家仆见她一脸慎肃,不敢怠慢,只见她抓紧缰绳,轻松跨上马背,再一扬鞭,绝尘而去。待梅靖池闻听消息赶来,已只见绰约背影。梅靖池忙让两人快马跟上,确保她一路无虞。

其实接下信后,聂萦离虽嘴上说不理睬,看书时却心猿意马,视线总无意地落到信上面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不时看书,不时看信,再又移开视线,如同生了心魔,最终还是敌不过,她心想:“外面风雪那么大,不知他冻成怎样?且去听他有何说辞,再恼他不迟!”想到这儿,她狠狠加上几鞭,待到落日时分,终于来至江边。

那时风雪山渡口行人绝少,船轮停歇。由山顶俯瞰下去,满目滔滔莽莽,浩然一线。寒风冻雪随着波浪翻覆起落,喧呼低吼,震人心魄。聂萦离驻马端坐,远眺开去,江边只有零星几人踽踽而行,不见傅阳秋的身影。她想:“果然是骗我!”就要掉转马头回去。这时身后隐隐传来叫喊声,回头一瞧,见有人冲风冒雪而来,等到跟前,才发现是镇武侯府的一名侍卫。

聂萦离故意问道:“你家公子在哪儿?”

“请姑娘上船!”

聂萦离扒了扒风帽的沿儿,努力往远处一望。原先她见江边一幢黑魆魆的影子,没多注意,现在才看清是一艘大船。“故弄玄虚。”她哼了一声,催马向船边行去。

一艘楼船呈现面前。船身长而宽,上有二层楼阁,屋顶几乎全被雪覆住。各处窗户皆以夹絮布帘遮起,因而看不见里面。聂萦离上了船,将蓑衣递给迎来的婢女,进到暖意醺醺的花厅中去。厅中四处皆无傅阳秋的身影,只有白霓欢呼着迎上来道:“聂姐姐!”吕彦廷也走上来寒暄。

聂萦离不明所以,被白霓让到桌边坐下,给她斟了暖酒。她啜了一口,道:“这——”

白霓又抢着道:“聂姐姐,我要回严州去了,侯爷伯伯雇了这条大船让人送我。”

“我还以为——”

吕彦廷听她只说半句,抿唇直笑。

“聂姐姐是不是接到了大哥的信?”白霓问道,眸子里闪着古灵精怪的光。“本来大哥是在这里的,但是我说聂姐姐你讨厌他,怕他在你会走掉,就撵他走了。”

这样的说辞,聂萦离顿感尴尬和意外,但也不好说什么,只举杯道:“一路顺风。”

白霓实在是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一边给聂萦离夹菜,一边嘴巴时刻不停,说东问西,总不离傅阳秋的事,句句讨厌可恶之类,却是娇声暖语在为傅阳秋说情。聂萦离装作懵懂不知,一笑而过。

只听吕彦廷笑道:“小白,你喝醉了。”

白霓一听,皱眉道:“不许喊我小白!”其实面颊生霞,话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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